石頭伴著人生的火花
哪怕是一粒最微小的石子,也令人高山仰止;如果和石頭論年齡,即便小米大的砂礫,人類也是石子孫子的孫子。想想我們頭頂的天空和腳下的地球,是不是石頭的組合?關于石頭,有說不盡的話題。千古絕唱,石頭最千古;無奇不有,石頭最奇異。石頭文化是最古老的文化,石頭里藏著太多的詩意。
有人寫文說我是個石癡、石瘋子,那肯定是因為我酷愛石頭。在我看來,世間商品,包括黃金,都是會貶值的,只有獨一無二的奇石是升值的;但以我的價值觀,我這個人看重的又不是奇石的經濟價值,我看好的是奇石里的詩意。發現奇石中的詩意,是我的樂趣。我不養狗,卻給一塊名為“小黑狗”的靈璧石寫了詩:漫長漫長的黑夜何等煎熬/黑夜送給你一身黑色的皮毛/一腔鮮紅的血在黑夜里流淌/一顆忠誠的心在黑夜里鑄造/你在黑夜里沉默著/等待的是金色的拂曉/你在黑夜里發聲/為的是紅霞道道/那一輪紅艷艷的太陽/不是你戲耍的氣球/你卻愿把太陽摟進黑色的皮袍/伴著幾聲汪汪叫/一同送給主人/當然/忠誠不等于討好/只是從黑夜里走來的你/愿伴著主人度過一個又一個溫暖的良宵……這就是奇石,這就是奇石中的詩。
我生長在京西的大山里,與石頭結下了不解之緣;我發現石頭里的詩意,是我與文學結下不解之緣后;我發現奇石中的詩意,是在我不惑之年以后。回想那些石頭,其實都充滿了詩意。雨后,青山架起彩虹,山崖上忽然冒出一掛瀑布來;石頭上的青苔、山丹花,懸崖上的崖柏、崖花,都透著詩意。拉著石碌碡,推著石碾子和石磨,轉動著的也像是詩意。石頭房子外冒著縷縷炊煙,屋內的石板炕上,爺爺咔咔地用火石打著火鐮,抽著老旱煙,給我講述著女媧煉五彩石補天的故事,給我說著謎語——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掛金釘……這謎底好大:天空。
爺爺把藍天和星星當成石頭,但我當時以為藍天上不過是輕飄飄的云彩,而在詩歌里,我卻這樣詠嘆天空:
是一塊塊石頭的巧妙組合
組合成了我們頭頂的蒼天
就連高懸在宇宙的日月
也是兩塊石頭在旋轉
釋放光明與溫暖
這就是石頭里的詩意。我發現石頭里的詩意有點偶然。由于受“文革”的影響,少年時代我便寫了大量類似于口號的詩歌,但都沒有發表。那個夜晚,我走路時踢起來一塊石子,這石子與另一塊石頭碰撞,便碰出了一簇耀眼的火花,我當即就吟出了兩句詩:
石頭碰石頭也能碰出火花
還有什么不能放射光華
這話作為哲理詩,還在小報上發表了。后來,我在石頭里發現了很多詩。發表在《北京文學》上的詩歌《蹄窩與腳窩》,是我寫騾馬踏石留印,也就是寫京西古道的;發表在《北京晚報》的《石磨之歌》,自然也算是寫石頭的詩。那時,我不過二十歲出頭。我真正大量地在石頭中發現詩意,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此時我也可算半個奇石收藏家了,也算得上半個作家、半個詩人了。
都說石頭有靈氣。如果說我這個比石頭還實在的人,多少還有一點靈氣,那些靈氣有些應該是來自那些石頭。石頭簡直是大自然的神物,是鬼斧神工的神來之筆。我的老家有一個山頭叫老雕嘴兒,這山頭就像一只躍躍欲飛的老雕;有一塊石頭叫老虎石,這石頭就像一只虎視眈眈的老虎。這些石頭是不是都算得上奇石呢?若算,也算“不動產”,或者說是不能搬到家里去的,而隨著我把一塊塊的石頭搬回家,我的詩情也就滾滾而來了。不管是少年還是青年,我都是在石頭山下長大的,在石頭路上走到今天的……我的腳印未必在石頭上留痕,但我人生的腳步卻在那石徑上放射出了一簇簇青春的火花、人生的火花。這石頭上的火花,也成了我筆下的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