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躺在木板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她拿起自己那個破舊的智能機,目光徘徊在韓樹的電話號碼上,戳進來點出去,折騰了半天,直接黑了屏。
葉秋把智能機重重地往床頭一拍,拉起被子蓋過了頭頂。
……
“韓局,卷宗都在這兒了。”
“嗯,放著吧。”
韓樹叼著根煙看向窗外,煙沒有點燃。外面是正在施工的一片工地,工人正在砍伐著零星剩下的幾棵樹木。
韓樹的眉頭微微蹙起,回過身叫住了檔案室的趙銘城。
“你去土地局把章豫書院的建筑圖給我拿來,還有當時學生的花名冊。我這倆案子一起看,瞅瞅有什么新思路沒。”
“是!”趙銘城熱情高漲,小跑著就出了辦公樓,可惜土地局距離他們縣公安局足有十公里,小伙子還沒開車。
韓樹無奈嘆了口氣,往沙發上一坐捧著兩本卷宗就翻了起來。
“死者…蘇遠山。劉鳳娥…”
“死因是…誤食野生菌中毒,搶救不及……”
韓樹看著手中的卷宗,眉頭扭在一起,形成了深深的溝壑。
這件案子乍一看好像真的如同卷宗里描述的那樣,不過是一場意外罷了。如果去調查的不是老劉而是其他的警官,恐怕就要被這表象糊弄過去,讓兇手從此逍遙法外了。
老劉來到公安局干活已經快四十年了,打從警校畢業之后就沒離開過遠寧縣公安局,多年的報案經驗早就把老劉的直覺磨得跟狼似的,在現場嗅嗅味兒都能讓他說出個四五道六來,更何況是在他眼里,紕漏這么明顯的案子。
野生菌中毒雖然常見,但能致死菌子的并不多。更何況蘇遠山夫婦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又不是看什么山里頭來的蔬果都覺得新鮮的都市白領。
哪怕他們自己不曾上山采菌子,村里人多年積攢而來的采摘、烹調菌子的經驗也足夠讓兩人對付大部分大部分情況,更何況鄰居王富強就是他們村有名的采摘大戶,基本每年都以采摘野生菌和其他山林里的其他野味作為一項主要的收入。
韓樹猶豫許久,撥通了老劉的電話。
“喂…老劉,咱們恐怕得去村子里走一趟,我總覺得這事兒……不簡單。而且那個王富強之前也跟蘇娜她爸媽起過沖突。”
……
柳編村
“咱們這兒聽名字就是個賣手藝活的地方,柳編,是用樹枝編東西的意思不?”
韓樹頗為上道地給村口曬太陽的大爺點了一支中華煙。
大爺嘬了一口煙,瞇著眼睛緩緩吐出來個煙圈。
“可不是么,以前我們村出來的筐啊簍啊,好看、耐用。鄰村、鎮上,誰買了都夸好,可現在不行啦,誰還看得上這東西…這手藝,遲早是要完蛋咯…”
韓樹定睛一看,大爺靠著的這張椅子也是柳條編的,扶手和橫梁則選用了更粗更結實的棗木,雖然配色丑了點,但勝在結實耐用。扶手上面的漆都磨掉了一層,可這椅子一點兒都沒變形。
韓樹摘了鴨舌帽往大爺身邊一坐,也不顧忌地上臟不臟,自己點了根中南海抽了起來。
“噯大爺您說,咱們這村里,誰家做柳編的手藝最好啊。”
“唔,那得數蘇家那兩口子。他爸他媽沒讀過什么書,就靠這門手藝把一大家子拉扯大,不過聽說他們家前兩天出事兒了,兩口子吃菌子吃死了,嘁。這門手藝噯,算是完咯——”
“說來也奇怪。咱們這兒又不像西南那邊,是啥野生菌的主產區,也就雨季過后有那么一小撮一小撮的。這也能毒死人?”
“嗨,那還有啥講的,他們兩口子命不好唄。”
“說的也是,人要是寸,啥事兒都能攤上。唉,麻煩大爺您了。我去村里看看那倆孩子。”
“去吧…小伙子,記得進了村,少說,多看…”
大爺悠哉悠哉地往椅子上一躺,從上衣兜里摸出來根火煙點著了。
“咋樣?”在一旁蹲了半天的老劉腿都快麻了,就看見韓樹跟那老頭子扯淡。
“打聽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咱們得自己去看看才知道。”
老劉看著韓樹的背影,想起他剛進警局,遇到啥案子都要拉著他一起去的樣子,不自覺的笑了笑。
這小子啥時候也能走到自己前面了啊…
老劉掐滅了煙頭,扔在地上又踩了一腳。
“走,咱們去看看這一家子到底是什么門道。”
……
蘇娜一早就收到了韓樹的電話,叫她帶著弟弟蘇成在家里等著。
蘇成年紀小,貪玩兒,又是在外面野慣了的主,坐上這么半天已經是極限了。
“姐!我要出去玩了。”
“再等會兒,警察叔叔馬上就來了。”
“不嘛!我要出去玩兒!”
“爹媽死了你還有心情叫嚷著出去玩兒?!沒心沒肺的,你對得起誰啊,啊?!”
蘇娜抓著弟弟的手,紅著眼眶就要打下去。
“哎喲姑娘姑娘,消消氣消消氣。”韓樹大步邁進門檻,他的余光瞥見蘇娜家里與這個農村小院兒格格不入的智能灶臺,還沒來得及看清,只見蘇娜的手就要落在她弟弟的臉上。
韓樹三兩步跨過門檻,輕輕攥住了蘇娜打下去的手。
“姐弟倆的,動起手來可不好。”老劉拉著蘇成躲開了蘇娜,誰知蘇成小手一甩,就把老劉的手甩開了。
“我們來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問你們一下你們爸媽那天到底是怎么出的事兒。”
“來來回回問了多少遍,鄰居送了野菌子過來,我放在鍋里煮,就出去接蘇成下課了。菌子沒煮熟,我爹我媽吃完就死了!死了!”
蘇娜的雙眼一瞬間變得通紅,她吸著鼻子,扭過身來緊緊抱著蘇成。
“就剩我們姐弟倆了。警察叔叔您滿意了嗎?”
“我想知道,菌子怎么會沒煮熟?剛剛進院子的時候我看見你家新裝的灶臺,應該是通燃氣的而不是用柴火燒的吧…”
韓樹審視的眼神盯著蘇娜,反復打量著。
“那我哪里知道?這東西我本來就不會用,是我二娘非得拿過來叫我媽裝上的,哪里有灶臺好用,燙了我不知道多少次…”
蘇娜伸出手,粗糙的手上滿是皸裂的痕跡,手背上還有幾個明顯的燎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