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不去？”

“我不去。”

“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爺爺，我都說了我不想去，我就不是認字的那塊料！”

“胡說什么渾話！怎么不是了？我申濂養的孫子，還能不識字？”

爭執不下的爺孫倆坐在炕頭上，你一言我一句的說著。

竹子皺著眉頭，手一下一下揪著褲子，申濂臉歪到一邊，不去看竹子。

申濂想不通為什么自己的親孫子也好，自己認的孫子也好，沒一個愛學習的。

倒是一直來給他做飯的慕急挺愛學習的，有時候脾氣對頭了，兩人還探討一些古詩和字。他已經見了無數次，慕急用竹棍沾著水在地上學著寫字，雖然慕急沒上過學，但是他認的字還挺多的。

這樣一想，他就更氣了，慕急怎么能比他孫子愛學習，這以后要是出人頭地了，該不會來報竹子的仇吧！

想著想著，他又開始說道：“竹子啊，爺爺這不是害你，你去學校里學學字，這對你沒壞處的！”

竹子：“哎呀，爺爺！你說我打工的話，咱們還能過得好點，你讓我去學校，咱倆連肚子都填不飽。”

申濂：“哎！你甭擔心這個，爺爺有辦法，況且，慕急說他去打工賺了點錢，完了會還我咧，到時候你就拿著這個錢去交學費，去上學。”

竹子：“我不去！”

申濂：“你咋這么犟哩！我要你去，你就去！”

竹子：“我不。”

申濂：“你…”

兩人眼看著又開始爭執了，這是慕急走了進來。

慕急：“申爺爺…”

申濂正在氣頭上，便說：“快去做飯。”

慕急：“嗯。”

吃過飯后，慕急正在洗鍋，竹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慕急猶豫再三，便走到申濂跟前。

慕急：“爺…”

申濂：“咋了？”

慕急：“我…我給您說個事！”

申濂：“有話快說。”

慕急：“我上次去縣里打工，我干了一下午的活，最后，最后沒給工錢，您這月的錢能不能先緩緩？”

申濂坐起來，說：“緩緩？”

慕急點點頭。

申濂：“不行！”

慕急：“爺，我真的去了，他們不給錢，我真的沒辦法了，求求你了。”

申濂：“人家不給你工錢，那是你沒本事，關我什么事！”

慕急：“對不起。”

申濂：“行行行，離開學還有幾天，可以先緩緩…”

慕急：“謝謝，謝謝爺，那我去洗鍋了。”

申濂：“哎哎哎，你先別走，我問你件事。”

慕急：“什么事？”

申濂：“你是不是想上學？”

慕急點點頭又搖搖頭。

申濂：“點頭又搖頭是怎么回事？到底想不想去？”

慕急點點頭，說：“我…想，想去。”

申濂：“你爸供不供你？”

慕急：“我也不知道。”

申濂抹了把胡子，說：“你爸肯定不供你，你家那么多兒子，你爸早就不耐煩了，這如今他供你三哥讀書，已經很不錯了！”

慕急沒出聲，低著頭不說話。

申濂看見慕急微微泛紅的眼眶，又說道：“這依我看吶，你就別動那學習的心思了，還是踏踏實實為家里做事吧，還要給我還債嘞！”

慕急：“我一定會念書的，憑什么我就不能學習？”

申濂：“你學？有人供你嗎？”

慕急：“沒人供怎么了，我自己供自己難道不可以嗎可以嗎？”

申濂：“自己？呵，你連個工錢都要不回來，你還供你自己？”

慕急：“那又怎樣？”

申濂：“那你拼了命的念書有啥用呢！”

慕急：“學更多的知識，走出寧樂村，去外面的大世界，賺錢養家。”

申濂：“哎呦喂，你這志向高遠啊！”

慕急：“你別以為我不清楚，您不就是不想讓我去學習嘛，害怕我到時候出人頭地了，把竹子比下去，害怕我長大了報仇…”

申濂：“哼！”

慕急：“我也告訴你，你的孫子不是我弄死的，對，現在我沒能力解釋，但我總有一天會拿著證據來你面前，我要讓你給我道歉，我要讓你們這些人體會一下我的痛苦。”

申濂：“好，有種，我等著！”

慕急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申濂，便轉身去洗鍋。

是啊，他得想辦法，他得去上學。

慕家大院里，傳來陣陣慕余的哭喊聲，慕瘸子磨著刀，磨著磨著就磨不住了，孩子哭的厲害，聽的他心頭陣陣煩悶。

慕瘸子把刀往地上一扔，又趕緊拾起來擦拭好，破口大罵道：“哭！就知道哭！”

黑嫂從里屋抱著慕余出來，喊道：“孩他爸，這孩子額頭燙的厲害，我也是沒辦法啊，這可怎么辦啊！”

慕瘸子：“一個男娃，難不成還能死了不成？”

黑嫂急的哭了起來，帶著哭泣說：“孩他爸，這額頭燙的很吶，要不你去找下石大夫來看看！”

慕瘸子：“我呸！你還指使起我來了，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那石大夫來了能讓人空手走，人雖然不要錢，可咱也不能空手套白狼啊！這咱家的面子往哪兒擱啊！”

黑嫂：“那你就要眼睜睜看著娃沒了命嘛！”

慕瘸子：“哪有那樣嚴重哩！”

黑嫂急的團團轉，慕瘸子聽著孩子的哭喊聲，本就心生煩悶，這會兒也氣不打一處來。

慕瘸子突然猛地想起慕急來，便問：“這老六跑哪兒去了？平日里這些事不都是他去干嗎？他人呢？這死小子從中午開始就不見人影，人呢？人呢？”

黑嫂怕慕瘸子知道慕急去申濂家的事情，便連忙掩護道：“這你咋出個啥事都抓著慕急不放呢！這老三老四老五不是人嘛！”

慕瘸子：“老三在屋里看書呢！怎么能打擾他？”

黑嫂：“那老四老五不也在嘛！”

慕瘸子：“那倆連自個兒都顧不住的人，你還指望他們給你叫大夫？”

黑嫂：“那遲早也得學會這些事吧！難不成你還要靠慕急一輩子嘛！”

慕瘸子：“誰說要靠慕急一輩子了，我看啊，咱倆最靠得住的還是咱們的書呆子慕阮，這老三啊，性格穩的很，做事也不上躥下跳，不像慕急似的看見個事情就上趕著為別的人打抱不平，最后啊，還是得靠慕阮過活。”

黑嫂：“你別靠得住靠不住了，這孩子咋辦啊？”

倆人正說著，慕急便趕了回來。

慕急聽見慕余的哭喊聲，便也不管慕瘸子在不在，一下子沖了進來。

慕瘸子看見慕急跑回來，便破口大罵：“你這王八羔子，死哪兒去了？啊？家里人是死是活都不管了是不是？啊？就等著給你弟來收尸是不是…”

慕急沒有理慕瘸子的罵聲，徑自走到黑嫂面前，焦急的問道：“媽，媽，這弟弟怎么了？”

黑嫂：“老六啊，你終于回來了！快，快幫媽去叫一下石大夫，快點，就說你弟弟高燒發的厲害，還拉肚子，止不住的哭，快去叫一下石大夫…”

慕急聽了便撒腿就跑，一路上都在后悔自己從申濂家出來后為什么沒有快點回家。

慕急抹了把臉上的汗珠，站在石大夫的家門口。

在慕急眼里，石大夫是個好大夫，村里面誰家病了有急事了，這石大夫就首當其沖，看完病了也不要錢，這村里的人都叫他‘活神仙’。石大夫沒有任何收入，也不種地，但是家里面卻時不時地堆滿了糧食、酒之類的，這人人都念他的好，所以家里面寬裕點了，就跑去給石僧送點東西。

慕急打心眼里羨慕石僧，他覺得石僧就是靠著自己的真才實學活出了一條道路，雖然石僧話不多，但這個話不多的人給他的人生帶來了很大的影響，他也要像石大夫一樣，學知識長本領，長大了當一個有用的人。

慕急跑過去敲門，喊道：“石大夫，石大夫，你在家嗎？你在家嗎？”

慕急卻遲遲沒有等到石大夫的回應。

慕急一遍一遍敲著門，焦急的沒辦法了，他便推了一下門，門是開著的，他走了進去。

慕急再一次在院里喊道：“石大夫，石大夫，您在家嗎？”

半晌，石僧的聲音從里屋傳了出來。

石僧：“誰啊？”

慕急：“我，慕老六。”

石僧：“什么事啊？”

慕急：“我家里面出事了，我家老七發高燒，拉肚子，哭個不停。”

石僧：“那就是普通感冒，去吃點藥就好啦！”

慕急不以為然，便再次問道：“石大夫，您就去看看吧，我感覺不像是普通的感冒。”

院里再一次陷入一片寂靜，只是里屋里漸漸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慕急等了半天不見回應，便又問道：“石大夫，您就去看看吧，你這會兒忙什么呢？”

里屋，石僧無奈的穿上了一件白汗衫，說：“這…這娃不像別人，平日里跟我也走的挺近…挺…挺崇拜我的，今天…今天就先這樣吧！等我走了，你從下面溜出去。”

女人頭發凌亂的盯著石僧，嬌滴滴的說道：“哎呦喂，石大夫，你這…你這活神仙，可是要了我的命嘞！”

石僧：“哎呀，好了好了，快回去吧，別這小子等不住了，一頭沖進來，那可大事就不好了！”

女人‘嘁’了一聲，說：“不就個毛小子嘛，看你那樣！”

石僧邊穿鞋邊說：“你不懂，這小子可是相當的崇拜我呢，這要讓他撞上了，那就完了，況且這小子性情耿直，萬一抖摟出去了，你讓我在寧樂村如何生存下去，這一下子從‘活神仙’淪落為人人過街喊打的‘老鼠’，我可受不了。

女人：“也是，這現在是‘活神仙’，雖然不收錢，可也是不愁吃不愁穿的，這村里人哪個不是前仆后繼的來討好你。

石僧：“所以說，你留個心，快回去吧！”

女人皺著眉說：“那下次什么時候？”

石僧：“完了再議，完了再議！”

石僧說罷便推開門走了出去，一眼便看見慕急站在院中央，身上的汗浸濕了他的大半個汗衫。

石僧趕忙走了上去，說：“哎呀，慕急來了，我剛剛有點忙，沒來得及出來。”

慕急欣喜的笑了笑，說：“石大夫，沒事，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去我家看病的。”

石大夫：“這是什么話？我當然會去咯！”

倆人說著說著便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