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娶的不是她
- 城荼
- 青埡
- 3394字
- 2020-12-29 10:48:21
章彩兒出嫁那天穿的一身紅布做的襯衫,頭發被紅頭繩綁成了兩股長長的麻花辮,紅色的布鞋上繡著兩朵向日葵走的時候她沒掉一滴眼淚,也沒有帶家里的任何東西。
章彩兒的大哥給她借了匹騾子,章彩兒從天蒙蒙亮就走了,不知為何,平常很能挨餓的她在那天倒是挨不住了,坐在騾子上,路上顛簸不已,腦袋一陣陣眩暈,胸口很悶。
她騎到鐘家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鐘了,剛從騾子上下來,鐘家的娃娃們開始起哄的時候,她暈了下去。
鐘鴻陰沉著臉,坐在院子中央,旁邊站著低著頭的鐘明義,親戚們站了一院子,小聲議論著章彩兒。
“老鐘家不會娶來個傻子吧!”
“老鐘家這新媳婦兒不會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臟病吧?”
“這鐘明義雖然本事少了點,但長的也不賴啊,這不會是自己也有什么病吧,所以才娶了個同樣有病的女人?”
…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并沒有因為鐘鴻陰沉著的臉而停止反倒越說越猛烈。
鐘鴻剛想大聲呵斥,章彩兒便醒了過來。
鐘鴻站在院子中央,喊道:“出來給大家看看。”
章彩兒緩緩地從里屋走了出來,她害怕的要死,她剛嫁到鐘家,就讓鐘老爺子失了面子,這下可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她只記得臨走前,她的母親一直在叮囑她,去了婆家后,要切記放低姿態、做錯事了就下跪磕頭道歉,縱使有很多怨氣,也千萬不要惹怒婆家人,如果被婆家人趕回來了,就是在給章家蒙羞,家里人是不會接納一個被遺棄到娘家門口的人。
所以,當她看見鐘鴻的臉后,知道自己已經惹到了公公,她只能按照她母親說的去做。
她索性沒到院子里,直接從里屋走出來后跪到了臺階上,連聲說道:“爸,對不起,兒媳不該在大婚之日暈倒在家門口…”
鐘鴻本來已經做好了辱罵兒媳婦以展示自己作為公公樹立威風的打算,可一看見不用自己說,章彩兒就跪在地上連聲道歉,向自己低頭的樣子,他便從心里面樂了起來。
鐘鴻沒有立馬讓章彩兒起來,而是將計就計地說道:“爸也沒說你啥是不?”
章彩兒連忙搖搖頭說:“爸,是兒媳的錯。”
鐘鴻哈哈大笑了兩聲,說:“這點小事兒爸都沒放在心上…”
章彩兒心里犯著嘀咕,不明白鐘鴻都說沒事了,為啥還不讓她起來。
鐘鴻背著手轉了兩圈,然后說:“別跪著了。”
章彩兒:“爸,兒媳嫁過來后,你們便是我的親人了,以后兒媳便聽你的話,你說往東兒媳就往東,你說往西兒媳就往西。”
鐘鴻心里面樂開了花,應道:“好,好哇,快起來…”
就這樣,鐘明義給章彩兒家送了兩碗水菜,水菜是由粉條、豆腐、凝固了的涼粉、辣椒再加點肉沫做成的菜,章彩兒就和水菜做了交換,嫁了過來,婚后的日子不用多說,章彩兒也明白,鐘鴻是個不好惹的老頭,章彩兒平日里百般討好他。
不過話說回來,鐘明義倒是不那么刻薄,但是,鐘明義懦弱自私,對認定的事是說一不二,人也老實,可生活終歸是這樣一日日過的。
鐘鴻吃飯特別挑剔,他早晨六點起床,喝一大碗菜湯,放一星半點的米米粒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軟,要煮的剛剛好,豆面制成的窩窩頭,每天都要做好新鮮的,一天都不能落下。
中午,鐘鴻必須吃面,要章彩兒親自和面,鐘鴻在糧廠工作,廠子里會給他們發領面的票,家里面人口多,有時候領的面吃完了,鐘鴻就去借點,總之,面條是一定要吃的,而且還要煮的很棉。
不過話說回來,鐘鴻對家里人的吃喝拉撒還是很負責的,也基本不會讓家里人餓肚子。
鐘明義倒是不那么刻薄,但是,他懦弱自私,對認定的事是說一不二,人也老實,可生活終歸是這樣一日日過的。
鐘家的老二倒也不錯,一天到晚頭杵在書里,不多說話,偶爾章彩兒忙了也會幫她干干活,切菜啊,端飯啊,洗碗啊之類的,只要章彩兒開口,鐘明誠也不會多說什么。
鐘明誠無論是長相還是身材,都和鐘明義是天壤地別的,鐘明誠個子不高,身材偏胖,嘴角處有兩個小酒窩,看起來憨態可掬,既沒有鐘鴻的高大偉岸,也沒有鐘明義那凜冽的五官。
后來,鐘明誠去下鄉,章彩兒還去看過他幾次,每次都是提了一籃子自己做的饃饃,看著鐘明誠消瘦的身軀,她便不忍心疼起來。
再后來,鐘明誠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鐘明誠當時剛剛當上干部,鐘鴻給他張羅了村里的幾個女的,鐘明誠愣是一個也沒看上。
拖到沒辦法了,鐘鴻去了明縣,找了個熟人,托人去看了看,再讓鐘明誠自己去看,沒成想,鐘明誠一看便看對眼了。
鐘明誠回來后,章彩兒問他,姑娘怎么樣,章彩兒還記得,鐘明誠一臉害羞的跟她說:“姑娘皮膚很白,眼睛很大,高高瘦瘦的,跟他一樣,笑起來嘴角上兩處梨渦好看極了。”
既然鐘明誠樂意這門親事,鐘鴻便立馬操辦起來,從找牽線人,再到說彩禮,修房子,鐘明義也忙著張羅,章彩兒則日復一日的拾掇起來,兩人還把鐘明誠的屋子粉刷了一遍…
結婚當天,鐘明誠笑的很開心,考慮到新娘子家是城里的,所以鐘鴻一家都繃著神經辦這個婚禮,娶了明縣的媳婦兒,那可是拋頭露面、光宗耀祖的事。
鐘鴻一家歡歡喜喜的接了親朋好友,村里的大家都想來湊熱鬧,看看城里的漂亮媳婦兒長啥樣,可新娘子死活不讓掀蓋頭,親戚們都議論紛紛,七嘴八舌的說道:“許是城里來的姑娘就是跟他們村里的不一樣,城里的會認字,有教養,連蓋頭都不讓掀…”
新娘子不讓,大家也都沒硬來,怕自個們丟了臉面,反正日后也是能看見的。
章彩兒永遠忘不掉那個夜晚,她忙了一天累到脫水,想著出去上個茅廁后趕緊回去睡覺,沒成想,剛走到西屋那邊,她就看見鐘明誠蹲在墻邊嗚咽著。
章彩兒跑過去,拍了拍鐘明誠,問道:“明誠,明誠,你咋了?”
鐘明誠抬起頭來看著章彩兒,說不出話,只是哭,大串大串的淚珠子往下掉。
章彩兒嚇懵了,不知道怎么了,急的跳腳,她往里屋看了看,說:“發生什么事了呀?”
鐘明誠死命的盯著章彩兒,惡狠狠的蹦出兩個字:“騙子!”
章彩兒:“啥?什么騙子?”
鐘明誠:“騙子!都是騙子!”
章彩兒往里屋瞅了瞅,便起了疑心,問道:“新娘子是別人?”
鐘明誠把頭扭到一旁,不說話,章彩兒便明白這是默認了。
章彩兒一下便沖到里屋,新娘子已經掀了她一天未摘的蓋頭,蓋頭底下不是鐘明誠所描述的那個他所喜歡的模樣,而是一個皮膚黝黑,眼睛里面透著股薄涼之氣的女人,女人此刻像頭受了驚后把自己緊緊地包裹起來的老虎,目不轉睛的盯著章彩兒。
章彩兒本想進去后破口大罵,卻不成想被她盯的發毛,一句話都喊不出來,只能怔怔的看著面前這個女人。
她愣了一會兒,便走向前,問道:“你不是燕淑?”
女人不說話,看著她。
章彩兒想到那晚鐘明誠興高采烈地給她說那個讓他心動的女孩時的模樣,又想到蹲在門口痛哭的鐘明誠,她便氣的發抖。
她顧不了多少了,沖上前吼道:“我問你是不是燕淑?”
女人似是受到了驚嚇,但很快便恢復成平靜的模樣,開口說道:“不是。”
章彩兒有些時候挺討厭她的眼淚的,不知道為什么,淚腺竟如此發達,有時候話沒說幾句眼淚就下來了,比如此刻。
章彩兒抹掉眼淚,問:“燕淑呢?你又是誰?”
女人似乎是不想臣服于章彩兒,她站了起來,雖然個子矮了章彩兒半個頭,但氣勢上卻分毫不輸章彩兒。
她一字一句說道:“燕淑是我姐姐,我是她妹妹燕琴。”
章彩兒:“燕琴?”
燕琴:“對,我是燕琴。”
章彩兒:“你姐呢?”
燕琴:“本來嫁的人就不是我姐。”
章彩兒:“可我家明誠看上的人不是你,是你姐啊!”
燕琴瞪了章彩兒一眼,說:“明誠都沒見過我,怎么知道他看不上我?”
章彩兒氣的發抖,指著燕琴說:“你…你…你這是騙婚。”
燕琴:“喲!你個鄉巴佬還懂得什么叫騙婚呀!”
章彩兒:“你城里來的,也沒見你有多么的禮貌。”
燕琴:“你是大嫂吧,我嫁過來后我就是你弟媳婦兒,我今天頭天過門,你作為嫂子,就對我這種態度,這以后可讓咋們怎么相處啊?”
章彩兒努力克制著自己的脾氣,說:“鐘家認不認你都不一定呢!”
燕琴:“是嗎?鐘家還能退婚不成?”
章彩兒:“你…”
燕琴:“嫂子,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姐她有病。”
章彩兒:“有病?”
燕琴:“嗯,她得了叫什么癌的病,很嚴重了,嫁過來也是讓你們家鐘明誠當鰥夫,這傳出去怕是對明誠的名聲也不太好吧!”
章彩兒:“那當初看人的時候也沒說有這回事呀!”
燕琴:“唉,嫂子,這種事也不能張揚啊,這傳出去了我姐怎么嫁人呀?”
章彩兒:“不是得病了嗎?”
燕琴:“那也得嫁出去不是?嫁個沒頭沒臉的不就行了,也沒人去在意。”
章彩兒:“唉,可…可明誠怕是接受不了。”
燕琴笑了笑,說:“他會接受我的,嫂子放心吧!”
鐘明誠只知道埋頭痛哭,也不知道里面發生什么,他蹲在墻邊,腦海里滿滿的都是燕淑的模樣。
他不明白為什么要騙他,他喜歡的人明明是燕淑,可卻娶來了一個他見都沒見過的女人,還聲稱是燕淑的妹妹,什么狗屁,要是燕淑知道了該怎么辦,會不會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