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具無頭尸體倒地，李長青的精神領域中，三個人影緩緩消失，生機潰散。

尸體一落地，尸斑迅速擴散，皮膚收縮，軟化，層層脫落，濃稠的粘液順著破口溢出。

幾秒鐘的功夫，三具尸體走完了至少一周的腐化過程。

李長青鼻尖抽動，臉色驟變，臥室隱隱傳來，像是干裂的橡膠被烈日暴曬，又淋上鯡魚罐頭發酵五天后，與旱廁混雜的濃縮氣體。

他腳后跟急忙向前一帶，磕住廁所門，大腿用力。

“砰”的一聲，廁所門緊緊關閉。

廁所里，花灑還在繼續噴水，淋雨間的下水道排水正常。

李長青雙眼微瞇，精神力突然波動，魂魄從軀殼抽離，宛若褪去一層鐵衣，飄然上浮。

驀地。

像是透過一層水膜，眼中的世界大變模樣。

重重山巒浮現眼前，頭頂飛仙天光，身下宮殿綿連，宛若巨龍盤踞。

最為奇異的，這處天地亮如白晝，可頭頂并無大日，只余下一輪皎月圓月。

李長青并未理會這些奇景，他足尖一點，整個人飄然前行。

無視空間，跨越時間。

一處雅致別院，中央天井處，擱著缸清水，四方屋子緊閉門窗，隱隱有清光浮現。

一團灰漆漆的薄霧在半空盤旋，像是無頭蒼蠅四處亂撞，被周圍的屋子，和天空中無形的屏障次次擊退。

“別動，到你了。”

聲如鬼魅，灰色霧氣表面一陣戰栗，只覺得一束冰冷的目光將它釘在原地。

“嘶——啊！”

霧氣一縮，立馬就準備搏命，簡單的求生本能告訴它，現在不拼命，就只有等死。

噌！

霧氣渾身一顫，正待爆發的力量被生生打撒，隨著一陣抽搐，世間的一切都顯得索然無味。

李長青站在霧氣背面，右手穿過霧氣，手腕兒一轉，五指猛地合攏。

砰！

隨著一聲悶響，霧氣意識被李長青攪碎，化作一面虛化的鏡子。

雙方精神力差距過大，霧氣連片刻的抵擋都做不到，本相自然顯露。

“鏡妖？還真是死物成妖。”

李長青眼中閃過一縷詫異，雙手卻是不停，合掌一拍，鏡子被擊的粉碎。

碎片滿天，晶瑩而虛幻。

李長青眼中射出一道精光，將無數碎片串聯在一起。

讀取！

本相代表一個生靈的意識本源，里面包涵了后者一生所有的經歷和記憶。

精神力沸騰，帶動著整個意識空間，冗雜的記憶被他掠過。

閱讀本相是個技術活。

好在鏡妖的經歷不長，九成都是雜亂的影像，大概率是它還未成妖的經歷。

很快，讀取來到了今年年初，李長青眉頭一皺，本能地直接跳過大半。

天沖魄一跳一跳，這是意識本源在向他預警，有些東西不能亂看。

而李長青正好是個自律的人，管的住自己的眼睛。

什么該看，什么不該看，他分的很清楚。

半個月前的場景出現，他精神一震，迅速在其中游竄。

鏡妖殺人的方式很簡單，有人站在它面前，與它剪刀石頭布，只要它贏了，那個人就會被他割掉頭顱，魂魄進入鏡中。

至于為什么是割掉頭顱，或許是隨他的主人，鏡妖最初的本體是面銅鏡，而它的主人是名劊子手。

那倒霉的一家三口，就是在這個月，陸陸續續被殺害的。

先是愛玩的小男孩，被鏡妖哄騙，然后是男主人的妻子，最后是男主人自己。

“詭異的東西，能通過鏡面轉移，復制的假人差點兒將我蒙騙，還有這種殺人模式...居然能影響現實空間。”

廁所中，李長青睜開雙眼，瞟了一眼破損的墻面，這個鏡妖對修士來講不足為懼，但卻是普通人的噩夢。

能通過鏡面轉移，普通人一旦中招，就無法抗拒的抹殺。

幸好今天被李長青抓住。

不然，后果難料。

“接下來，就到你了，水鬼。”

通過鏡妖的記憶，李長青捕捉到了水鬼的氣息。

這兩只妖邪，居然隸屬于一個主人。

才幾個月的時間，就有人已經開始控制妖邪。

此獠，當誅!

李長青將水鬼氣息稍加記憶，精神力瞬間在廁所中捕捉到，同樣的波動。

后者同鏡妖一樣，都是虛幻的意識妖邪，可以直接用精神力捕捉，拉入意識空間。

馬桶中，一個老人的虛幻身影被李長青拉出，前者蒼老的臉上，還殘留著驚懼的神情。

我躲的好好的，一動也沒動啊!

他憑什么！

蒼老的妖邪，脖子一哽，看情況是想說出什么冤情。

砰！

李長青眼色淡漠，并不想聽什么冤情。

如法炮制，將對方的本相擊的粉碎，連意識空間都不用進。

死去的一家三口，之所以腦袋一個放在馬桶中，兩個塞進下水管道，和這老東西脫不了干系。

殺人者，恒殺之。

李長青和剛才一樣，果斷拋去九成記憶，堪堪只讀取這一個月的。

想要從里面找到，幕后黑手的情報。

如果能捕捉到氣息，那就更好了。

.......

萬豪大酒店內。

血肉菌毯收縮了大半，只在房間中蔓延，頭頂吊燈上，粘著兩三縷血絲，光線映的暗紅。

房間中，男人靜靜坐在地上，頭顱低垂，和另一個聲音暫時和解。

肩膀上趴在只大眼球，后方拉出一條血肉構成的粗壯觸手，軟軟搭在男人肩上，瞳孔閉合。

突然。

眼球猛地一顫，伴隨著一陣劇烈抽搐，像是受到威脅的眼鏡蛇，后方觸手高高揚起。

“嘶昂——”

凄厲的尖叫聲，將熟睡的男人叫醒，兩個怪物同為一體。

男人有些僵硬的抬起脖子，臉龐猙獰，隨著肌肉一陣蠕動，兩顆眼珠再度掉落。瞳孔轉動，死死盯著肩旁的巨大眼球。

痛苦如潮水涌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半餉，男人臉色潮紅，哇的一聲，吐出口血，血塊凝固，中央隱隱有些暗紅。

眼球也不好過，后方的觸手炸裂，血漿鋪滿房間墻壁，瞳孔灰暗，有氣無力地靠著男人肩上。

地上的菌毯蠢蠢欲動，一條條隱蔽的細小血絲虬結，聚攏成根根小一號的觸手，朝著男人爬來。

觸手尖端裂開，暗藏獠牙，里面最深處，一顆殘忍的獨眼開闔，瞳孔盡是貪婪。

“滾！”

男人終于擺脫痛苦，手掌狠狠拍在地上，梗著脖子怒吼出聲。

他的身體再度拔高，菌毯強制收回體內，露出半截大腿，根部滿是漆黑的外骨骼，上面還綴有幾根羽毛，沾滿暗黃粘液，像是咽喉破碎腺體的集合。

“造反？都給我滾回去！”

他暴躁的探出手掌，狠狠按在地上，將觸手碾的稀碎，菌毯蠕動，裂開一張張巨口，自我吞噬。

“怎么回事！呼——幾號失聯了？”

男人喘著粗氣，手掌在地上摸索，抓起大半血肉，按在胸口摩擦。

“八號...還有十三號。”大眼珠有氣無力。

“是誰干的，安全局的，還是...”

“不清楚。”

“不清楚？”男人滿臉怒容，一暗捏住大眼后方的觸手，張口咆哮！

“不清楚是什么意思！這么簡單的事情，還要我來教你？你知不知道，我們這次面對的是誰？啊！”

“是你沒搞清楚吧。”眼球瞳孔裂開，勾起弧度，似乎在嘲諷著男人。

“計劃趕不上變化，咯咯咯——況且，你真正面對過那位嗎？隔著石頭也敢說自己和他對等，咯咯咯——”

一人一眼就這么緊緊盯著對方，菌毯似乎也察覺出了不對勁，自覺收縮，露出光潔的瓷磚。

過了許久，男人終于平復下暴躁的心緒，松開手掌。

“你說，發生了什么？”

“咯咯咯——我不是說了，八號和十三號失聯了，徹底的失聯。”

“你的意思是...我們被發現了？”

男人嗓音沙啞，他看著肩旁上的眼球，咽了口唾沫，只覺得喉嚨發干。

獵物和獵人的位置，和他想的，似乎有些不一樣。

“咯咯咯——你說呢？魂魄上的割裂，我想...我們得跑了。”

大眼的語氣依舊瘋狂，瞳孔裂開的大嘴，掛著欠揍的壞笑，只是有些底氣不足。

嘩啦啦——

菌毯猛地收縮，速度驟增，血絲揮動，掙扎著被男人吞噬，化作兩條粗壯下肢。

“他們最后的位置，在芙蓉路。”

“芙蓉路，那只有幾公里。”

“咯咯咯——跑吧！像只喪家野狗一樣，盡情逃命！咯咯咯——”

“你給我閉嘴！”

啪嘰！

男人一把捏碎眼球，拿起一旁掛著的長袍，披在身上。

這是乾元國現在最流行的打扮，酒店里不會有人懷疑。

男人帶上對著鏡子理了理，系上幞頭，將全身籠罩在陰影中。

除了半張臉外，沒有裸露一寸肌膚。

啪啪，解開門鎖，男人拉開大門，一抬頭，整個人愣在當場。

“FBI，open the do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