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太子書房，一天的課業開始了。

似乎也結束了……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子曰：……”

在楊濟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司馬衷朗朗而誦。

這是癡呆？這特么能是癡呆？

論語，為政篇，自己不過是粗講了一遍，太子竟是已然背下了全文。

要知道，自己給太子安排的課業進程，這為政篇至少要修習七八日啊。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

通篇背完，司馬衷長出了口氣。

經過幾次試驗，他發現自己這過目不忘的能力，實際上就相當于常人記憶加強了數倍。

有些自己下意識要背下來的東西，現在幾乎通讀一遍便可記住，而那些尋常之事，倒是也如常人般會忘卻。

“吁，老師，老師？

本宮這為政篇背的可有錯漏？”

“錯，錯漏？”

楊濟一愣，他剛才驚訝的都忘了聽了，此時怎好意思叫太子再背一遍。

“錯漏倒是無甚，只是……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當是何解？”

“哦，先生方才不是講了嗎。”

司馬衷微笑道。

“朝廷要實行德政，以德服人，這樣才能像北極星那樣，安然處在自己的位置上，別的星辰都環繞著它，

嗯……

本宮以為，為政者施行何種政策，當依照局勢，環境的不同而有所改變，

正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若是一味依照書上之言治國，恐是落了下乘。”

司馬衷除了道出楊濟方才教授的內容，自然也加了自己的理解。

“大膽！”

楊濟一震，面露怒色。

“太子莫要褻瀆圣賢，圣人教誨，施政以德才能萬民歸心，此乃是千古治國不二法門。”

古人推崇儒家已到了癡迷的地步，半部論語治天下不是說說的，可這些對司馬衷卻是根本行不通，當下擺擺手道。

“那請老師教我，當年那董卓殺進洛陽，廢少帝立劉協，劉協當施何等德政才能感召諸侯萬民，才能讓那曹操，劉備之流將他當成北辰？”

“啊……這，這當是劉漢不施德政之結果，百姓揭竿而起，才有了……”

“那不是正說明，德政也不是適用于所有時候嗎，若是國家將傾，德政亦不能使社稷穩固。”

“呃，這，這，太子說的是……可是，可是……”

可是怎么那么別扭呢？

楊濟耿直，駁不倒太子瞬間面紅耳赤，幾個在旁伺候的婢女忍俊不禁，心說這到底是誰教誰學問啊。

可憐楊濟本想殺殺太子威風維護自己師道尊嚴，誰知又被太子教育了，關鍵太子這一套一套的謬論，到底是跟那個殺才學的……

他不會想到，此時和三德子整理府庫的張華受的刺激更大。

“嘿嘿，張大人，您又錯了，這里這個是9，不是6，這6969，不過是方向顛倒最是易錯，您可千萬小心。”

三德子這個文盲，此時正手捧著東宮賬簿，一臉諂媚的給學富五車的東宮新貴張華講解阿拉伯數字呢。

至于府庫內的老賬簿，在太子看了一眼之后，就讓太監們統統改成這種了。

“這，這種計數方法是太子傳授你等的？”

張華驚的目瞪口呆，因為這分明不是目前已知的任何知識，而是一種全新的計數系統。

關鍵還簡單方便，完全無基礎的奴才都能學會，更何況他。

“那當然，當初咱們這些奴才還以為太子是弄出了什么游戲呢，要說這殿下的腦袋就是不一般。”

三德子一個勁兒的夸贊太子，張華卻如同當初的楊濟一般，想到了這種簡便精準的計數方法，在施政和軍事上的應用。

看來得找機會，將此事奏明圣上了，太子應不會不同意此舉吧。

“呼！”

長出口氣，張華開始東宮府庫財產。

西晉時期，因為局勢動蕩，實際上是一直沿用前朝的各種錢幣，并沒有鑄造屬于本朝的貨幣，而民間交易，更是流行以絹，粟米等代替錢幣。

以張華的二品官俸祿為例，其每個月月俸粟米折合錢幣大概兩萬錢左右，春秋兩季還能得到一些絹。

而這時期，一斗米的價格大概也是在十錢左右。

張華知道太子肯定是有一些資產的，可當他整理完東宮府庫賬目后，依然被這恐怖的數字嚇了一跳。

類似玉石字畫等難以估價的東西不算，東宮光是錢幣就有十三萬余，絹帛一萬余匹。

要知道，太子和張華不同，他才十二歲，而且東宮是沒有任何收入的，平日耗費全由內務府供給。

不過轉念一想，張華也就明白了。

太子因癡呆顯露而失寵只是這三五年的事，之前皇帝，皇后，每年給予的賞賜亦不會少。

還有后宮有皇子的妃嬪之間，逢年過夜相互走動，也都會給予一些。

這常年累月的積攢下來，自然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但其中最關鍵的，便是太子癡呆，根本不懂享受，自然也不會像其他富家子弟般奢侈揮霍。

想到這兒，張華面露苦笑。

他兩萬錢的月俸看似不少，實際上每月在洛陽的租金就要被收走一半，

還要供給家中妻兒，仆役的吃喝用度，再加上他不肯貪污，所以雖是年過不惑，家中積蓄亦是微薄。

想自己學富五車，竟不如一個癡呆兒有錢，果然是輸在了起跑線上啊。

卻說御書房內。

皇帝手持幾本冊子，正興致勃然的觀看，楊皇后側立身邊，亦是光彩滿面。

“唔，皇后且看，此女乃是尚書劉博之女，自小習文，七歲便能做五言詩，身材容貌皆是上上之選。”

順著皇帝所指，畫卷上一位嬌俏小娘亭亭玉立，楊艷眉角一顫，臉上卻是笑意不減。

“陛下，妾觀此女，地閣尖翹不說，眉本亦是狹窄，可見其女心胸不寬，定是善妒之女，恐非太子良配。”

“嗯……此女，乃是王巖將軍幺女，朝野皆傳此女雖出武家，小小年紀卻識禮儀，進退亦能有度，可入得皇后法眼？”

皇帝翻了翻畫冊，指著上邊的一女道。

“王家女倒是不錯，只可惜臣妾聽說此女命硬，出生之時便克死生母，還未斷奶又克死奶娘，臣妾只怕衷兒無福消受……”

“哎！”

見皇后依然搖頭，司馬炎長嘆口氣，將手中畫冊盡皆丟了，往后深深一靠，抱怨道。

“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皇后莫非是想讓朕上天，去給你那太子抓個仙女兒回來呼？”

“噗！”

楊艷一樂，轉到皇帝身后，兩只蔥白玉手掐在司馬炎太陽穴上輕按。

“陛下，今日早朝后，那賈充夫婦又來給臣妾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