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偵探 巡警 敞篷轎車
- 虛弱的輕松
- 玩蛋去
- 2858字
- 2020-08-07 14:38:07
抵著沙發的靠背,鼓起一只沉甸甸的黑色大挎包。我猜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單手拋過頭頂。
畢竟是動動手指頭的勞役。然而力氣匱乏的身體和趁虛而入的懈怠感,使我覺得有必要在這位西裝革履的壯漢面前夸大其詞一番。“實在抱歉,麻煩您幫我把包拿過來,放在茶幾上就行。”
“好主意。”他打了個響指。
事實最好親眼所見。壯碩的軀干并沒能成為他行動敏捷的負加值,反而有點攀登經驗的人都看的出來:他是位實至名歸的人猿泰山,渾身覆蓋著伸縮靈活的肌肉鏈條。
我扯開搭扣,拉鏈拉開。調整好呼吸,緩慢吐出胸腔里的廢氣。簡潔的步驟,筑起心底第二道防線。
我有種可怕的預感,那串風鈴可能在下車的人流中,突然被不知名的莽撞乘客,擠壓成了碎片。
果不其然,比我腦海中預設的情景還要慘烈。
事實情景,戳入眼簾。垂吊著玻璃殘片,混雜著衣物,倍加狼藉。我咬咬牙,僥幸的心情徹底頹廢,置換成愧疚不安的思緒:我弄壞了鐘小姐的風鈴。
“不。”我短嘆道,繼而憤怒。“簡直是暴力。”
“怎樣。”他把頭硬擠過來,佯裝短嘆道。“可惜,毀在了你手里。原本鏤空的細管玻璃,有陽光穿透時會留下許多漂亮的投影,再有風兒撥動,一眼望去更是妙趣橫生。披連著藍絲結,拴著各樣齒紋的小小貝殼,五顆石榴子一樣體態相仿的鈴鐺。不管掛在那里,就算給亡人送行,聽著也能漸入傷感。”
這番細致的描述,在我的心谷狂轟濫炸開。
“老話怎么說來著。”扭轉過火力,他故意把語氣放緩,“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喪氣著臉,我任憑他百般刁難,一點也不想反駁。他倒無所謂似的晃動著兩條胳膊,左右手輪換搭在我的肩上,我也無意反抗,任由肩膀替我承壓重量。既使這樣更能襯托他的高大,我也一律視而不見。
總之我守著羔羊般的沉默,我怕說話更讓自己難堪。
“借個火。”說完,他突然大步挪移開了我的感知視線,省悟到時,已經擄走了我的火柴盒。“在我手里。”說著,擺出要挾我的架勢。
“別動它”我氣急敗壞,轉而冷靜下來。“別亂來。”
“那個它。”他譏笑著說,并伸出右手食指。“是你包里的,還是我手里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無疑是想看我怒發沖冠。
“不鬧了,行嗎。”人生重要的第二件信物,他抓住了我的軟肋,輕手輕腳般將我擊潰。
“我也這么覺得。”他說著,笑了笑。“正好借這個契機給她寫封信。”
事已至此,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仔細想。風鈴,為什么她獨獨忘掉風鈴,那么醒目,那么悅耳,不可能想不起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繞過茶幾,他拎了拎挎包。“她不可能忘拿風鈴。”話音落定,挎包扔在沙發上。
“讓我看看,她給你留下的信息。”我取出癟得像豆干的紙盒,他逐一查看里面的風鈴殘片。“嗯,好像沒有。”
“怎么說。”
“頂多是個高級貨。”
“需要多少?”
“你是說錢?”
“多少。”
“沒買過,不好說。”
“一千,一萬。”
“你在意的不是錢。”
“廢話。”我盯著他,怒目而視。
事后想起這是我本人,第一次在比我強勢的人面前出言不遜。剎那間心底噴薄的怒火,有幾秒讓我有扳回劣勢的渴望。
“既使別人勝你許多倍,你也不要懷疑自己的力量,更不要坦言放棄。要相信,人一旦開始回頭,便會為了看清本來的面貌,失去必勝的信念。”父親的話霸道無疑,閃現腦海。
“晚上有住宿的地方嗎?”他扯明話題,顯然之前是為了點燃沉墜的氣氛。
如果是,那我們還真是同道中人。只不過這種人從不懂得跟人客套,假如實際需要,挺多多加一分禮貌。
“沒有。”我也在考慮要不要這么直接。
“好些了嗎?”他站起來,整理領扣,勸我說。“不要逞強。”
“人多的場合,我的密集恐懼癥就會發作。”
我們象征性的握手,互相解釋了都市生活的虛弱。
“心理疾病?”擎著手,他試探著問。
“對,引起的身體不適。”
“小時候我有多動癥。”
“現在呢,進展到什么地步。”
“像疊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強迫癥嘍。”我像是找到了知音,關懷備至。“但不致死,對不對,像你就偶爾有些暴力傾向。”
“對。也就這些。”自嘲般,他補充一句。“有必要時,撇清難纏的事務。”
挎著包,我照他的手勢打了個響指。
“還不太響。”我說。
“很有特色。”他那意味深長的笑仿佛在說:更夫在敲鑼。
還好他領悟的及時,也辛虧有他做伴。但我不知道這種伙伴關系能否永遠維持下去,一直到我能逃之夭夭,盡快盡快,避開人群為止。最終入住一座警惕虛榮心和自私的美麗小島。
“不要學我打響指。”
挎包受了他一記耳光。
“嘿,我帶你去個地方。”
走了很長的路,見我沒有攔輛出租車的意思。路上的行人又在紛紛避讓,在公共場合,他仿佛受夠了給人面子。迎面又直駛一輛汽車。
一輛藍色復古的敞篷車,硬生生逼停下來。他立在馬路中央,直至看清駕駛座上的是位女人。
“非常抱歉,司機小姐,我要征用你的車。”他毫無所謂的從我肩上卸下挎包,也沒等我是否同意乘坐這輛豪華轎車。
司機小姐摘下墨鏡,身穿白色連帽衛衣,白色牛仔褲。不說話,只看著我們,眼神飄移,一掃而過。除去黑色短發和黑色墨鏡,簡素直白的休閑裝扮,青春洋溢著戶外氣息。
尾隨將至的幾輛車,應該會發生問題不大的追尾,想必都有保險公司坐陣理賠。我觀察了一會兒,沒有人員傷亡,路面停著巡警的摩托,例行檢查。表情欠佳的司機看著各自劃破相的汽車。我心情不壞,在想著印度瑜伽轉型成了整容醫院。
不速之客成為了肇事者:
一位一米九八,西裝革履的男人,壯漢。像雄性激素膨脹的大螃蟹一般橫行無忌,以為自己正受到史前文明的召喚,正享受著交通堵塞的快感。
“很少有人愿意在神經正常的情況下去逼停一輛藍色敞篷車。”巡警往我這邊看著,有意無意的揮舞著警棍,他需要小心堤防。
“當然有很多人樂意看。”不甘受辱,既使迎面而來一位巡警。
“你知道我要去哪嗎?”我突然發現現場需要調解員。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要不停的換地方。”他這么回答,讓我覺得警局很可能為他預約了一杯熱茶。“我是個偵探,如果你不討厭的話。”他對巡警挑明了身份,掏出證件。坐在主駕的女人,仍舊事不關己的樣子。仿佛同我一樣側耳聆聽巡警和偵探的對話。
“我看過《長眠不醒》。”
“你覺得我像馬洛嗎?”
“職業很像。”巡警遞回證件。
“難道我跟駝鹿有緣。”
我瞥了一眼證件里的半身照,偵探與打手的形象完美契合。
“你指不定會殺人。”
“有時我也會放生。”
“帶你們去哪呢?偵探先生。”這樣的女人總是機警,利索的斬斷了快要火并的話題。抓起我的挎包扔進后座,但并沒有邀請我們上車。
“鎮公館。”偵探說。
“你替他們工作。”我問。
“只是工作,沒有蠻力活。”
“一直跟蹤我?”
“談不上,只是在找聽話的誘餌。”
“我正想去拜訪他們。”
“你可要放聰明點。”巡警插了一句。“回頭見,偵探。”
我倆點頭示意,為巡警送別。
“我是魚線,不是魚餌。”
“他們是群老狐貍。”
“吃魚就行。”
“好吧,隨你怎么說。”
“什么時候去拜訪。”
“先讓你見一個人。”
“見到他們再說。”
“你父親一直想見你。”
“再說吧。”
“再商量。”
“去定了。”
騎著摩托的巡警,跟我們打了一個照面。我轉身望著他的影子,像在飛快擦拭著扭曲形變的護攔。
“順道的朋友,請上車。”女人戴上眼鏡,邀請我們上車。
鳴笛三聲后,我的心底才算安定。副駕駛上,遮陽傘下面,躺著一把槍。實屬巧合,我想。女人不動聲色的收起傘和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