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館字樣的招牌，刺目的鑲嵌在拐角，闖入眼前。我當時雙腳虛軟的只想進去坐一坐。

人不多，又冷清。木紋墻面漆著不錯的油板畫：兩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互相喂吃桑果的畫面，飽滿的桑果汁染紅了他們的小手和嘴巴。

李凱顯然也被吸引至這幅板畫上，他湊進了看，仿佛沒有一點油漆味讓我們覺得刺鼻。這里嶄新一片，新年開張的茶館到是少見。老板娘似乎在忙些什么，起先還很熱情的走動著，把我們當作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浪子。店伙計上來就給我們沏了兩杯熱茶，流云般的動作，看不出半點繁文縟節的熏陶。似笑非笑的從李凱的右后側繞開。

“李可不會叫人騙了吧，詩人們大都體面又善良。”我從視線中移開思緒，畫上的小人兒，讓我不由自主聯想起吸血鬼的童年。

“是啊，善良的人不容易迷路，卻容易走失。”李凱轉過身來，調整了坐姿。蹺著二郞腿，舉起茶杯，大口喝下。??“不介意我這樣開玩笑吧。”他俯低腦袋看我。

“你說呢。反正他也聽不見，就讓我們當回假惺惺的好人吧。”我用指尖試了試溫燙的茶水。音量維穩在最佳狀態。“聽你的意思，李可經常走失過？”

“找我哥，你去不去？”他放下茶杯的樣子，頗有點壯士斷腕的喜感。“需要有人幫忙。”

“那我當然得去嘍，不知道這次誰當領路人呢。”我憋著口茶，沒能笑出來。

“當然是你，這里你比我熟悉。”

“那我們怎么找一個對此地不熟的人呢？”我扭絞著杯子問。

竹葉青色的茶葉，靜觀其變似的靜沒杯底，只是微微搖曳起并無清波的振蕩。

“不急，這個你放心，無論這里怎樣變化，只要保持都市特征不變。我敢保證，我哥走不遠。”他朝我的茶杯望著。

這或許是他獲悉我心靈波動的小小舉措。“先別告訴我他在哪，有沒有意外的驚喜？”可我希望的是他能給我一個有趣的暗示。

“我保證有。不過既然你想去，倒也可以考慮答應我三個條件。”

“什么條件，你說說看，我可以考慮。”詫異的反問之下，我的心跳仿佛漏掉了一拍。可能真的被他成功截獲。

“好。第一，你到了哪兒，要么選擇不過問，不多說，要么假裝閉住眼睛，堵住耳朵。第二，今晚可能發生的事情，你可以和我商量怎么跟父母交待遲遲晚歸的事實，也可以和李可談談要不要一起幫對方隱瞞。第三，如果尋找順利，我們滿載而歸，前面兩個條件基本可以做廢。唯有一點我需要強調，希望你能諒解我們的行蹤，保持沉默。”

“搞了半天，繞了這么大圈子，就是不想讓旁人知道嘍。你提的條件全是死胡同，根本沒想把我往里帶。我告訴你，我會跟著你，偷偷跟著你。這里的每一道街，每一條巷子，我都認識。我想進去也不難，我是成年人了。有些地方，你們能不探探虛實就進去嗎！”

被人戲耍的郁悶真讓人難堪，有種一頭扎進花花世界的滋味。

他盯著我，看我喝茶。

我恨恨不已，茶酒不分似的一飲而盡。他卻在對面充當旁白般眼底盡收。見我像肺炎患者一般瘋狂咳嗽，淚水盈眶不說，還白白讓他捕捉到我丑相畢露的瞬間。

一聲古怪的笑。

像是在玩味我臉上的哽咽神情，像是在等著我懇求他，求讓他帶我去李可藏身的地方。

一動不動的盯著我。

看的柜臺的老板娘款款走來，詢問我的健康問題，并問我們需不需要吃些宵夜。這幫我收緊了散亂的心神。為了打破僵局，李可禮貌的擠出一個干凈利落的微笑，向她表明兩個深夜食客的造訪，是多么需要巧妙的氛圍。

“小哥，姑娘，打哪來？餓不餓？來碟茴香豆，解解饞。”

“住的離這不遠。肚子，好吧。茴香豆換成豆腐絲吧。”李凱調笑道。“有酒嗎？”

“你喝酒？”

“偶爾喝。”對我的問句，他習慣性的回復。

“今兒是茶館開張，若有客人喜歡捧場，自有家釀的米酒招待。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客人的口味了。”老板娘都覺得我們對看的眼神有些出奇。她相信或許只要自己開口調教一番，便能叫我們的思緒松解起來。“看你們像是個學生。可實在的，只有知道學生的滋味不好受才想做份工作吧。養活自個的工作是挺不錯，多些自由也多些向往。對吧。”老板娘妙語連珠，險些把我們逗樂。遠在美國生活過的李凱還沒告訴她：學習就是為了工作，自由就是少惹麻煩。這會兒，李凱正用左手換掉右手，支托著下巴殼，活像一出西部牛仔愁苦的鏡頭。

“燒刀子嗆喉。父親總喜歡把烈酒當成燒刀子，沒有啤酒好喝啊。”他說，邊做演示。“父親喝酒時，先讓鼻尖懸在杯沿外圍，杯面貼在指肚上，拇指間交措著緩慢旋轉。好似嗅酒比喝酒還要爽快，還要花哨。”

“恭喜你有個酒鬼老爹。”我惱他。

他和煦的瞇起雙眼，輕瞟著睫毛外，挨著我肩胛骨，那段細膩的腰線。

成熟嫵媚的老板娘自然也有蘊藏。難怪李凱會心猿意馬，拜到在徐娘半老的底蘊之下，恨不能揭開豐韻未衰的撩人姿態。尤在笑談里添了句“不再是小米加步槍嘍。”

“也沒有鳥槍換火炮啦。”老板娘耳聽眼笑，借我的默不作聲，搭了一腔。

我啞然失笑。女人之間，我為老板娘的唇齒舌音，招展的手腕和軟糯的香肩。讓我這副更年輕更綿柔的身體，襯得只有骨頭輕。我在想過去還有多少這樣的美人。猶如鵝圓的套瓷娃娃。滲透其中，不乏真實又冷艷的妙聞。

有時候只是沉溺幻象，想成自己既有女兒般的清秀，又有男兒般的硬郎。是否既能親近靚女，又能拉攏俊男。恰如：

白雪佩弦月，

足歌踏酒尋。

眉宇斷蒼穹，

蒼涼滿目生。

吃飽喝足，結了賬單，老板娘關照的優惠價。我們施以新年禮，話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