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遠處人煙稀少，連綿起伏的卻是萬紫千紅掩映在一片綠影中。

蘇陌染點點頭，轉身交代劉瑩碧落，讓她們候在此處。

二人未及跟前，撲面而來的便是桂花香氣，點點花紅藏匿在草叢中，不遠處還有成片的菊花，交相輝映。

風略一掃過，鼻尖縈繞的便是撩人的氣息，夾雜在其中的還有一味頗為特別，卻并不獨特。

眼神微一掃過，江珺卿便看見她腰間花樣別致的香囊，他傾身，骨節分明的手攔腰而過。

面前突兀的出現放大的俊臉，蘇陌染有一瞬間怔愣，只見他輕巧地解下她腰間的香囊，在手中把玩。

蘇陌染一愣，欲要奪回，卻又被他躲過。

“你何時也喜歡香囊了，我記得先前你可說這樣的東西俗不可耐，是閨閣小姐調取男子芳心的手段。”江珺卿偏頭看著她，波瀾不驚的雙眸噙著一抹狡黠的微笑，“怎么，你如今也如此急不可待了？”

知道江珺卿話有所指，蘇陌染面上微微一熱，偏過頭不去看他。

見她耳根發紅，江珺卿反而笑出聲，“陌染，你可知你說過什么？”

心下縱然知道他所指何物，但她仍舊盯著面前一捧花，不理他。

他饒是不死心，走到她面前，遮住身后花團錦簇，雙眸平坦地注視著她。

“陌染，你說過非我不嫁，我也應允過你，天下為聘。”

她自然知曉，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她忘懷過愁怨，惦記過世事，繞不開的反而是他這般字字珠璣。

抵不過他眸中深情，蘇陌染不自覺偏過頭，她已經看不清了，面前男子含情脈脈的雙眸是否又隱藏著諸多危機。

她猶然記得他畫地為牢，將甘露殿圈為冷宮，也猶然記得重陽夜，周身灼熱，亮如白晝。

如今再聽這些好似發自肺腑的真心話，她覺得荒唐至極。

她緩緩抬眸，對上江珺卿思緒萬千的眸子，微微一笑，盯著他靠近，他怔愣間，手上的香囊又回到她手上。

蘇陌染拿著香囊，兀自走開，“攝政王，陌染心中，你可并非是這般殫心竭慮，妄自菲薄之人。”

前世無論是他一統江南，東征北伐，饒是叛臣賊子，亦步亦趨走上九天高位，甚至是最后他旁聽信言，奪她一命時，他眼神中都沒有此刻的悵然若失。

聞言，江珺卿忽虛弱一笑，眸光落在遠處山巒疊嶂，嘆息聲傳入她耳中。

“是啊，我如今竟也成了這般憂前怕后之人。”

二人陷入一種奇異的沉默，良久，身后的女子再度開口。

“如果有一天，我注定擋在你與鵬程萬里之間，你可會對我心慈手軟？”

他背影頓住，沒有轉頭，蘇陌染盯著他的背影，聽聞他徐徐開口。

“不會的，你會同我一同見證這九五之尊，一同縱橫這萬千山河。”

話音落下，蘇陌染回身背對他，自嘲一笑。

天色將沉，一層薄薄的霧靄籠罩下來。

遠處依稀可以聽見從叢林中駿馬歸來的嘶鳴聲。

“你今年怎么不參加騎射？”

江珺卿轉過身，盯著遠處騎射歸來的勝利者們，“你可知今年的賞賜是什么？”

蘇陌染搖搖頭，“想必也是跟往年一樣吧，加官進爵，商鋪田地？”

像是料定她會如此說，男子笑笑，“是一根女子用的絳紫色軟鞭。”

她鳳眸流轉，偏頭看著他。

“這賞賜是元太后選的，元家有一個未出閣的女兒，是元太后的姊妹，明面上是誰贏了就能獲得這件賞賜送給心愛的姑娘，可背地里是太后替元家找女婿。”

元太后？

提起這人，蘇陌染可是頗有印象，據說太后今年也才二十六歲，十六歲進先帝后宮也不過是個才人，可沒想到僅一年時間就榮登貴妃，隨后又是一年硬生生擠掉了先皇后的位子。

左右不過兩年，先帝駕崩，所有妃嬪殉葬，唯獨留下來了扶持幼帝登基的元太后。

二十六歲就坐上太后高位已經五年的元太后，把持朝政，如今幼帝已年滿十四，再過兩年應當還政，可眼下朝中勢力虎視眈眈，元太后如今將自己的表妹嫁出，無非是想因此攀結有利的姻緣。

聞言，蘇陌染轉過頭，盯著遠處不明所以欣喜若狂的男子們。

忽然她轉過頭正好對上一雙深幽的眸子，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

江珺卿似笑非笑，“你還不回去看看。”

陌染心中如重鼓落地般悶聲一響，她疾步走回去。

彼時，圍攏聚集在一起看熱鬧的人群已經四下散開。

見蘇陌染仍舊沒有回來，原地的劉瑩和碧落有些著急，遠處依稀有一個身影向這邊趕來，二人迎上去，果真是自家小姐。

“我大哥呢？”

劉瑩的一張小臉因著急而擰在一起，“包括老爺夫人，蘇大少爺都被請去太后娘娘的帳中了。”

果真如她所料，騎射比賽最后贏家便是蘇瑾念，想必現在元太后定是迫不及待向蘇府拋出橄欖枝了。

一時間，蘇陌染眉宇間的陰霾籌措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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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就候在帳外，天色暗沉，最后一縷光亮被掩進云層，臨時搭起的營帳間亮起篝火，偶爾傳來陣陣撩人的事物香味。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帳內才傳來些許動靜，有侍女撩起帷帳，三人走了出來，皆是愁容滿面。

陌染走上前，向著蘇應之恭敬道，“父親。”

蘇應之瞥她一眼，只點點頭，隨后和葛舒望回了帳中。

周圍頓時沒了什么聲響，蘇陌染和蘇瑾念順著溪水，緩緩踱步。

“大哥，元太后叫你們過去所謂何事？”

語罷，蘇瑾念微微蹙眉嘆息。

他沒有吭聲，陌染偏頭暗暗打量他的神色，借著晦暗的光亮，他面上無一點欣喜。

“大哥，是因為你的婚事嗎？”

蘇瑾念點點頭。

陌染意外鄭重地停下腳步，摸黑瞧著他，“大哥，你想娶太后的表妹嗎？”

“自然是不想的。”

“那你的那根鞭子送給了誰？”

蘇瑾念垂下眸子，躊躇不定，“還沒有送。”

“那你心中可有人選？”

有些點點繁星隱匿在蘇瑾念的眸子中，半晌他抬起頭，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有，阮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