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排練室的大門，可容納數百人的寬闊空間里，一行行觀眾坐席呈階梯型排列。臺下的燈光昏暗，卓烜立刻便發現了坐在后排正聚精會神地觀看臺上表演的周學秋。他走到周學秋旁邊，后者看了看他，示意噤聲。

就在卓烜走近周學秋的瞬間，纏繞在他手腕上的黑色手表猛地一顫，緊接著，任務提示便傳達到了他的腦海里。

“編號0239，請執行任務內容如下：收容隱藏在庭林大學話劇社里的‘獸’。”

卓烜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之色，他看向周學秋，后者也同樣微微錯愕，想必也是收到了相同內容的任務。

但是，在周學秋的示意之下，他并沒有多問，而是默默地坐在了周學秋的身邊。

果然，不出卓烜所料，在食堂里短暫分離的兩人必將重新合作。有一個勉強稱之為伙伴的神選者主導，這大概是唯一讓他感到欣慰的事情了。

臺下，零零星星的人影同樣一言不發，全神貫注在臺上演員的表演上。

舞臺頂部的八個大燈投下了明晃晃的燈光，演員們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著說出.臺詞的機會。由于是彩排，所以他們都并未穿著演出服，身后的幕布背景也未打開。在卓烜看來，就這樣隨意地站在光禿禿的臺上，說出略帶翻譯腔的臺詞，多少顯得有些滑稽。

周學秋認真地聽著臺詞，卻并沒有像卓烜那樣有半點笑意。

“又是一個！”飾演主角的男生慷慨激昂，“誰知道那不會是一個律師的骷髏？他舞弄刀筆的手段、顛倒黑白的雄辯，現在都到哪兒去了？為什么他讓這個放肆的家伙用骯臟的鐵鏟敲他的腦袋，不去控告他一個毆打罪……”

……

不知道過了多久，飯后的困意重新襲來，卓烜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好一場驚心動魄的屠.殺啊！”另一個配角走位，“啊！驕傲的國王！你用這樣殘忍的手腕，一下殺死了這許多的王裔貴胄，在你永久的幽窟里，將要有一席多么豐盛的筵席！”

劇情似是快要走到了結尾。直到此時，卓烜才終于弄明白了這一出話劇究竟講了一個什么樣的故事。

這是一個發生在卡洛琳時代的復仇悲劇。故事里，飾演王子的莫德莫雷察覺到了叔父蘭斯洛特想要篡位的陰謀，在他害死了國王之后遠走他鄉、臥薪嘗膽，產生了對人生的哲思并成功復仇。

“你們不覺得這一部話劇很像《哈姆雷特》嗎？”

就在卓烜與周學秋觀看認真觀看話劇的時候，一個甜美的聲線突然在他們的后方響了起來。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扭頭看去，視線范圍里便自然地映出了一個年輕女孩的臉孔。

臺下的燈光略顯昏暗，微弱的光線在她的臉上輕泛，讓她更具有一種朦朧的美感。

盡管如此，卓烜卻依舊注意到了她那如幽谷寒潭般深邃的眼眸，折射出溫柔的光，令人不自覺地就會身陷其中。

周學秋的表情并沒有發生變化，他淡淡地看了身后的女孩一眼，注意力便重新放回到了舞臺之上。

卓烜卻遠沒有周學秋這般淡然。雖然他知道這是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之中，但是同時也確信這是自己的學校里。他仍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便對身后的女孩歉意地笑笑，回應道：“我覺得這根本就是《哈姆雷特》。”

女孩歪著頭，雙眼充滿了神采，她盯著卓烜片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似乎之前憋得很辛苦一樣：“我叫吳羽，是文學院的，你呢？”

“我叫卓烜，是信息學院的。”卓烜并沒有在這種無關緊要地小事上有所隱瞞。

若非是他的身旁坐了一個周學秋，恐怕他幾乎以為這就是大學生活的日常了。

自稱為吳羽的女孩淺笑著，不再多言。發現一旁的周學秋沒有交換名字的意思，卓烜也不好勉強什么，畢竟來到這里，他們并不是真的為了觀看話劇認識新朋友的。

如果這就是平淡的日常，該有多好啊。

卓烜在心里這么感慨了一句，回想起仍然沒有消息的父母的臉龐，回想起高中時代的辛苦卻滿足的時光，不禁有些黯然。

但是，他的這種情緒并沒有持續很久，便被周學秋“噌”地一下站起來的動作打斷了思緒。

“怎么了？”卓烜有些納悶，不知道在自己出神的這段時間里周學秋到底看到了什么。

周學秋突然的動作也讓身后的吳羽有些意外，她怔怔地看著前方的兩人，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

“你沒有看到？”周學秋突然開口問道。

卓烜知道他是在問自己，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起了那個雨夜的一幕一幕。

精神病院，兇戾的乘客們，血與尸體融化在一起，會扭斷人頭顱的恐怖雕塑。

收容“獸”后獲得的那一具縮小版雕塑仍裝在卓烜的書包里，他不自覺得將放在雙腿上的書包按了按，感受到那雕塑的硬度，心中多少有些安心。

周學秋的話就像是在提醒著他一個事實——“獸”出現了！

“出現了嗎？”卓烜咽了一口唾沫，聲音顫抖著問道。

恐懼，是人類無法避免的情緒。

面對恐懼，則需要一種勇氣。

卓烜并不自認為是一個勇敢的人，在他看到周學秋這般反常的反應的時候，便已經意識到了不妙。來源于上次任務的陰影尚未消散，在他迫切想要追問下去的時候，卻看到了周學秋凌厲的眼神。

卓烜的呼吸一窒，不自覺地注意到了身后的吳羽。

吳羽拿著手機，精致的臉上寫滿了茫然之色，顯然，她并沒有聽懂卓烜與周學秋兩人之間的“暗語”。

在這個時候，卓烜才終于反應了過來。

對了，她是一個普通人！

不應該把她卷進來的，這并不是一個可以談論“獸”的地方！

卓烜立刻閉上了嘴，而周學秋則收斂了目光，起身離開了座位，徑直走向了舞臺的方向。

在座位上的時候，他的目光始終陰沉如水，臉上的淡漠仿佛與生俱來，但是隨著他一步一步走近舞臺，臉龐的線條竟然柔和了下來。

害怕嗎？

當然。

周學秋的目光閃動著。

自己有著不得不活下去的目的，只為再能看到那一張臉一次，所以一切的恐懼都變成了他行動的動力。如果不能再看到那張臉，一次又一次地掙扎著活下去就變得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