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

熹微的晨光中，一對夫婦被一串金屬的敲擊聲吵醒，他們睡眼惺忪地走到窗邊，發現那是街道上兩個調皮的孩子正在用廢舊的鋼管猛烈地敲打一個倒地的機器人。

那是一個十分普通的機器人，體型和普通成年人相似，有著仿人類面目的簡單面容，毫無表情的臉上只有一雙圓圓的眼睛冒著綠光，機械的身軀上到處是劃痕和污穢，它背上印著的“清理”的字樣，代表它是一個清潔機器人，是權限最低，速度和力量都是最低等的底層機器人，一般只負責固定街區垃圾的清掃和收集。

兩個半大的男孩是用一根鐵鏈將這個機器人絆倒的，在將它絆倒之后，他們迅速用鎖鏈把它的雙腿捆了起來，讓它無法立即站立起來，隨后他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鋼管，像是發泄般地朝機器人揮下，敲出零星的火花。

由于不能對人類做出任何危險性動作，機器人在被絆倒之后，即使面對撲面而來的攻擊，他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默默地用機械雙臂撐住地面，想要站起來，一邊動作，一邊用冰冷的機械語調重復道：

“請住手請住手......”

兩個男孩像是干過這種事很多次了，絲毫沒有在意機器人的懇求，見他想要爬起來，連忙揮舞起鋼管朝機器人的雙臂打去，這種清理機器人的零部件都十分劣質，屬于一次性的消耗品，從它被生產出來至今，從未經過一次檢修，內部的零件也有諸多老化，所以即使是兩個力氣不大的男孩，也十分輕松就敲斷了它的兩條機械臂，只剩下兩個導線連接著折斷的手臂。

雙臂折斷的機器人重新撲倒在地面，機器人的自我保護指令讓它想要離開這里，但是由于失去雙臂，雙腿也被捆住，它只能用還能控制的上臂在地面緩緩爬行，以此來躲避兩個男孩的攻擊。

不過他終究是個劣質機器人，兩個男孩手中的鋼管劈頭蓋臉而來，他身上的許多零件都被打得支離破碎，胸口中的量子計算機和中央主腦斷開了連接，一只眼睛中的圖像傳感器也被破壞。

在男孩們愉悅的笑聲中，這個編號為13的清潔機器人被徹底破壞，殘破的零部件散落一地，失去四肢的機器人本體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圓圓眼睛中的綠色光芒正在漸漸暗淡下去。

把兩根鋼管插在機器人身上之后，兩個調皮的男孩終于滿意地去了，而遠處目睹了這一切的夫婦好像并沒有什么太大觸動，一邊談笑，一邊給機器人管理局打了個電話，風輕云淡的樣子像是在描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說起來，人類對機器人的反對運動已經持續了整整十多年了，事情的起因發生在“大航海”時代——由于新能源技術的發展，人類終于得以航出地球，邁向星海。

在開拓新家園的過程中，機器人無疑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甚至說是作為先驅者也不為過，某些星球在被殖民前期，星球的改造任務全都是交給機器人來完成的。

這也導致在某些極為偏遠的星系中，一些通過機器人自主制造的新機器人漸漸產生了偏離機器人定律的思想，后來甚至發生了機器人拒絕執行人類的命令，而把人類關在封閉的艙室內活活憋死的事件。

機器人傷害人類的消息通過網絡瞬間就傳遍了整個人類世界，一時間人類對身邊的機器人都產生了極大的恐慌，再加上某些反機器人組織的推波助瀾，在后來的十多年里，肆無忌憚破壞機器人就成了幾乎是每個人類都必須經歷的事情。

就像這顆名為薩蘭托的星球，即使這顆星球以高素質的大學以及高素質人口聞名，但是機器人的損壞率卻和星際聯邦其他星系相差無幾，在某些時候甚至還要略高一些。

總之，人類一方面需要機器人來維持人類社會的正常運轉，另一方面卻又極度不信任機器人，很多人也借此把在人類社會中遭受的不公轉嫁到鋼鐵機器身上，很多機器人因此無緣無故被破壞——反正機器人沒有人權。

就像這個倒霉的13號清理機器人一樣，兩個男孩傷害他不需要任何理由，也許只是為了彰顯自己的男子漢氣質，也有可能單純為了好玩兒，即使他們知道機器人是絕不會反抗的，但是他們還是選擇堅信“機器人就是原罪”這個信條。

......

在那對夫婦給機器人管理局打過電話后不久，一輛由厚重鋼板組成的裝甲車急匆匆趕了過來，車上的機械臂迅速把13號的殘骸給抓了進去，然后又從車廂里放出來一個全新的清理機器人，最后疾馳而去。

“損壞檢測：機械肢體全部損壞、蓄電池損壞、傳動裝置半損壞、圖像傳感器半損壞、主腦狀態未知、備用電池正常、緊急太陽能板正常......”

“損壞判定：二級損壞”

“判定建議：報廢”

寬大的無人車廂內，一道道光芒掃過13號的殘骸，得出了要將它報廢的結論。

“薩蘭托機器人報廢廠已經滿載，編號為13的清理機器人將在12年6個月5天10小時23分15秒后報廢，現將其暫存放于沙漠廢棄廠。”

隨后，這架機器人處理車騰空而起，朝著一大一小兩顆月亮的方向飛去。

在經過了幾數個小時的飛行之后，處理車來到了薩蘭托星的背日面，在途徑過一面茫茫無際的沙漠的時候，沒有四肢的13號從低空被拋了出去，落在一座偏僻的沙丘上。

“清理清理清理......”

“早餐午餐晚餐......”

“報廢報廢報廢......”

當13號落到沙丘上的時候，就像是一顆石子落進了水面驚起了一圈圈的漣漪，漆黑的沙漠里到處都亮起了閃爍的燈光，一個個冰冷的語調重復著奇奇怪怪的話語。

這是機器人的墓場，許許多多被黃沙掩埋，半截身子杵在黃沙里的破爛機器人們因為13號的到來而被喚醒。

被喚醒的機器人越來越多，從天空中看去，在黑暗的沙漠里，漸漸亮起的光點正在朝遠處擴散而去，像是沒有盡頭。

遠遠看去，像是一片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