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７5年一月間，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霧蒙蒙的天氣寒風夾著越來越大的雪花，正紛紛淋淋地向大地飄灑著。時令已到了三九，今年的第一場雪才開始紛紛揚揚落下，寒風瑟瑟中雪花時不時夾雜著冰絲，把原本的村間小路遮蓋的無蹤無影，白茫茫一片。黃土高原嚴寒而漫長的冬天已經到了最冷的時候，不過距離溫暖的春天應該也不遠了吧？

在這樣雨雪交加的日子里，如果沒有什么緊要事，人們寧愿一整天足不出戶。

不過今天劉鐵民一早就走出家門，沿著過街巷背陰的地方小心翼翼踩著雪咯吱咯吱地走著，看著冬天厚厚的積雪和屋檐下的冰溜子，街上到處都是骯臟的黑色冰面。風依然是寒冷的。空蕩蕩的街道上，時不時冒出一個或者幾個人，大多都帶著破氈帽護著腦門，胳膊上挽一筐子或者破麻袋，興高采烈地呼喚著相熟悉的親友一同向大隊部走，匯聚在一起人流越來越多，議論逐漸變得嘈雜起來，也讓村子里在這樣的日子里終于有了些許生氣，變得有了那么一點可愛之處。

“三哥，今年結算是個什么章程，你知道嗎？”

“不清楚，不過應該比去年好點吧？”

“唉，好什么啊？去年一個工分八分錢，今年估計也差不多。村里的后生娶媳婦兒越來越難了，嫁出去的倒是越來越多了！”

“可不是嘛！隔壁村里的工分去年一毛錢，今年據說要有塊兩毛錢了！連隔壁村我大姐的那個窮婆家都抖了，還說幫著我小妹也找一個他們村里的呢！”

...…

聽著身邊議論聲音越來越大，氣氛也是越來越好，似乎要彌補好久不見的缺失，又到了年底結算的時候了，不管怎么樣，人人都期望著能分到手里一點錢，不管是給孩子扯著一點布做身衣服還錢少的去買一點紅繩送給心愛的姑娘，不都是一樣幸福快樂的事情嗎？

劉鐵民當然也是一樣有些期望也是深有同感！即使是幸福中有些莫名的煩惱！

他默默不說話也可以獨自享受幸福的希望！讀書多年讓他越來越少說話，也讓他和村里的人越來越不熟悉，每天早早地出門，天黑了才又趕著回家。家庭的貧困也讓他知道別人為什么不愛和他家人打交道，他家已經從每一個親戚那里都借過錢了，雖然每次年底都會由姐姐們還了，可畢竟還是借了別人的，給別人添了麻煩。

就和他在學校里一樣，即使是他學習非常不錯，也沒有幾個朋友。一方面是覺得大部分同學都不太懂事，不知道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習時間而在一起說一些無聊的男女八卦，又或者是炫耀他們的某個優勢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而他更多時候都在時刻忍耐著饑餓，年輕的身體太缺營養了，不斷長高的個子和面黃肌瘦顴骨突出，讓他更是有鶴立雞群的感覺！他是瘦弱高高高的“鶴”，而人家是雖然不高但是胖胖的“雞”。

經常“咕咕...”叫的肚子也讓他懶得說話。

隔壁村最近幾年開始變得富裕了，對他來說最直觀的體現就是那個村里的同學們在學校吃的好了！好多人已經升級換代了！

劉鐵民是在在縣城讀鎮初中，距離村里只有不到十里，每天早晨他都是一路小跑去學校，也就不到一個小時就夠了，只是中午吃飯在學校食堂，如果來回跑肚子餓得太快，哪里還有精神上課。

“劉豆腐家的來了沒有？下一個就是你了。”

“我爹病了，今天咳嗽厲的害！我今天替俺爹來了。”

聽著有人招呼，劉鐵民趕緊停止了瞎想，急忙回應到。

“四琴咋沒來讓你來了？”

“我四妹在家幫著干活呢！我今天不是放假正好在家就來了。”

看著面前大隊委員有些不好的臉色劉鐵民趕緊解釋到，可別讓人家惦記上了，這種人幫忙做不來，要是想為難人卻非常容易！

他們家日子不過得很不好了，一點意外情況都承受不住了。

“今年還可以的，一百多塊錢湊合吧！回家喝酒吃肉！”

聽著剛剛走出隊部辦公室自家隔壁張二毛結算出來一邊高興地和旁邊人說話一邊單手挑了挑手里的一條豬肉，劉鐵民也對年底隊里的結算有些期待了，畢竟家里還等著需要錢用也等著吃點好吃的補補家里正在生病的爹娘！

“進去吧！”大隊委員用有些憐憫又有些瞧不起人的眼神看了劉鐵民一眼，又低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名單叫了一嗓子“下一個……”

劉鐵民趕緊進了大隊部里面，大隊會計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他有些遲疑地說，“你家今年……”

第一章第二節全村“首負”的誕生

聽著會計有些遲疑不決的話頭劉鐵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一件渴望的看著那張有些威嚴有些為難的臉。

會計想了想還是繼續說“你家只有你爹和你四妹正常參加勞動，加上你假期參加的那一部分，扣除了口糧款部分應該還剩下二十塊錢，不過你爹看病已經提前預支了六十塊錢，再加上以前的你家一共欠村里107塊四毛錢！你……”

劉鐵民有些無語地看著會計非常為難的表情。

日子不好過他是早就知道，不過以前都是老爹來結算的，他是真不知道家里已經窮到了這樣的地步！

老爹瞞著他還非要讓他繼續讀書，按照他的說法就是起碼讀到初中畢業，做個有點文化的人。可這樣真的好嗎？

赤貧！

他家是比赤貧更加貧困的人嗎？應該是吧？

怪不得去年四妹說什么都不讀書了，才小學四年級就開始參加勞動了。

十一歲的女孩子，每天背著鋤頭和其他人一起下地勞動，也幸虧了劉家人都是高個子，哪怕四妹才十一歲，個子已經有一米六多了。可也因為氣力不足大人掙十個工分她只能掙的八個，就這已經她非常拼命干活，而村里又照顧的結果。

“那……”

劉鐵民有些恍惚地張口說了一半又有些遲疑了。

要分的就是年底殺豬的肉，可那也是需要錢的，只是比較便宜而不需要肉票而已。如今家里沒有錢還欠了很多，可家里的父母都病著也非常需要吃些肉了，就是他自己理智不敢想吃，可身體確實非常誠實地想要吃肉。

想要沒錢，不想要又舍不得放棄一年一次的機會。

“唉……”

會計看著眼前這個十四歲非常瘦弱的少年，臉上皺紋又緊了些，等了一會兒才遲疑地說道，“要不還是拿著吧！以前的錢繼續欠著，這次的先記著等過年你大姐二姐回回來了再還了？至少還一部分吧！你家這樣我們也很難做的，村里你們家欠的最多了！我們也不好和社員們解釋了！總不能年底給人家分錢給一個欠條吧？，今天先就這樣？好不好？”

劉鐵民家里六個孩子，他有三個姐姐連個妹妹，大姐比他大了快二十歲，早年年紀不大的時候就進城打工后來有機會就嫁給了城里有正式工作的大姐夫，今年已經35歲了，孩子都有四個了，三個女兒一個剛剛才出生的小兒子就是二姐也比他大16歲.今年也有三十出頭，孩子也有三個.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兩個姐姐都在距離一百多里的省城生活，大姐多年以來都只是臨時工，不過大姐夫是正式工并且工資不低，日子過得還好！而二姐和二姐夫都是正式工，只是因為雙方都是農村出來的，而且家里還都窮，顧了小家剩下的都幫了雙方父母的家里了。

不管家里再怎么窮，一直以來村里人不敢小瞧他家，原因就是因為他家有兩個出門在外的大城市人。就是留在村里的三姐日子過得也不錯給家里幫助也不少！只是……

“唉……”

劉鐵民不能想什么了，姐姐們也不容易啊！家里確實是負擔太重了，爹老了身體還不好，時不時就有毛病，老媽更是因為大病偏癱半身不遂好多年了，不僅照顧不了家里，還需要家里人照顧她，時不時就需要買一些藥吃。

誰能扶得起這么重的負擔？她們已經盡力幫忙，可是她們也需要照顧好自己的家庭吧？

“好！就按照董叔說的辦！今年我家就讓我做一回主了！”

劉鐵民有些咬牙切齒地痛快答應了。再省這點口中食，人都知道有沒有明天了。自己家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不管了！哪怕明天天塌了，今年過年也要吃頓好吃的！

肉啊！肉啊！

他都快忘了是什么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