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玄德古城聚義

卻說關(guān)公斬了蔡陽，敗殘軍馬奔回許昌，張飛方才信實。忽報城南有十?dāng)?shù)騎到，飛便轉(zhuǎn)出城來看時，果見十?dāng)?shù)騎輕弓短箭而來。見了張飛，滾鞍下馬。飛視之，乃糜竺、糜芳也。張飛亦下馬來。竺曰：“自從徐州失散，我兄弟二人逃難回鄉(xiāng)，使人遠(yuǎn)近打聽，知云長降了曹操，主公在于河北，并不知將軍來此。昨日道上遇見一伙客人，言說有個姓張的將軍，如此模樣，見今據(jù)守古城。吾兄弟斟量，想必是將軍，故來尋訪。今幸得相見。”飛喜曰：“云長送二嫂，今日方到。乾亦同云長到此。已知哥哥下落?！泵芋么笙玻瑏?。飛遂請二嫂進(jìn)城。眾各解甲，請二夫人入衙坐定。眾皆哭拜于階下。二夫人亦傷感不已。張飛卻才備問仔細(xì)。甘夫人說云長前后歷過之事，張飛方哭，參拜云長。飛等各言其事已畢，乃殺豬羊賀喜。云長曰：“兄長未到，甚酒食能充肺腑也？”孫乾曰：“此去汝南不遠(yuǎn)，明日共往取之?！碑?dāng)日權(quán)且將息。

次日，云長、孫乾二人，吩咐眾人皆在古城等候。二人引十?dāng)?shù)騎，徑奔汝南來。劉辟、龔都接著，乾便問：“皇叔何在？”劉辟曰：“皇叔到此處住了數(shù)日，為見軍少，再回河北商議，三日前去了?！痹崎L怏怏不樂。乾曰：“將軍休憂。只用這一番驅(qū)馳，再往袁紹處走一遭，報知皇叔，同到古城便了?！?/p>

云長辭別劉辟、龔都，回到古城，與張飛說知此事。飛欲自往，云長曰：“有此一城，便是我等安身之處，未可輕棄。我與孫乾同往取兄，汝可堅守古城。”飛曰：“你斬他顏良、文丑，如何去得？”云長曰：“汝但放心，見機(jī)而變?！彼焓帐岸囹T隨行。云長喚周倉曰：“臥牛山裴元紹處，共有多少馬匹軍士？”倉曰：“有五百余人，馬五六十匹?！惫唬骸拔业瘸啡ト⌒珠L。你可往臥牛山，招此一路人馬，于大路上迎來，勿得有誤。”周倉欣然上馬而去。

云長、孫乾投冀州來，將至至界首，孫乾曰：“將軍只在此間尋個去處宿歇。某自入境，見皇叔報知，便求脫身之術(shù)?！痹崎L于道左見一座莊院，獨往覓宿。孤莊之內(nèi)，一人出迎。公實告之。莊主曰：“某亦姓關(guān)，名定。久聞將軍大名，今得瞻拜，如撥云霧而見青天?！彼烀φ埲肭f，隨喚二子出拜云長。公曰：“二子何名？”答曰：“長男關(guān)寧，次男關(guān)平。寧學(xué)讀書，平習(xí)武藝?！标P(guān)定留云長在莊，人伴盡藏于家。

卻說孫乾匹馬徑來冀州，入見玄德，把上項事說知。玄德曰：“簡雍亦在此間投奔袁紹，可暗請來商議?！辈粫r，約雍至，與孫乾相見，共議脫身之術(shù)。雍曰：“明日見袁紹，可請親往荊州，結(jié)連劉表，共破曹操。主公乘此而去可也。雍亦自有脫身之計。”商議已定。

次日，玄德入見紹，告曰：“劉景升鎮(zhèn)守荊襄九郡，兵精糧足，可以結(jié)為唇齒，共破曹操。”紹曰：“吾常遣使結(jié)好此人，此人未肯相從?！毙略唬骸按巳四藗渫谥郑瑐渫f之，必?zé)o阻矣。”紹曰：“若得劉表，勝似劉辟?！彼旖绦滦?。紹又曰：“近有人說汝弟關(guān)云長已離曹操，必來尋汝；吾欲殺之，以雪顏良、文丑之恨！”玄德曰：“顏良、文丑，比之二鹿耳；吾弟云長，乃一虎也。若失二鹿得一虎，足可以拒曹，何故殺之？望明公垂察焉?！苯B笑曰：“吾實愛之，故相戲耳。汝可使人召之?！毙略唬骸凹辞矊O乾遠(yuǎn)近去召之，若何？”紹大喜。玄德出，簡雍曰：“劉玄德此去必不回矣?！苯B曰：“當(dāng)如之何？”雍曰：“某愿同行：一者，同說劉表；二者，監(jiān)住劉備?！苯B曰：“甚妙。”

卻說玄德先教孫乾行，次日來辭袁紹。紹曰：“恐汝只身難成，吾使簡雍相輔同往。”玄德與簡雍同辭袁紹，上馬出城。郭圖入見紹曰：“劉備去說劉辟，未見成事；今又與簡雍去說劉表，此一行必不回矣?！苯B曰：“汝勿多疑，簡雍自有見識也?！惫鶊D嗟呀而出。

玄德、簡雍行出界首，孫乾接著，同至關(guān)定家。云長迎門接拜，執(zhí)手啼哭不已。關(guān)定領(lǐng)二子拜于草堂之前。玄德問其姓名，云長曰：“此人與弟同姓，欲令次子跟弟同去?！毙略唬骸澳陰缀?？”關(guān)定答曰：“次子關(guān)平，年十八歲矣?！毙略唬骸凹乳L者有心令子跟云長，況吾弟又無子嗣，某愿求令嗣與云長為嗣，若何？”關(guān)定曰：“若蒙主盟，愿聽嚴(yán)令?！毙轮轮x。關(guān)平自此以云長為父。玄德恐袁紹來追，急收拾起行。關(guān)定送了一程。

云長教取路往臥牛山來。正行之間，忽見周倉引數(shù)十人帶傷而來。云長引見玄德。玄德問其故，倉曰：“自到臥牛山，誰想有一將單騎而來，與裴元紹交鋒，只一合，戳死裴元紹，盡數(shù)招降人伴，占住山寨。倉到彼招誘人伴，止有這幾個過來，余者懼怕，不敢摘離。倉親自與他交戰(zhàn)，被他連勝數(shù)次，身中三槍，因此徑來專待主公。”玄德問曰：“此人怎生模樣？姓甚名誰？”倉曰：“極其雄壯，不知姓名。”云長縱馬提刀在前，玄德在后，徑投臥牛山來。

周倉來到山下喊叫。那員將全副披掛，挺槍縱馬，引眾軍下山。玄德望見來將，揮鞭出馬大叫曰：“來者莫非子龍否？”那員將見了玄德，滾鞍下馬，拜伏道傍。眾皆一齊下馬迎之。其人乃真定常山人也，姓趙，名云，字子龍。玄德問其所來，云曰：“自離主公，公孫瓚不從直諫，以致喪敗，放火自焚。袁紹節(jié)次招諭云，云想紹非成立之人，棄而遂投北方。后知主公在袁紹處，欲來相投，又恐袁紹見怪。故四海飄零，無容身之地。因從此處經(jīng)過，裴元紹下山來奪吾馬匹，云就殺之，借此安身。近知張益德在古城，又欲投之，恐其非實。今天幸得遇主公，正應(yīng)昨夜之佳夢也?！毙麓笙?，盡訴從前經(jīng)歷之事。關(guān)公亦訴前事。玄德曰：“吾一會子龍，便有留戀不舍之意。誰想今日相遇，乃備之幸也！”云曰：“奔走四方，尋主事之，未有真主。今隨皇叔，大稱平生。雖肝膽涂地，無少恨矣?！碑?dāng)日就燒毀山寨，率領(lǐng)人眾，盡隨玄德前赴古城來。

張飛、糜竺、糜芳聞知，出廓迎接，各相拜訴。二夫人出，言云長之德，玄德感嘆不盡。乃殺牛宰馬，大作聚義筵會。先拜謝天地，遍勞諸軍，眾皆歡悅。文武仍舊相聚，又添子龍，玄德歡喜無限，連飲數(shù)日，以慶賀兄弟再見之喜。有詩曰：

當(dāng)時手足以瓜分，信斷音稀杳不聞。

今日君臣重聚義，正如龍虎會風(fēng)云。

玄德、關(guān)、張離散后，古城天遣再相逢。

從來良將隨明主，惟有常山趙子龍。

古城聚義時，有玄德、關(guān)、張、趙云、孫乾、簡雍、糜竺、糜芳、周倉、關(guān)平，共馬步軍校五千余人。玄德商議，欲棄古城去守汝南，又值劉辟、龔都差人來請。玄德遂起軍，前赴汝南駐扎，招軍買馬，漸自崢嶸。

卻說袁紹見玄德不回，大怒，欲起兵伐之。郭圖諫曰：“不可。劉備乃疥癬之疾。曹操乃是勁敵，不可不先除也。劉表雖兵精糧足，不足為強。江東孫伯符威鎮(zhèn)三江，地連六郡，謀士有周瑜、張昭之輩，武將有程普、黃蓋之徒，積糧有五七年，甲兵有數(shù)十萬，可使人結(jié)好，共破曹操。南北相攻，唾手可得?！苯B從其論，即時修書，遣陳震為使，來會孫策，合兵破曹。還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