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教誨,弟弟必定銘記在心!母親和兩位姐姐敬請放心,朱秀多年渾噩,今朝開悟,必定用功讀書,奮發自強,重振我老朱家門楣!”
朱秀起身長揖及地,神情莊重聲音鏗鏘有力。
朱慧娘和朱妍妍相視欣喜,小弟真的性情變化了許多,以往的他,是絕對說不出如此昂揚的話語。
若非仙人入夢指點開智,如何能說得通朱秀身上的轉變?
當即,兩位姐姐對這件神乎其神的事情深信不疑,將其深深埋藏在心里,這是老朱家所有人都要緊守的秘密。
朱秀將那本簡單裝訂的書冊遞給朱妍妍,笑道:“這是小弟根據前代流傳的一些民間奇事,稍加改編后撰寫的小故事。三姐喜歡讀書,就送給三姐看個新鮮。”
朱妍妍捧著書冊,望著第一頁當作封面的紙上所寫的《奇聞異錄—白蛇篇》,輕聲念了念,不免感到新奇,抿嘴淺笑:“小弟有心了,我很喜歡。”
“三姐快翻開瞧瞧,你肯定會喜歡這個故事。”朱秀期待道。
朱妍妍輕柔地翻開第一頁,立刻便被開篇的一首題詩所吸引: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話說西湖景致,山水鮮明......”
再往下看,朱妍妍很快就深深沉浸其間,稍顯白話的語句初看時有些不適,但那新奇的斷句符號,卻總是能讓人在停頓間感覺無比舒服。
望著朱慧娘和朱妍妍湊一塊看得聚精會神,朱秀欣慰的笑了,小半月的功夫總算沒白費。
方翠蘭已經看完一遍,仍不免惦記著書中的許宣和白娘子,又或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表達欲望,嘀嘀咕咕地湊了過去:“娘跟你們說啊,那法海賊禿......”
朱秀嚇了一跳,趕緊拽住方翠蘭將她拖到一旁,哭笑不得地小聲道:“娘~您別劇透行不行?這樣讀起來就沒意思啦!”
方翠蘭琢磨了一下,似乎弄懂了何謂“劇透”,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娘是太惱書中那法海了,逢人就恨不得罵他兩句!對不住對不住~~哈哈”
朱秀心里腹誹,照自家老娘愛憎分明的性子,放在后世,那就是在死忠粉和大噴子兩種模式下來回切換,碰到喜歡的,恨不得吹上天,不喜歡的,就往死里噴......
方翠蘭一副猴急樣的嘟囔道:“兒啊,你手里還有沒有其他話本?快拿出來給娘瞅瞅!”
朱秀兩手一攤無奈道:“沒啦,這些都是孩兒閑暇之余寫的。娘想看其他的,得再等一段時間。”
方翠蘭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喃喃道:“算了算了,還是正經學業為主,娘不看了便是,可不敢耽誤了你的課業......”
望著母親心神不定地進了堂屋,朱秀又是好笑又是感慨,沒想到一個新奇的愛情故事,在這年頭竟然能讓人如此惦念不忘。
晚些的時候,朱慧娘悄悄將朱秀叫到一旁,問道:“小弟,你那書冊每頁下都有個奇怪的符號,似乎是用作計數之意?”
朱秀吃驚地望著她,沒想到朱慧娘第一次接觸阿拉伯數字,就猜到了其作用。
“二姐聰明,那些符號叫作阿拉伯數字,是由古天竺人發明,經由極西之地的阿拉伯人傳入西域。相比較于漢字計數,這種數字更加便捷簡單,運算起來也非常容易。”
朱慧娘倒是不關心這種奇特計數法的來歷,興奮地道:“我觀此法甚為方便,你教我可好?”
朱秀笑道:“二姐想學,小弟愿意傾囊相授。”
當即,朱秀手把手教朱慧娘學習起阿拉伯數字和一些簡單的運算法則,又把自己所知的一些簡單的收支記賬法教給她。
朱妍妍沉浸在白娘子的故事中,時而憂思嘆息,時而感動涕落。
朱慧娘明顯對數字更加感興趣,事實證明她在這方面的學習能力也超強,三日后,當朱秀從獵人小屋回家時,朱慧娘已經可以完全脫離自己的輔導,熟練掌握數字符號,和百位以內的加減運算。
家人團聚的時光總是短暫的,谷雨過后,朱慧娘和朱妍妍就要離家,一個回竹山縣,一個回房陵縣張府。
下一次團聚,或許要等到縣學招考的時候了。
朱秀和方翠蘭將姐妹倆送到村口,朱大茂的騾車已經等候在此。
朱慧娘拉著朱秀走在后面,低聲道:“你寫那篇《白蛇》甚是有趣,如果刊印出版的話,必定能大受歡迎!我考慮過了,我將手稿帶回正業書鋪,找章東主談談,在他的書鋪雕版刻印出版,賺得的錢兩家分。”
“章東主是個厚道人,咱爹爹過去是他店里的大主顧,知道咱爹去世后,主動邀我過去幫忙,每月一貫五的工錢,吃住上都不曾短缺,和他做生意,想來能放心不少。”
朱秀想了想道:“出書之事我也想過,只是,一來小弟畢竟年幼,著書一事傳出去未免有些驚世駭俗,太過引人矚目的話,難免會有泄露老仙入夢之秘的風險。二來若不找一間信得過的書鋪合作,只怕他們得了手稿刊印成冊,到頭來咱們卻一分錢拿不到,可就虧大了。”
朱慧娘挽著朱秀的胳膊,低笑道:“開了光的腦袋就是不一樣,以前你哪能想的如此周全。放心吧,姐姐在正業書鋪干了三年,和章東主一家都很熟悉,有我看著出不了差錯。另外,著書也用不著拿真姓名呀,你可以取個筆名化名,到時候書稿經由我手,咱家里人不說,誰會知道是你寫的。”
朱秀稍作沉吟,如此一來,的確有利可圖,便點頭應允了。
“既然如此,小弟這里還有一本《三字經》,請二姐帶回去一并雕印。”
朱慧娘接過翻看了一下,眼睛一亮,“這本蒙學讀物,竟是比《千字文》還要易學,也是你編撰的?”
朱秀心虛般咧嘴一笑,“偶有所得,二姐見笑了。”
朱慧娘揉揉朱秀的腦袋,輕嘆道:“若是爹爹還在,見到弟弟有如此才華,那該會有多高興呀!姐姐有種預感,這一次,朱家的造化,來了......”
朱秀笑了笑,輕聲道:“只是不知該取個什么樣的筆名來掩飾身份。”
朱慧娘微微一笑道:“不用苦惱,姐姐都替你想好了。昨晚你不是在看《太史公書》嗎?姐姐想到里面一句話:‘竹,外有節理,中直空虛’,竹乃百木之君,清華其外,澹泊其中,不媚俗態,非常符合你的氣質!不如就取作‘空虛子’怎么樣?”
“呃......”朱秀一個趔趄差點滑倒,郁悶地摸摸鼻子,心中暗暗吐糟,這個筆名還真不怎么樣。
朱秀和方翠蘭站在村口,揮手送別兩位姐姐坐著騾車遠去,方翠蘭一臉傷感地道:“慧娘和妍娘不比你大姐,娘真怕她們在外面受了欺負。唉~~咱們一家子,什么時候才能安安穩穩地在一起生活......”
朱秀攬著母親的肩頭,輕聲寬慰道:“等孩兒去了縣學讀書,咱家就到縣城里賃宅子住,那會兒就能和大姐二姐團聚了。等攢夠了錢,就去房陵張府把三姐的定契贖回來,咱們一家再也不分開。”
方翠蘭依舊憂心忡忡地念叨道:“縣城宅子的賃錢可不便宜。還有那張府,妍娘當初簽了五年的雇傭定契,如今還剩三年,現在贖回的話,可得好大一筆錢哩~~”
放在以前,這兩件事老朱家無論如何也解決不了,但現在可不同了,周進財的新式絞練作坊已經投入運營,再過兩月應該就會有第一筆分紅,那會也正好到了縣學招考的日子。
朱慧娘找正業書鋪合作出書,如果成功的話,又能為老朱家帶來一筆可觀的收入。
有了這兩處進項,在縣城租房子和攢錢為朱妍妍贖回定契,也就有了盼頭。
不過現在事情還沒辦成,朱秀決定先不打算告訴方翠蘭。
“娘~放心吧,咱家會慢慢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