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前門方向傳來口哨聲，是與二哥羅晝約定好的暗號。二哥喊她出門了。

跟我去一趟方府吧。我們一起去方府吧。你跟我去方府嗎？你……

“我要去方府，你想一起去嗎，不想去的話，就留下。”高銀闕想來想去，還是決定采用這樣的說法，聽起來沒那么勉強。

沒等他回話，高銀闕就獨自往前門去，謝蘭橈也沒說話，慢慢跟著她。

*

兩駕馬車先后駛離了高府。

羅晝需要同高東陌囑咐一些應對的說辭，故而兩人同坐在前面的車內，高銀闕與謝蘭橈在后，她帶著面巾，時而閉目打盹兒，時而專心探望轎外，謝蘭橈幾次欲張口說什么，都時機不對被生咽了回去。

整個方府都被烏云籠罩，呈現出黑沉沉的壓抑氣氛，驕陽的光熱都巧妙避開這地，頗為詭異。方仲修的不幸遭遇尚未對外公開，小道消息先傳遍京都，府門也已掛上白慘慘的燈籠。

“請您稍等。”

方府骨瘦嶙峋的門房用暗啞的聲音說，隨后往府內通報。高東陌在陰森森的門口不敢抬頭，腳下也下意識地向后退，退著退著就把身后的高銀闕擠了一下，羅晝伸手拉回他。

大哥的反應過度了。羅晝想，他腦中拉起一根弦，高東陌所言真的屬實嗎，那是否是全部的事發過程？

半晌后，方府遲遲沒有人出來，耐不住性子的高銀闕開始活動雙腿，邊發出輕聲嘀咕：“讓不讓進的倒是回話啊，說不讓進我們改天再來就是的了，這樣罰站是怎么個情況。”

謝蘭橈關切的望她，她沒注意，前面的羅晝回頭寵愛道：“二妹妹不然就到車里等，一會二哥喊你。”

謝蘭橈立即收回目光。

高銀闕吃軟不吃硬，若別人好聲好氣的，她只會更乖巧聽話。她直起腰端正站好，嘴角下垂向羅晝搖搖頭。

自從大姐也承認了他的身份，她對羅晝就沒有之前那么反感，對人若不存偏見，評價會更客觀，因而感覺他倒也不是特別討厭。

“二哥哥一會兒帶你去吃好吃的，再買些讓你帶回府。”羅晝轉過臉去，思考了半瞬這么說。

骨瘦嶙峋的老頭終于出來了，遠遠地瞧他那臉色，不像是個好消息。

果然，只聽他到跟前說：“抱歉了，高大少爺，我家府內剛發生了些不太好的事兒，老爺夫人情緒不佳，都沒有能夠恢復過來，不便請人入府。”

“噢。”羅晝看了看高東陌，回復說：“如此那我們便不打擾了，改日再來也是一樣。”他想，請不請進去都沒有關系，誰家痛失愛子還有心思顧忌其它，他們來只是走個形式，如此顯得高東陌坦蕩。

一行人剛要離開，門房老頭卻又開口了，“雖然不接受拜訪，但是關于少爺的事，老爺有幾句疑問，想請高大少爺答一答。”

羅晝說：“我家哥哥同方少爺一向交好，偶聽噩耗頹然不振，語無倫次的恐怕很難應對。”

“無妨。”門房快速接口道，“諸位可隨同高大少爺一同入內，隔簾在內屋靜聽著，只要不同高大少爺有所交流。”

由此看來，在他們一行人來之前，已經有人在方平沙面前混淆視聽，之所以門房老頭進去那么久，方家人在尋思如何扣住高東陌。

淮涼人都知道高東陌沒心沒肺，毫無心機，想來是打算當著家人的面套出話來，既讓高東陌無法翻身，也讓高家人無話可說。

高東陌眼中閃爍著驚慌的神色，羅晝視而不見，思考半瞬竟對門房說：“接連一段時期內，淮涼城對于我大哥的惡意中傷猜度不斷，更有心懷叵測者屢次加害于他，為此高家在深惡痛絕以外，也期盼眾人能將清白還于大哥。

方老爺的提議，甚好，雖是為難大哥，但也是自證清白的好機會，我們愿意接受。”

高東陌被領到一間黑漆漆的屋子，方府無論在白日或者夜晚都好像陷入在無邊無際的暗黑之中。

屋子不大，沒有窗，開著門陽光也夠嗆能照射進來，靠墻擺放著的物件類似棺木，他不知道方仲修是不是正躺在里面，但他記得二弟叫他遇事不要慌張，先表示敬意。于是，他端端正正的向著棺木鞠躬，后找了個位置坐下，盡量保持面部的沉痛以及內心鎮定。

他的兄妹在隔壁的房間，兩間屋子是半互通的構造，墻上安著一扇門，門若打開，則能互相穿行，門若關閉，則為獨立。

三人進去時，已有客在，一位年齡大些的老婦人大家都不認得，從她紅腫的眼睛以及對他們明顯的排斥來看，約莫是方仲修的母親。另一位則無人不識，華府新婿豐涼生是也。

他一身黑衣，不看來人，陪在方母跟前小聲安慰。

三人尋到并不與他們挨著的其他位置坐下，羅晝時不時斜眼瞄上豐涼生兩眼，高銀闕則更擔心大哥會不會落入方家的圈套，被誘騙著說出什么沒做過的事情。她開始認同大姐所說的一旦踏入方府大門能不能出得來得說法，同時懷疑羅晝非要讓把大哥送上門的動機所為何。

方平沙早年是親自押貨闖出的名堂，中等個子體格健壯有力，天生黑黝黝的皮膚，碩大的眼珠子，他現在伸出一只手來按住欲站起身來的高東陌。

“坐吧，聽說，前幾日你同仲修在一起，方伯父向你問些情況。”方平沙還算客觀講理，在未查明情況前，沒有完全認定兒子的死亡一定與高東陌有關。

高東陌點頭，眼睛看著桌面。

“你最后一次見到仲修，是在什么地方，什么地點？”

方東陌咽了咽口水，身體緊縮著：“前日夜晚。仲修買了酒菜去舍南村民宅看我，我們喝了些酒，便都醉倒了。天亮時分，我先醒來，見仲修還在睡著，搖晃他也不醒，自己先出門方便，隨后溜達了片刻。

往回時，有人將民宅圍住，大喊著方兄被人殺害，速速尋找高東陌讓其抵命云云，我心下既震驚也害怕，慌不擇路便跑出去，跑了很久才在路邊遇見前來找我的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