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軀殼是思維的負擔,干枯的靈魂渴求希望的滋潤。
陷入在無邊黑暗中的楊軍感受到了絲絲清涼,那清涼正在濕潤他即將枯萎的軀體。
無休無止的黑暗里,楊軍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于這個世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睜開了雙眼,是否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模糊的意識已無法指揮四肢活動。
隨著更重的涼意襲來,楊軍才逐漸感知到了四肢的存在。
漸漸地,楊軍的意識清晰起來。
嘀嗒!嘀嗒!
是雨水敲擊石板的聲音。
結合昏迷前的記憶,楊軍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埋在樓房下面了。
沒有絲毫光線的地下,楊軍感覺到手臂傳來巨大的疼痛感,以及右腿傳來的壓迫感。
慶幸的是他的四肢已經接受大腦的支配,手臂的傷也不算嚴重,還可以活動,而右腿似被重物卡著,活動起來有些許的不便,卻也沒傷及根本。
確認傷無大礙后,楊軍伸出手去摸索周圍的空間,向下摸去,是磨手的平坦表面,他估摸這應該是樓層間的石板,而向上探去,入手之處有一個冰涼的圓柱形物體,他估摸這是鋼架結構里的鋼管。
繼續向上探,楊軍撫摸到和自己身下材質相同,以及結構相同的石板,而那根鋼管的頂端,恰好將上方的石板支撐起來。
楊軍不知是喜是憂,這本要取他性命的鋼管,如今卻機遇巧合的救了他。
摸索了半天,楊軍構思出空間的輪廓,他所在的空間類似于一個三角形,上高下窄,高處約有七十公分,低處約有十公分,而他的右腿腳踝就被卡在低處。
摸清了空間的大小,楊軍嘗試挪動石板,但卻無濟于事。
嘗試一番后,楊軍安靜下來,因為他不知道這是他昏迷之后的第幾天,徒勞費力只會減少他生存的希望。
楊軍根據腹中的饑餓感,判斷昏迷應該不會超過兩天,如果超過兩天,他不會保持如此清醒的狀態。
按道理說,搜救人員應該第二日就會趕來,但由于雨聲的干擾,楊軍聽不到外界其余的聲音,無法判斷是否有人對他進行施救,所以他只能靜靜等待。
布袋不在身邊,電話沒有,手電沒有,楊軍無法與外界聯系。
無事可做之下,他只得依靠回憶過往來消磨時間,生活中的苦樂,幸與不幸,在他的腦中不停的滾動。
最終楊軍將回憶定格在妻子與女兒的身影上,他開始掛念妻子是否忙完了醫院的任務,是否發現自己被困在廢墟之下,轉而他又擔心女兒在岳父那邊是否習慣,是否生活的開心。
這時,上方石板不斷有水珠滲出,滴落在楊軍的胸膛上。
于是楊軍調整位置,貪婪地喝著滲出的水滴,每一滴水都像是一分希望,在求生的本能下他試圖更長久地活下去。
不知多久后,楊軍感覺到雨滴敲打石板的聲音逐漸微弱下來,石板上的水滴也不再滴落,漸漸的一切歸為平靜。
雨停了,四周歸于寂靜。
沒有任何聲音出現在廢墟之上,這意味著沒有搜救人員到來。
這種寂靜更像是對他生命的宣判。
楊軍的求生幻想猛然破碎,他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而那件事情,是比眼前黑暗更恐怖的黑暗。
時間的流逝,會時刻伴隨,但沒有了計量的刻度,哪怕是一秒鐘也會無比漫長。
而且沒有什么比無邊的黑暗更能消磨意志的了。
楊軍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安靜的地下他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咚,咚,咚……
僅存的聲音,也愈發微弱了。
楊軍從未感受過如此的絕望,甚至他的每一個呼吸都成為了他計時的工具。
終究,在饑餓與困意的雙重折磨下,楊軍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孤獨感、無助感、饑餓感,這種種感覺混合在楊軍的意識里,逐漸擊垮了楊軍的防線,他好想閉上眼,不再去經受這種折磨。
死亡是什么感覺?
楊軍不清楚死亡是什么感覺,他只覺得他的眼中布滿了光芒,他像是置身在溫柔的光芒之中,這溫暖的感覺讓他忘記了所有疲憊,忘記了所有痛苦,忘記了他是誰。
我是誰?
楊軍已沒有力氣思考這個問題,他哪怕只是進行一個簡單的呼吸都十分困難,腦中的記憶更像是沖脫了束縛,肆意地膨脹,化為凌亂的碎片,割裂他的大腦。
楊軍終究是抵擋不住這種折磨,再次置身于黑暗之中。
混沌空間里,楊軍感覺自己平躺虛無之中,在外力的驅使下不停地旋轉。
突然,他的軀體之上像是出現了一把利刃,那利刃刺入他的腳踝,一點點向上延伸,劃過大腿,劃過胸膛,劃過脖頸,最終刺入大腦。
疼痛感在腦中炸裂!
楊軍醒來了,他感知到右腳傳來劇烈的疼痛,似在撕裂他的身體,而他的腳踝也已經被緊緊卡住,無法進行活動。
要徹底被埋在地下了嗎?
還不待悲痛,楊軍卻隱約聽到機械運轉的聲音,進而他感知到廢墟的震動,而那震動正在使他所在空間的下沉。
施救人員來了!
生存的希望遮掩了疼痛,楊軍用盡力氣向外呼喊,但他實在太虛弱了,那微弱的聲音只到嘴邊便不再向外傳播。
楊軍從身邊摸索出一塊瓦礫,握在手中,一次又一次的敲擊上方的石板,他期待著廢墟上方的回應。
“誰在下面?”
楊軍更興奮了,那更黑暗恐怖的事情并沒有發生,有人來救他了。
想到這里,楊軍像是有了力氣,更用力地敲擊石板。
轟隆!
廢墟上突然傳來巨大的響聲,使楊軍頭腦欲裂,還不待他理清狀況,三角空間便開始抖動,石板之上地碎石撞擊聲更為頻繁。
直至貼近臉頰的撞擊聲響起,楊軍腳踝的壓迫感瞬間消失,他來不及多想,立即抽回了腿。
楊軍伸手覺察到上方的石板,正以鋼管為支點向另一方傾斜。
楊軍調動力氣向另一側靠攏,慌亂中他摸到另一根鋼管,不及多想他緊握住這個鋼管,將身體緊緊依靠在鋼管上,并且盡可能的壓低,他希望這個鋼管能夠支撐起石板。
三角形空間逐漸變為平行空間,楊軍感覺到頭部受到擠壓,他只好再次壓低身體。
隨著石板的傾斜,有絲絲光芒透過縫隙照射進來,光芒雖然不強,但習慣了黑暗的楊軍,這光芒也足以逼迫楊軍閉上眼睛。
等到抖動徹底停止,楊軍身上已是大汗淋漓,他松開鋼管,等到眼睛適應了周圍的環境后,他睜開眼,觀察所處廢墟的情況。
楊軍不清楚廢墟為什么會再次坍塌,他也顧不上原因,打算再次向外呼救。
“讓你來干什么的?”
“把這里給我埋了!”
黑暗并沒有散去,楊軍的希望終究變成了奢望。
楊軍不是愚鈍之人,他明白其中的緣由。
等他們的工作結束,楊軍才可以說是暫時安全了,至少他不會再次被埋向更深的地下。
為了不被發現,楊軍匍匐在石板上不再出聲,借著光線靜靜地觀察周圍的情況。
這是一個更大的空間,整塊石板被數根鋼管支撐出一個近似條形的空間,而在空間的盡頭有微弱光芒流進,楊軍匍匐前進,接近了光源。
盡頭是碎石板交叉成的類圓小洞,洞口約有手掌大小,光線便是從這洞口里傳出來的。
楊軍透過小洞向外看,洞外是一個更大的空間,但由于光線太淡,他無法估計空間的大小。
楊軍冷靜下來,如果繼續待在這里,沒有水源,沒有食物,他終究會死,于是他再次爬到巴掌大的洞口,嘗試移動較小的石板將洞口擴大,把生的希望寄托到洞外的空間。
不懈努力下,洞口的碎石板終于松動,洞口的大小已勉強可以容許楊軍穿過。
楊軍摸索一番洞口,有尖銳的物體突在外面,如果執意穿過,可能會劃傷身體。
猶豫一番后,楊軍下定決心將頭探出洞口,小心翼翼向前爬行,他清楚地感覺到肩膀被劃出一道豁口,鮮血流出染濕了衣襟,忍著身上的多處疼痛,他終于爬出了洞口。
新的空間里楊軍向前爬行,這是包含他生存希望的空間。
瓦礫、碎石滿布的雜物里,楊軍突然接觸到一個半圓形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