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瀧將婧薰帶到望月樓之上，望月樓素有手可摘星辰的美譽，站在望月樓內，不僅可以將長青城盡收眼底，還依稀可見遠處黃沙彌漫的戰場。
婧瀧指了指高高的長青城城墻，對婧薰說：“看到城門上的牌匾了嗎?”
順著婧瀧所指的方向，借著月光，婧薰看到巍峨的長青城城樓上，有許多士兵舉著火把在巡視著，至于牌匾上的字，她還真沒法看清。
“寫的不就是長青城嗎？”婧薰不懂為什么婧瀧會這樣問，即便現在看不清城門牌匾上的字，她也知道牌匾上的三個大字寫的是長青城。
“長青城以前叫曜日城”，婧瀧面向城門方向，雙手負后，緩緩說道：“十多年前，曜日城還屬于東空邊城，十五年前叔父帶領蒼蓉府大軍擊敗東空，順利的拿下了這座城，后來皇上將其命名為長青城。”
婧薰有些驚訝，她沒想到長青城還有這樣的來歷，她向來對行軍打仗不感興趣，自然也不會去關注這些，只是婧瀧的這番話倒是讓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難怪此前長青城內的細作那么難對付，我還以為他們輸送情報用的是我們的暗渠，沒想到原本就是他們設好的。”
“左秦與東空之間的戰爭已經紛爭百年有余，如今早已說不清孰是孰非，身為將門之后，肩上的使命便是保家衛國。”說到這，婧瀧停頓了一下，轉頭看了眼婧薰后才繼續說下去。
“要說仇怨，那也只是存在于國與國之間，你與白葉皆是將門之后，無論是他在戰場上殺伐，還是你在戰場上殺敵，你們之間都不存在個人恩怨，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他日戰爭止，你依舊可以選擇與他在一起。”
婧薰聽懂了，原來婧瀧說這么多是為了安慰她，苦澀的扯了扯嘴角，說道：“我知道我與他并無個人恩怨，可是畢竟手上沾的鮮血太多了。”手上沾滿了彼此同胞的鮮血，怎么還能心安理得的在一起。
“身為軍人，戰死沙場乃最高榮譽。”雖然婧瀧心里很想手刃白葉，為戰死的左秦將士報仇，但此刻他也只能說：“雙方將士皆為國而戰，本身也無對錯可言，立場不同想法自然不一樣。”
“我明白了。”婧薰壓抑的心情得到了緩解，婧瀧的一番開導使她茅塞頓開。
在東空，去鳳凰山時她就曾問過白葉，是否討厭左秦帝國人，她記得當時白葉的回答是：為國征戰，談不上恨意。
況且她已經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而白葉也選擇了接受，也答應她處理完戰事就帶她離開，余生陪伴在她身邊，即然如此她還有什么好糾結的?
想通之后，婧薰感覺心里舒暢多了，看著身旁的婧瀧，不由開口調侃道：“哥哥方才說，仇怨只存在于國與國之間，難道哥哥真的對東空將領沒有私怨?”
見婧薰調侃自己，婧瀧倒也不惱，看婧薰此時的狀態，心里清楚婧薰已經想通了。
瞥了眼婧薰，婧瀧淡淡的回答道：“就算我跟某個將領有私怨，那也是我的事，扯不到你身上。”
婧薰笑了笑，她知道婧瀧口中的某個將領指的是白葉。
不過……婧薰撐著下巴目不轉睛的看著婧瀧，心中尤為納悶，白葉身上的舊疾乃被婧瀧暗算所致，所以白葉對婧瀧有敵意這倒是可以理解，那么婧瀧又是為何產生的私怨?暗算成功了還能有仇?
“在想什么?”婧瀧被婧薰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不由出聲問道。
“我在想，哥哥是不是曾經吃過大虧啊?你說雙方為國而戰無對錯可言，可你卻與對方將領結下私怨，這不是矛盾了嗎?”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婧薰終究還是把話問出口了。
婧瀧嘴角抽了抽，有些不自在的說：“他險些要了我的命，我記恨在心實屬正常。況且，有哪位將軍不想拿敵將首級的?”
說到這，婧瀧不禁回想起多年前與白葉那一戰，那次戰役中他被白葉打成重傷，差點丟了性命，養好傷后一直在找機會報仇，終于有一次暗算白葉的機會，雖然靠暗算得手并不光彩，但兵不厭詐，只可惜白葉命大，沒死成。
婧瀧的回答在婧薰意料之中，她就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果不其然。不過她也沒有繼續調侃，而是正色道：“今日一戰我們勝了，接下來的戰局，我們是否可以翻盤?”
“不好說。”婧瀧眺望守衛森嚴的軍營，沉聲道：“今日小勝，鼓舞了士氣，但如今整個戰局于我們并不利，今日與東空的對戰中，我們以對地勢的掌握擊退東空軍隊，但這并不是長久之計。”守住城池不難，難的是擊退東空軍隊。
婧薰張了張口，卻只是輕嘆一聲沒再說話。
“你若不想繼續上戰場殺敵，那便不去。”婧瀧看出了婧薰的心思，也不勉強她，想了想，再次說道：“若你現在想離開，還來得及。”
婧薰輕輕搖頭，之前不想走是因為做不到在緊要關頭離開，現在不想走是因為，待在長青城是距離白葉最近的位置了。
“時辰不早了，哥哥還是回去休息吧，明日還有一堆軍務需要哥哥處理呢。”婧薰朝婧瀧福了福身，感激的說一句：“多謝哥哥來開導我。”
“你能想通就好。”婧瀧欣慰一笑，雖然希望婧薰能夠放下兒女情長為國效力，但論私心而言，他更希望婧薰過得開心。
……
此時的東空軍營，寒風呼嘯，朔風攜著黃沙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鹿角上的鈴鐸叮當作響為寒風伴奏，火盆里的火焰忽明忽暗為寒風伴舞。凜冽的風割破了戰士們的皮膚，盡管如此，瞭望塔上的哨兵與四下巡邏的士兵都絲毫不懼，紛紛打起十二分精神加強巡視，防止左秦軍隊夜襲。
篝火照亮了整個中軍帳，沙盤邊上圍著幾名將軍，此刻他們正在商量著該如何部署下一作戰計劃。
“左秦先前傷亡慘重，依我看他們暫時還不會向我軍發起進攻，只是如今他們在城內嚴防死守，而我軍不占地勢優勢，加上這氣候愈來愈惡劣，這一仗不好打啊！”一位歷經風霜卻精神飽滿的中年將軍說道。
即使是在營帳內，也阻擋不了寒風的猛烈攻擊，簾子被掀起，帳內火光搖曳，立在一側的旗幟瘋狂起舞，饒是身強體魄之人此刻也感受到寒冷。然而這只是個開始，接下去的日子環境只會更加惡劣。
“是啊，雖然先前殲滅不少左秦大軍，可如今看來長青城內依然兵力充足。”楊將軍也有些無奈道，他還以為經過前面幾次大戰，左秦兵力會有所減弱，沒想到……
“婧瀧趕赴長青城時又調了五萬精銳，長青城城墻堅固，防御完備，若是他們死守在城內，對我們極其不利啊！”林將軍搖頭嘆息，從今日局勢來看，左秦軍隊不僅有地勢優勢，還增派了援兵，這是場硬仗啊！
白葉看著身前的沙盤，捏了捏印堂，這幾位將軍說的不錯，左秦大軍撤回城后確實不好對付，若是按常規打法，此戰會持續很久。
一位看起來比較粗獷的將軍聞聲罵咧咧道：“他娘的，如今左秦大軍如縮頭烏龜躲在城內，難不成我軍要跟他們那幫龜孫耗下去嗎？！”
“若是貿然進攻，會使我軍傷亡慘重啊！”公孫將軍皺著眉頭，說：“依我看，左秦軍不可能一直守城，婧瀧既然帶兵增援了長青城，勢必會發起進攻，如今防守不過是因為之前元氣大傷，待他們緩過勁來……”
他們與左秦軍的處境不同，沒有堅固的城墻作為防御保障，輜重與在城內的左秦軍比亦是不占優勢，況且在城內糧草充足，而他們需要靠后方補給。
“他娘的，大不了老子帶一隊人馬偷襲進去，放一把火燒光他們的糧草，看看那幫龜孫還能撐到什么時候！”司徒將軍是個急性子，這會兒已經沉不住氣了。
其他將軍并沒有將司徒將軍的話當真，他們心里都清楚，沒有那么容易偷襲成功，更別說燒毀左秦軍的糧草了。
漸漸地，寒風的攻勢變弱，耳畔間的呼嘯聲消失了，簾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火光也不再調皮，就連剛才在瘋狂起舞的旗幟此刻也安靜下來。
楊將軍無奈的長嘆一聲，隨后看向一直沉默的白葉，問道：“白將軍可有良策？”
白葉將目光從沙盤上收回，語氣平淡的說道：“我倒覺得司徒將軍的主意不錯。”
聞言，眾人面面相覷，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話了，不敢相信這話出自白葉之口。
就連被點名的司徒將軍此刻都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那個，白將軍，我剛才……”
白葉看了看眾人，正色道：“眼下是對左秦發起總攻的最好時機，若是錯過此時機，待婧瀧整頓好左秦軍隊，那時再戰的話，勢必得打持久戰。”那也意味著，要犧牲更多的戰士。
“那白將軍的意思是?”
白葉指了指沙盤上的長青城，道：“趁機發起進攻，一舉奪回長青城。”
“這……”公孫將軍感覺頭大，拍了拍腦門，有些為難的說：“若是選擇強攻，勝算如何姑且不說，我軍若想攻下長青城勢必得付出極大的代價。”
有戰爭就有傷亡，倘若犧牲戰士能換來勝利倒也是值得的，就怕傷亡慘重也換不來勝局，使得戰士們白白犧牲。
“公孫將軍說的不錯，如今我軍與左秦軍實力相當，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攻城，顯然不可取。”楊將軍搖搖頭，兩軍勢均力敵，攻城比守城付出的代價要更大，從眼下情形分析，長青城根本攻不下來。。
“而且城內兵力充足，就算我們發起總攻……”也沒有勝算，當然，后半句林將軍可不敢說出來，總之大家心里都明白。
倒不是他們心生膽怯，只是攻城真的沒有那么容易，若是雙方實力懸殊，那么攻下一座城池也就指日可待，可偏偏雙方實力不相上下，難啊。
“是啊，強攻不是辦法。”司徒將軍也是頗為無奈的搖頭，他何嘗不想早日攻下長青城，奈何雙方實力旗鼓相當，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攻下一座城，簡直難上加難。
白葉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里，心里明白他們的擔憂，然而這些他早有考量，淡定自若的說一句：“若是左秦的主力軍不在城內呢？”
……
眾將走后，白葉喚來王離，吩咐道：“你現在就去找龍副將，與他一同潛入長青城，摸清里面情況。”說著，白葉頓了頓，再道：“潛進去以后，不管聽到什么消息，都不必擔憂，不可亂了陣腳。”
“是，弟子領命！”王離鄭重其事道：“將軍放心，弟子定不辱使命！”說完，王離行了個軍禮后就走出營帳了。
看著王離離去，白葉微微垂眸，心中有些復雜，當初帶著他們五人一起上戰場，如今戰事未了，卻已經折了一人……
白葉閉了閉眼，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長青城內大肆抓捕東空細作，所有落網細作已經被婧瀧下令處死了，這其中也包括了敏鳳。
這也是白葉要派王離和龍副將潛入左秦的原因，大批探子細作被殺，導致現在他們對左秦的了解滯留在前面。
只是令白葉想不到的是，這次抓捕細作竟是出自婧薰之手，那一刻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戰場上會遇到婧薰。
白葉無聲嘆息，也正是因為在戰場上遇到了婧薰，這才使他萌生了要快速攻城的決心，戰場太兇險，他不希望婧薰在戰場上廝殺，以前他就說過不會讓婧薰上戰場，所以他決定盡快攻城，無論如何也要帶走婧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