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巴王率領四族殘部退守鹽庫的時候,看著殘破的堡壘和少數(shù)兵士,想著要抵抗楚國大軍,無疑是以卵擊石,巴王拔出佩劍,沉聲說道:“我巴人因鹽而興,沒想到鹽也終究會吃掉我們?!闭f罷長嘆一聲。巴王正在深深絕望的時刻,突然軍士來報:“大公子明月率援軍抵達了?!?
巴王聞訊又喜又驚,急忙叫開城門接入,巴王見明月所率領的不過是區(qū)區(qū)兩三千人,不由得一聲感嘆:“天亡我巴國也?!?
明月入城后,率鮑駒等人跪拜巴王。明月向巴王報告跨越沼澤的經(jīng)過。巴王看著明月一行,明白其實怒濤之城也沒有多少家底了。但如果現(xiàn)在守不住鹽田,再多數(shù)千人也無濟于事,到那時怒濤之城也好,巴國也好,遲早都將會淪陷了。
看著受傷的巴王和那些殘存的部落兵士,鮑駒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涼意,明白這次巴王夫子倆凱旋的機會或許真的不大了。明月也清楚兵力確實懸殊,事已至此,唯有懷著必死的決心,與楚軍決一死戰(zhàn)了。
這時大將辛卯說,現(xiàn)在寶源山鹽田有數(shù)萬制鹽奴隸,可以立即調(diào)來修筑城墻工事,準備御敵物料。巴王以為可行,于是就傳令讓數(shù)萬制鹽奴隸,連夜奮戰(zhàn)修筑工事。
那數(shù)萬奴隸平時都是在鹽田上勞作,這時候來修筑工事,讓場面頓時活絡起來,但又顯得忙亂不堪,那些巴國兵士和鹽田監(jiān)工在旁邊大聲呵斥,四處揮舞著鞭子,追趕進度。
這時一個干瘦的奴隸扛著一根腰粗的橡木,搖搖晃晃走來,突然腳底一滑,連人帶木摔倒在水溝里,那滾木正好壓在了自己腿上。這時旁邊的監(jiān)工見了,跑過來二話不說拿起鞭子便狠狠地抽去。那鞭子像毒蛇一樣撕咬著奴隸,奴隸的一條腿被滾木壓著,這時只能扭動著上身痛苦地躲閃。
那鞭子正飛舞,突然一只大手猛地抓住那鞭梢,向后一拉,那監(jiān)工頓時摔了一個嘴啃泥,接著傳來一聲怒喝:“住手”那監(jiān)工狼狽地爬起來,只見一個高大身影佇立在跟前,那人雖然高大,但是赤著腳,衣著破爛,滿臉絡腮胡子,額頭布滿皺紋,一雙粗糙的大手如蒲扇,聲音洪亮。“是老曾!”那些正在修筑工事的制鹽奴隸見到老曾便紛紛聚過來了
聽到“老曾”兩個字,那監(jiān)工剛才的驕橫氣頓時消了一半,他知道老曾不但是鹽田上最好的制鹽匠師,還因為他為人公道正派,經(jīng)常替奴隸出頭說話,所以在奴隸中很有威信。那些奴隸見老曾站出來了,便紛紛扔掉那些石頭滾木,圍過來指責唾罵那監(jiān)工。
那監(jiān)工見這些奴隸居然都敢拋下手中的活計,害怕耽誤了修筑工事自己吃罪不起,于是趕忙收起怯色,喝道:“想造反嗎?干活去,否則老子的劍可不客氣了。”聽到吵鬧聲,一群持戈武士便即刻將老曾等人圍起來。這下那監(jiān)工又牛氣起來了,喝令士兵拿下老曾,要關進水牢。
這時一個女孩的聲音傳來:“請不要抓我爹?!苯又銢_出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孩,約十五六歲的樣子,哭喊著沖向老曾,原來是老曾的女兒小妹,也在鹽場制鹽。那些圍觀的奴隸也知道只要進了水牢,就是不死也成廢人了,于是紛紛高聲叫喊:“不能抓人。”
監(jiān)工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怕事情鬧大了難以收拾,于是拔劍厲聲喝道:“都回去干活,誰要再不干活,這就是下場。”說罷就要揮劍去砍老曾的女兒小妹。
老曾急忙用自己的身軀護著小妹,眼看那劍就要落在老曾身上。就在這時,背后突然一個聲音響起:“住手”音量不高,但透著不可抗拒的威嚴與魄力。
監(jiān)工停住了手中的劍,扭頭一看,急忙扔掉寶劍跪下,原來明月到了。
鮑駒見眾人圍在這里,工事修筑都停頓了,便喝問:“怎么回事,怠工當斬不曉得么?”
“下官被這個奴隸打了?!北O(jiān)工摸著腫起來的嘴唇說道。
“你被他打了?”明月看著那監(jiān)工又看著老曾,再看看圍在周圍的那些衣衫襤褸的奴隸,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好像他遇到了世界上最開心的事情。
明月笑得那么開心,讓鮑駒等人都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明月笑過后,便走過去扶起那地上的奴隸,然后對老曾等人說道:“現(xiàn)在楚軍壓境,我們巴人應該上下齊心,一致對外,這個時候絕不能把劍對準自己人?!?
曾老大哼了一聲,環(huán)視著那些奴隸說道:“我們這些人都只是奴隸,和貴族實在不敢稱自己人,楚國人來了不還是要我們這些奴隸制鹽么,給楚國當奴隸還是給巴國當奴隸有什么分別,楚國人來了或許我們還能少挨幾鞭子。”
這時鮑駒突然明白了明月為何發(fā)笑了,他上前對明月抱拳說道:“老曾說得不錯,他們只是奴隸,誰來當貴族對他們都是一樣的,他們都是在鞭子下勞作,要讓他們和我們并肩作戰(zhàn),就必須把他們變?yōu)槠矫?,屬下敢請公子赦免他們的奴隸身份?!?
明月見老曾語出不凡,神態(tài)威嚴,知道他是這些奴隸中的領頭人,于是便問:“如果本公子赦免你們奴隸的身份,你愿意和我并肩作戰(zhàn)嗎?”
“?。 蹦切┡`聽說可以和王子并肩作戰(zhàn),都露出了渴望的眼神,有的悄悄拉著老曾的衣角,讓他趕快跪下謝恩。那老曾卻不為所動,反而輕蔑一笑,道:“我可是當了一輩子的奴隸了,現(xiàn)在快死了公子才來赦免我,我老曾現(xiàn)在不稀罕了?!?
明月道:“我不止要赦免你,還要赦免你們所有人?!?
老曾道:“你現(xiàn)在是需要我們,貴族和奴隸終究流著不同的血,我們的血只為自己人而流?!?
見老曾居然敢對明月如此放肆,眾人皆吃了一驚,鮑駒更怒不可遏,喝道:“大膽,敢對公子如此無禮,別不識抬舉,給我拉下去砍了?!?
那些兵士就要動手,明月卻一抬手,對老曾動情地說道:“那就讓我們的血流在一起吧”見老曾等人驚訝的眼神,明月接著道:“我要成為你們中的一員。”
“你成為我們中的一員?”不但曾老大懵了,包括鮑駒和在場的所有人都懵了,王子能成為奴隸中的一員?這可是亙古未有的事情。
這時明月拉起老曾女兒的手,對老曾說:“我要娶你女兒為妻,我要讓我的子孫后代流著相同的血液。”按照巴國律法,奴隸變成平民的方式有兩種,一是用錢給奴隸贖身,贖身的錢必須能買到三個奴隸才可以;第二種方法是女子嫁給貴族就能變?yōu)槠矫瘢F(xiàn)在明月采用的就是第二種方法。
聽到明月這驚世駭俗的主張,其他人都已震撼了,只有小妹羞澀地低下了頭。明月對老曾說道:“我不但娶你的女兒,我還要赦免所有的奴隸?!?
在場的那些隨從將士此時都大為震驚,只有鮑駒冷峻地看著明月,他悄聲說道:“請公子三思,娶了奴隸的女兒對公子您的王位。。。”鮑駒還沒說完,明月便抬手制止了他,說道:“沒有鹽田就沒有巴國,只要是巴人,就可以一起戰(zhàn)斗,一起生活?!?
那些制鹽奴隸聽到明月所言,都不自覺地齊刷刷跪下,高呼:“保衛(wèi)巴國,保衛(wèi)鹽田。”
見士氣如此高昂,巴王也大為震驚,這種氣概是自己多年統(tǒng)兵也未遇到過,這種氣概他只在笎族郡主身上見過,他被這種情感所感動,對明月要娶一個奴隸做妻子的時候,他并沒有反對,只是對明月說:“你說得對,無論貴族奴隸,我們都是巴國人,就是那些部落,我們都能一起流血拼殺,何況我們都是廩君之后,現(xiàn)在把這些制鹽的奴隸都武裝起來,就是一支龐大的軍隊?!?
這時候鮑駒過來對巴王道:“武王伐紂,殷商組織的奴隸兵卻戰(zhàn)場倒戈了,我們要小心不會重蹈覆轍?!?
明月說道:“父王放心,那是因為紂王只是利用而沒有解救他們?!?
巴王點頭同意,眾人又是一陣歡呼。當眾人正在為明月和小妹的婚禮做準備時,突然軍士來報,張顯率幾十人來到了鹽庫。
明月急忙讓請進,張顯和黑獾等人下馬拜見巴王,明月對巴王道:“這就是帶我們過沼澤之城的秦商張顯先生。”
巴王見張顯氣度不凡,并且其幾十個隨從也都精壯強悍,便問道:“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先生為何此時前來?”
張顯道:“在下答應公子說動秦軍主帥司馬錯出兵襲擊楚軍后路,但司馬錯以秦楚兩國剛剛言和為由,拒絕出兵,所以在下只好召集自己的兄弟,連夜趕來助公子一臂之力?!?
這時鮑駒在一旁說道:“張兄果然是大仁大義,鮑某感激不盡,只是明日一戰(zhàn)非常兇險,張兄可知曉?”
張顯道:“為公子效力,在所不辭,何況今晚還欣逢喜事,喝上了公子的喜酒,真是不虛此行了。”說罷就和明月等人哈哈大笑起來。
明月和老曾女兒的婚禮在當晚就舉行了,在巴王的祝福和數(shù)萬奴隸的歡呼聲中,明月發(fā)現(xiàn)打扮后的小妹非常漂亮,容貌并不比那些貴族女孩差,他看著周圍的歡喜的臉龐,覺得現(xiàn)在與怒濤之城很遙遠了,自己跟過去那個貴公子告別了,自己在這里獲得了新生,自己現(xiàn)在就像流浪異邦的重耳,只要有人民擁戴,在哪里他都是巴國的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