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半,星垂萬物,乳齒象怔怔地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真猛犸象道:“大師姐,你逼死了師姑?!比辇X象抬起頭,道:“我娘明明是被你逼死的?!被椟S的燭光在它眼神中跳躍,映出半盞幽怨,無盡哀傷,還有幾分惱怒。真猛犸象道:“師姑覺得對不起你,才羞憤自殺,你方才不是也說過恨它么?”乳齒象依偎在母親身邊,喃喃道:“娘,娘……”
真猛犸象道:“逝者已矣,你也不想此事聲張出去,玷污師姑的身后之名罷?”乳齒象抱住腦袋,搖搖頭。真猛犸象道:“我可以把師姑葬下,對外宣稱它偶感風寒,不治去世。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比辇X象慢慢起身,道:“我明白了,你比脊棱象更可惡。不僅害了小師妹,還要害我?!闭婷歪锵蟮溃骸拔疫€沒說求你做什么事,師姐怎么知道小弟會害你?”乳齒象道:“反正不是好事,我不答應?!?
真猛犸象道:“我要你去陪大師兄,別教它離開大營?!比辇X象一呆,問道:“為什么?”真猛犸象嘆息道:“我們選大師兄做盟主是想憑它的武功光大食草聯盟,沒想到師兄與肉食者藕斷絲連,加上玉象從中作梗,或許西征會一敗涂地。剛剛我們探得,十里外有小股食肉族,正要派兵圍剿,假若大師兄通風報信,這仗還怎么打?所以有請師姐,今晚教大師兄留下。”
乳齒象道:“玉象呢?我去找你師兄,它一定會用劍劈了我。”真猛犸象笑道:“師姐盡管放心,玉象已經離開大營去給食肉族送信,相信草原、南方二位師兄可以阻截它?!比辇X象低頭不語,神色猶豫。真猛犸象又道:“師姐,那天清晨你和玉象的對話我聽到了,我感覺你與大師兄的關系不像我想象的那樣簡單。你的癥狀表明你身懷六甲,腹中骨肉是誰的,再清楚不過了?!比辇X象默認。真猛犸象道:“玉象奪走了你的幸福,你為什么不去討回?我答應你,西征之后,倘若我僥幸沒有犧牲的話,一定替你主持公道,讓大師兄負起這個責任?!?
乳齒象想抬頭看看星空,卻看到了帳篷頂子。它曾經深愛的帝王猛犸,已經在食肉總壇前做出選擇,這份屬于黃金時代的純真愛情,沒有活到今天。換句話說,黑鐵時代,沒有愛情,有的只是肉欲上的享受,這種感覺令它欲罷不能。它不明白,當時的自己為什么這么傻,堅守許多虛無縹緲的東西,放棄了世間的快樂?
乳齒象再次見到帝王猛犸時,它正要外出:“師妹,我有些要緊事去辦?!比辇X象道:“連陪我說句話的功夫都沒有?”帝王猛犸道:“來不及了,事情真的很急迫?!比辇X象緩緩地道:“是去給食肉族報信么?”帝王猛犸一愣,乳齒象續道:“我來時見到玉象姑娘,它已經出了營地?!?
帝王猛犸神色少和,道:“師妹,其實那天晚上,我們、我們……我已經選擇了玉兒,你又何苦如此?”乳齒象道:“我懷孕了?!钡弁趺歪锸种械陌足y盾“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驚得說不出話來。乳齒象幽幽地道:“唉,沒想到我和我娘都是一樣的命,莫非真是天意?”帝王猛犸道:“那天師伯說出劍棱齒象的忌日,我便猜到你不是它的女兒?!比辇X象道:“我娘它,已經死了?!?
它語氣甚是平靜,帝王猛犸還道是聽錯了,又問一遍確認無誤,才道:“這,什么時候的事?”乳齒象道:“就剛剛,真猛犸象已經把它葬下了,它說軍旅之中,一切從簡?!钡弁趺歪锏溃骸皫煿檬窃趺此赖模俊比辇X象把適才之事講述一遍,略去了真猛犸象要挾逼迫,草原、南方二猛犸攔截玉象等事,只說是自盡。帝王猛犸喟然道:“沒想到竟是這樣。師姑知道你有孕在身么?”乳齒象道:“它知道,這兩天它一直在照顧我?!钡弁趺歪锏溃骸皫熋茫瑤煿玫男宰铀赃@般潑辣,也是為了保護你,不想教你受到傷害。你,唉,的確不該那樣說它?!?
乳齒象追思過往,和母親在一起的回憶紛至沓來,黑鐵的熔爐中泛出金色的光輝,那是最真摯的情感。驀地。乳齒象意識到自己太對不起母親,眼圈一紅,淚水如斷線的珍珠“啪嗒”“啪嗒”滴在地上,姣好的面容被傷心覆蓋,好像鮮艷的玫瑰上蒙了一層冰霜。帝王猛犸心中一痛,溫言道:“別太難過,你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以后我會好好照顧你,加倍補償你。”
乳齒象啜泣道:“可是玉象姑娘那邊你怎么辦?我看得出它是真心待你?!钡弁趺歪锏溃骸按异o一靜,好生考慮。師妹你先休息,明早我帶你拜祭師姑?!比辇X象點頭,徑自睡了,帝王猛犸看著燭光怔楞出神,蠟燭燃盡,便在黑暗中冥想,直至東方發白。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副巨犀手持追云弓,乘著夜色,率軍將恐貓三兄弟團團包圍。長獠犀放輕腳步,悄然上前,矮身趴臥,拈弓搭箭欲施偷襲,不想呼吸間激起幾片揚塵,沙石順著土坡滾下。恐貓雙目炯炯,大喝道:“何方鼠輩?”話音未落,弓弦錚錚作響,追云矢疾射而出。后貓拔劍斬斷箭頭,箭身兀自不停,旋轉著飛向天去。
長獠犀從沙丘后現身,道:“小可長獠犀,參見三位前輩?!笨重埖溃骸澳銇泶撕问??暗箭傷人算不得英雄?!遍L獠犀笑道:“勝者為王敗者為賊。前輩,黑鐵時代,是沒有英雄的?!焙筘埖溃骸盁o恥。”長獠犀續道:“我盟帝王猛犸、巨犀等俱是古今無匹的高手,前輩相助食肉聯盟,實非明智之舉。我奉勸前輩襄助我方,從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笨重埖溃骸熬退阄覀兩襄e了船,嘿嘿,也絕不與你們為伍?!遍L獠犀道:“既然前輩執迷不悟,小可只有得罪了?!笨重埿毖垲㈨?,道:“你非我敵手,你不是說你師父天下無敵么?教它來和我們打。”
后貓心思遠較恐貓細致,長獠犀武功不弱,抵抗強敵之際還要分神應付它,實在力不從心,長劍一挺,道:“接招!”長獠犀身子一轉,副巨犀閃將出來,雙手夾住劍身,內力一吐,后貓長劍脫手,腕骨隱隱生疼,心中納罕,多年不見它內功竟精進若斯。
恐貓命令軍士掩殺,又大喝一聲:“二弟還等什么?并肩子上啊?!奔儇堃徽小澳X后砍瓜”從副巨犀背后撲過去,恐貓一槍“青松怒發”直向面門扎來。副巨犀右手握住槍頭,向身后一遞,擋在假貓刀上。后貓趁此機會,拾劍又攻,斜斜刺之,正是墨梅劍法中的“疏影橫斜”。副巨犀叫了聲好,一招“靈犀一點”朝劍身戳去,勁道之強遠勝往昔,后貓不敢使老,當下寶劍橫削,副巨犀縱躍閃躲,一掌打向持槍欲刺的恐貓。
假貓喊道:“大哥當心!”一刀“立根破巖”向下猛插,后貓配合出劍,刀槍劍合璧,端的威力無匹。副巨犀多年之前或許懼怕三獸聯手,今神功初成,有恃無恐,道:“你們三個老雜毛,教你們知道犀族功法的厲害!”運勁于臂,一記“霄漢排云”磅礴而出,三貓內力與之相差何止倍蓰,真力相較之下,低昂立判,兵器難以刺進半分。副巨犀掌上加力,三貓騰騰騰連退七八步。副巨犀獰笑道:“老雜毛,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
后貓自知不敵,看看手中泓如秋水的寶劍,吟誦道:“雪虐風饕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你想殺我,就來罷!”恐貓、假貓看了它一眼,自結義以來,后貓向是惜字如金,從未像今日說這么多話。但見后貓的虬須在風中舞動,真個像是風雪中凌寒自開的老梅,一股威嚴不脛而走,竟教副巨犀踟躕不前。
驀地,夜空中寒光一閃,緊跟著一縷幽香傳來,玉象現身,月影劍鋒指向副巨犀。副巨犀道:“玉象姑娘,你不是已離開食肉聯盟了么?何以今日襄助我的仇敵?”玉象道:“你這犀牛壞事做絕,月影劍饒不得你?!备本尴湫Φ溃骸翱上Ь退隳銈兯膫€一起上,也奈何不了我?!庇裣蟮溃骸昂?,那是你對歲寒派武學的無知。今日本姑娘教你見識一下墨梅劍法的厲害?!?
一語甫畢,挺劍直刺。副巨犀感到刺骨的涼意,深知月影劍鋒銳已極,腳下不敢停留,連連退后。玉象見它離得遠了,一招“遙知暗香”,將劍上內力一吐,劍氣射出,副巨犀一驚,這招如此奇特當真始料未及,想也未想運起始王三絕擋駕。玉象再出一劍“臨寒自開”,寶劍舞得猶如萬花齊放,四面八方劍影不斷,副巨犀大駭,這月影劍輕輕一碰便是大創,氣運周身護住血脈,腳下生風,跳出玉象劍影的包圍。
后貓傳劍于秦嶺虎時,玉象曾在旁觀摩,后閱讀巨猿遺書,找到劍法出處,勤學之下,造詣幾可與后貓并駕齊驅。依著用劍者的習慣,墨梅劍法可柔可剛,后貓使劍大開大合,猶如老梅怒放,氣勢逼人;玉象的風格與之迥異,施展時婀娜多姿,宛如奇花初開,卻是威力不減,加之手中神劍,令對手一窘至斯。
一象一犀堪堪斗至百招,副巨犀畢竟功力深厚,此時餒勢減緩,微占上風。恐貓道:“大侄女不要慌,我再助你一臂之力?!眲X拳攜風而出。副巨犀大喝一聲:“來得好?!币徽平酉驴重埲^,真氣一吐,恐貓倒飛出去,倒在沙丘上人事不省。假貓后貓大驚,身子一晃,已至近前,假貓俯身探查鼻息,道:“三弟,大哥氣脈微弱,只怕……回天乏術?!焙筘垊γ嫉关Q,在劍尾重擊一掌,手中劍朝副巨犀飛刺過去;假貓奮起雙臂,拋出翠竹刀,發出呼呼的破空之聲。
副巨犀肩頭微晃,打算側身躲閃,玉象從后搶上,劍尖籠罩,令它避無可避。副巨犀暗罵自己太過托大,沒將對手放在眼里,此番必傷在刀劍之下。便在此時,長獠犀發箭相救,追云弓的巨力登時蕩開刀劍。副巨犀甫得自由,發足前躍,月影劍從它胸前三寸位置劃過,兀自感到一絲涼意。
假貓忽道:“三弟,大哥醒了。”后貓淌下渾濁的老淚,道:“大哥,堅持?!笨重埖溃骸岸恍值埽也恍辛耍刃幸徊??!奔儇埥械溃骸按蟾纾蟾纾 笨重堈b道:“豈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我們兄弟一體,絕不低頭?!焙筘埼站o它的手,道:“大哥,死生與共?!笨重埖溃骸昂眯值堋!焙﹂L逝。
玉象見狀悲憤交加,展開最精熟的玉兔劍法,光影之間,連月亮也黯然失色。假貓望向長獠犀,道:“先殺那個小的。”長獠犀駭然,拈弓搭箭,還沒射出,箭簇已被后貓抓住。假貓伸指戳向它的眼睛,長獠犀護緊雙目,猛覺手上一松,追云弓已落在后貓手中。它的武藝與二獸尚有差距,且以一敵二,自是一招即敗。假貓道:“扯斷它的破弓?!焙筘堻c頭,膀子一動,慢慢將弓身拉得有如滿月,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卻絲毫沒有發覺斷裂的跡象,心中大為納罕:“追云弓果然非同凡響。”
長獠犀吼道:“莫傷我族寶物!”展開大力角法,猱身搶上。假貓揮起重拳,二獸十余合內不分勝敗。后貓催動內力,三度發功,只將弓弦拉滿,卻難以拉斷,待到四度發力時,竟覺得雙臂發軟,弓身變得重了,暗道不好,又見副巨犀擊敗玉象,又向此地殺來,當下丟弓給它,道:“還你。”
乘著副巨犀接弓之際,行動稍遲,后貓驟施偷襲,一拳打在長獠犀脊背,長獠犀跪倒在地。假貓見機得快,出掌擊中頭骨,長獠犀登時廢命。后貓道:“二哥,對付大敵。”轉身見追云箭射向假貓,忙道:“當心。”撲上去推開它,追云箭正射中自己心口。假貓失聲叫道:“三弟!”后貓仰天摔倒,臉色發青,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假貓眼中如欲噴出火來,喝道:“副巨犀,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副巨犀道:“定是你亡?!奔儇埗氵^三支追云箭,一拳“海晏河清”直擊面門,副巨犀一招“氣沖斗?!苯酉?,假貓五臟皆裂,退后數步跌坐在地,血積滿口,言語不清,仍大呼道:“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我劍齒一族,不會忘記今日之仇!”
副巨犀上前輕輕一指,結束了它的性命,乃下令道:“將士們,打掃戰場,安葬戰友尸首。”玉象道:“且慢,這仗還沒有結束呢?!备本尴淅涞氐溃骸安诲e,該親自送你一程?!庇裣笮闹且着c,橫劍護住要害。驀地,前方沙漠腹地隱隱傳來打斗聲,二獸登上沙脊遠望,見草原、南方猛犸象正和毀滅刃齒虎打得難分難舍,愈斗愈近。原來,二猛犸一路追蹤玉象,不想途中猝遇毀滅刃齒虎,一言不合便動起手來。
副巨犀朗聲道:“原來是猛犸二秀,副巨犀在此?!睔缛旋X虎此刻占了優勢,騰出余裕,道:“食草聯盟最愛以多欺少,你若想乘人之危,便一起上罷。”玉象聽出它的聲音,不愿見之,且自問非副巨犀之敵,當下背起恐貓、假貓和后貓的尸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副巨犀道:“食肉盟主莫不是怕了我們?”毀滅刃齒虎道:“應該害怕的是你。我在這里伏有好手?!备本尴Φ溃骸澳侨焕想s毛么?已被我殺!”話音未落,虎身已到眼前,行動之快令副巨犀驚出一身冷汗。毀滅刃齒虎嘯道:“你拿命來?!备本尴娝种心弥粭U戟,發出淡淡的黃光,問道:“這莫不是豹族的黃銅戟?怎么在你手中?”毀滅刃齒虎道:“豹族也是食肉類,在本座手中有何稀奇?”
正說話間長戟刺至,副巨犀氣凝雙臂,舉弓格擋。毀滅刃齒虎感覺一股生平未見的大力襲來,身子輕輕一晃,道:“多年未見,你的功夫精進不少?!备本尴溃骸坝裣蟊疽褮w順我盟,卻偷偷來給這三個雜毛通風報信,以致我師侄橫遭慘死。我要緝拿它回去問罪,少陪了。”展開輕功,幾個騰躍后已在一里之外。
毀滅刃齒虎見它歷經鏖戰,已非生力,自信黃銅戟在手,未必就打它不過,正要追趕,猛犸二秀從后殺至。毀滅刃齒虎道:“副巨犀所以離去,是想借我之手除掉你們。它殺害歲寒三友,本座欲尋之報仇,你們別再和本座糾纏不清?!辈菰歪锵蟮溃骸爸v到報仇,當年若不是你阻擋我大師兄前去救援,巨足駝盟主也不會死在獅象搏龍腿下?!睔缛旋X虎殺機立現,道:“你們兩個找死,本座成全你們?!?
沙丘上又躍下一象,背負黑棍,喝道:“不是找死是殺賊,不是兩個是三個?!蹦戏矫歪锵笠姷絹碚?,叫道:“小師弟,你怎地過來了?”正是真猛犸象。真猛犸象低聲道:“副巨犀不可能完全聽從于我,途中或許會對二位師兄不利,我過來看看。”南方猛犸象道:“好,咱們弟兄三個今日要斬妖除魔?!闭婷歪锵蟮溃骸安诲e,二師兄有回日鞭,我有天玄棍,今晚正好搶過它的黃銅戟,送與三哥?!?
毀滅刃齒虎怒道:“小廝竟敢口出狂言?也罷,你們殺得死南非祖獅和脊棱象,想必有些手段,盡管使出來?!遍L戟送出,直指功力最差的真猛犸象。回日鞭與天玄棍皆有獨門秘法傳世,唯獨黃銅戟沒有,毀滅刃齒虎以一敵三不敢托大,第一擊便直取三象弱點。真猛犸象閃至左邊,黃銅戟便跟到左邊,閃至右邊,黃銅戟就跟到右邊,這一招看似平常,實則封住了它全部退路。
真猛犸象第一招即遭逢大難,心有不甘,呼出一掌“象牙之塔”。草原猛犸象長鞭飛出,纏住戟頭猛向后拉,南方猛犸象獠牙刺過,登時將它圍在中間。毀滅刃齒虎見兔起鶻落,強弱之勢倒轉,它只有雙臂難拒三敵,無論中哪一招都有性命之危,當下將長戟舞成一團黃光護住周身。草原猛犸象雖屬象類,但膂力猶不及它,黃銅戟舞動之時,回日鞭險些脫手;南方猛犸象懼長獠受損,這一刺不敢使老,唯獨真猛犸象高歌猛進,真氣呼呼,這一掌已用上畢生功力。毀滅刃齒虎長戟一晃,即逼退二猛犸,又見它掌風欺至,一招“萬馬齊喑”擋住龍行真氣,真猛犸象縱身一躍,后撤丈余。
多年以前在食肉聯盟總壇,真猛犸象第一次見到刃齒虎,但覺它武功至高,生平未見,與之相比,自己實是緲若螻蟻。如今再度碰到,差距已縮短許多,而且感覺它已非天下無敵,己方三兄弟能與副巨犀一戰,還怕斗不贏它?想通此節,立時信心大盛。
堪堪斗了二百余招,雙方兀自不分軒輊。草原猛犸象回日鞭在手,卻不懂如何使用,只能以普通鞭術對敵。真猛犸象卻學得天玄棍法的十之六七,已占據主攻位置。毀滅刃齒虎道:“這上古棍法果然厲害。”當下把黃銅戟背在身后,站定身子,一招“地暗天昏”,正是劍齒拳中的高招。其時本已是黑夜,此招一出,更是飛沙走石,沒有絲毫亮光,長鼻族夜視能力遠不及貓族,這樣一來便十分被動。南方猛犸象喝道:“二哥四弟,再不出手更待何時?”三象對視一眼,施展象牙塔陣,遮天蔽月的黃沙立刻小了許多,透過沙塵,隱隱能看到星光。毀滅刃齒虎陡覺對面真氣暴漲,強于出神高手數倍,還道是帝王猛犸親至,掌中逐漸增加力道,一連催動數次不得取勝,只好輕舒口氣,打算以長力較量。
俄而塵埃落定,毀滅刃齒虎抬頭看,發現并無生力之軍前來相助,心中暗暗驚異于象牙塔陣的威力。又過了約摸一頓飯的功夫,真猛犸象力有不逮,整個陣法破綻微露,毀滅刃齒虎何等見識,當下抓住機會,掌中拳勁一吐,象牙塔陣立破,真猛犸象后退五步,南方猛犸象退了三步,草原猛犸象只退出半步。
毀滅刃齒虎見草原猛犸象氣定神閑,猶有余力,心想南非祖獅被它殺死確實不冤枉。待要猱身再上,猛覺經脈滯塞,竟已傷在三象手中,嘿嘿笑道:“你們三個好本事,天快亮了,今天就算打平,若想再行較量,本座在總壇恭候大駕?!?
真猛犸象道:“留下你手中兵器?!睔缛旋X虎心想:“我若留下,必然顯得心虛,暴露傷勢,引來它們追殺,如若不留,反倒教它們投鼠忌器,不敢來犯?!崩事暤溃骸包S銅戟在此,有本事便來拿?!闭婷歪锵笠姓虄晌粠熜种嚕蚱鹫虂砗翢o顧忌,揮棍便上。南方猛犸象攔道:“算了三弟,窮寇莫追。”草原猛犸象道:“前輩,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后會有期?!睔缛旋X虎道:“請!”
猛犸三秀離開戰場,向駐地方向趕去。走出許久,見東方既白,黎明的荒原上,一座突兀的高山孤零零地立在穹廬之下,又是一片凄涼寂靜的景象。三象對望一眼,方才天昏地暗的激戰情形猶在眼前,現在卻已恍如隔世,皆搖頭嘆息。
返抵時天已大亮,藍天如洗,仿佛純凈的心靈。真猛犸象怔怔看著,目光下移,見一象站在營地門口,翩翩然宛如凌波仙子,心里一動,還道是納瑪象,再定睛一瞧,是玉象,一股巨大的失落涌上心頭,竟致沒有察覺到它手中出鞘的寶劍。南方猛犸象道:“玉象姑娘,你執劍在此做甚,怎地不進去?”玉象道:“我昨晚與犀族動了手。”
真猛犸象不得不把思緒拖回現實,略一思忖,權衡明白,倘使沒有玉象襄助,猛犸四秀絕非犀族二獸的對手,今日無論發生什么,也非保它不可,當下訕笑兩聲,道:“我當什么事,犀族向來與我作對,動手并不稀奇。你且隨我們進去,犀族方面有我們應付,你矢口否定便是。”玉象微微頷首。
副巨犀見到猛犸三秀回來,先是一怔,心中暗罵毀滅刃齒虎不中用。巨犀道:“你們回來正好,聽副巨犀師弟說,昨夜它與恐貓等三獸惡斗,玉象不但事前通風報信,而且陣前倒戈,害死長獠犀。此事是否屬實?”草原猛犸象道:“我們與師叔會合后,恐貓三獸身死,玉象姑娘離去,此前之事一無所知。”副巨犀道:“我與同去兄弟親眼所見,不會有假。盟主,副盟主,玉象身在食草聯盟,心屬肉食一族,應當立即處死,決不能姑息養奸,以致聯盟受損。”
真猛犸象道:“師叔和你手下所言是真是假,還待商榷。然而昨夜我們遇到勁敵,向師叔求救,它卻接了對方一掌后逃之夭夭,丟下我們不管,毫不顧念同盟之誼。試問又該如何定罪?”
長頸鹿問道:“究竟是哪個勁敵,可有受傷?”南方猛犸象道:“毀滅刃齒虎。不過前輩放心,我們沒那么容易受傷?!比韩F聽聞食肉聯盟副盟主昨夜現身,盡皆駭然。長頸鹿板起臉道:“此事是何道理?”副巨犀道:“真猛犸象,你別顧左右而言它。我當時去追捕玉象,難道要令它逍遙法外不成?”玉象道:“你已將恐貓師父它們殺死,我念在過去的交情份上,不忍暴尸荒野,才去收斂埋葬,你怎地就認為我陣前倒戈?”副巨犀道:“你和它們聯手攻我,還不算陣前倒戈么?”
長頸鹿道:“事情究竟怎樣,僅是你一面之詞。不排除你與玉象姑娘之前有仇,如今挾私報復?!备本尴Φ溃骸奥骨拜叄⒎侨绱?,我……”長頸鹿又道:“聽老朽說完。我們聯盟理應勠力同心,消滅食肉族,怎能因一點捕風捉影的事情,就胡亂定罪?倘若日后確認玉象姑娘真有過錯,也應依照盟規處罰,不是你要殺便殺的。”
真猛犸象道:“鹿老前輩所言甚是,現在尚未正式交戰,我們無故殺害盟友,會動搖軍心。玉象姑娘誠意投我,我相信不會生出二心。各位將士,雖然軍法如山,但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我們絕不錯殺一個?!比韩F歡呼。
巨犀低聲道:“師弟,眼下這小子有長頸鹿撐腰,不宜再糾纏下去?!备本尴叩溃骸伴L頸鹿,看你能橫行到幾時。”巨犀問道:“月前,爪哇犀去找長頸鹿接受象宗賄賂的證據,不知它回來沒有?”副巨犀道:“它此番從中原趕來,需要時日,師兄耐心等待。”
草原猛犸象忽道:“我大師兄呢,它去了哪?”納瑪象道:“大師兄一早去陪大師姐給師姑掃墓。”突然它一指前方,道:“二師兄,你看它們回來啦?!庇裣箜樦种福姷降弁趺歪锖腿辇X象并肩而行,心頭一酸,眼眶中冰涼的淚水在打轉,恨從心起,右臂一橫,寶劍架在真猛犸象頸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