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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望深谷,群芳葬

南方猛犸象問:“怎么師弟,你不是做夢都想報仇么?”真猛犸象冷冷地道:“我要親手殺它。”南方猛犸象退到后面。脊棱象喝道:“你沒資格殺我,你是叛徒!”真猛犸象不語,緩緩提起右掌,脊棱象忙道:“等等,我還有個秘密要說。”

古乳齒象大驚,飛身拾起天玄棍,狠狠砸在脊棱象頭上,脊棱象登時斃命。群獸又驚又奇,不知此舉何故。真猛犸象亦然,感覺其中必有文章,但此刻不宜深究,開口道:“有勞師姑替侄兒報仇。”古乳齒象雙手發(fā)顫,怔怔失神,棍子滑落在地,發(fā)出非金非木的悶響。真猛犸象瞥見長頜象、短頜象兩兄弟站在一邊,縮首如龜,又道:“你們兩個過來。”二象大駭,不敢上前,恐觸動它的殺機(jī)。真猛犸象續(xù)道:“把你們師父葬了。先父之死,皆系脊棱象之過,與爾等無關(guān)。”二象如蒙大赦,千恩萬謝。

真猛犸象道:“各位,群龍無首,乃取禍之道,我意現(xiàn)在推選長鼻門新任掌門。”草原、南方猛犸象對視一眼,均想:“依小師弟的脾氣,掌門之位志在必得,推舉之語不過是一時謙讓。師父大仇得報,多半歸功于它,它欲做掌門,當(dāng)師兄的理應(yīng)略盡綿力。”草原猛犸象道:“掌門之事需妥善計議,可留待明日商榷。”真猛犸象道:“也罷,折騰一夜我也累了,明天上午推選掌門,午時舉行接任大典。”說罷轉(zhuǎn)身回房,對古劍齒象等前輩毫不理睬,行事口吻,儼然是一派之長的作風(fēng)。

少頃,乳齒象送納瑪象回房,一路上不住勸慰,納瑪象只是流淚。真猛犸象在房中靜坐,見到它們進(jìn)來,不敢直視,起身便走。乳齒象喝罵道:“男子漢大丈夫,敢做不敢面對么?”真猛犸象像是自言自語:“我早已不是男子漢了。”打開房門,見一獸站在門外,獠長一丈,極為威武,正是帝王猛犸。

真猛犸象微感吃驚,道:“大師兄,你怎地來了?”帝王猛犸道:“我聽玉兒說,你準(zhǔn)備報仇,所以過來看看。”它向屋內(nèi)掃視,陡然看見乳齒象,也不由一驚,道:“是你?”乳齒象面無表情,道:“是我。”帝王猛犸道:“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這般場景。”乳齒象道:“好好管教你的師弟,我象宗的女弟子,難道都欠你們猛犸宗的不成?”也不等它回答,順著走廊快步離開。空氣中掠過一縷淡淡的幽香,帝王猛犸心中一陣失落。

納瑪象低聲道:“大師兄,好久不見。”帝王猛犸這才回過神來,看它一雙杏眼紅腫得緊,道:“小師弟,師父的仇,報了?”真猛犸象道:“南非祖獅和脊棱象俱已伏誅。”帝王猛犸道:“是么,它們罪有應(yīng)得。不過小師妹卻是無辜的。”

空氣瞬間變得壓抑。真猛犸象的聲音冷下來,道:“這萬惡的青銅時代,血雨腥風(fēng)啊,吹打得你我兄弟,吹打不了納瑪象么?”納瑪象又低下頭暗自啜泣。正說話間,草原、南方猛犸象推開房門,想是從大師姐口中得知帝王猛犸過來的消息。

帝王猛犸道:“你們來的正好,我問你們,它加害小師妹一事,你們究竟知不知情?”南方猛犸象道:“起初不知,現(xiàn)在知道了。”帝王猛犸道:“師弟,你苦心孤詣,在此隱忍三年,大仇得報,師兄固是敬佩,可你不能善惡不分,無故對師妹下手。”真猛犸象道:“大師兄,我恨吶,不將象宗斬草除根,難消我心頭之恨。”帝王猛犸了然,這三年來,它積怨不得發(fā)泄,讎仇縱死,恨意難平,道:“你這么恨人家,當(dāng)初為什么要娶它?”真猛犸象道:“不恨它,我為什么和它成親?”帝王猛犸一怔,道:“好,就算你是偽裝欺騙,想等待時機(jī),那為什么要致它有孕,最后胎死腹中,險些一尸兩命?”

真猛犸象道:“因?yàn)椤祝@你怎么會知道?”帝王猛犸道:“你揮棍子砸?guī)熋玫臅r候,我就在門外。我真后悔給你天玄棍。”真猛犸象道:“我縱然最后手下留情,可它好的這么快,師兄,是不是得你暗中醫(yī)治?”帝王猛犸厲聲道:“不用你管,老實(shí)回答我的問題。”真猛犸象道:“很簡單,為了讓脊棱象充分信任我。做戲么,咱就得做個全套。”

帝王猛犸大怒,罵道:“卑鄙,無恥!”

納瑪象忽道:“真猛犸象,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真猛犸象道:“講。”納瑪象道:“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真猛犸象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像是懷念逝去的甜蜜的愛情:“我曾經(jīng)對白象發(fā)誓,此生只愛你一個。可是如今白象大神都不在了,我還守什么誓言?”

帝王猛犸道:“你胡說些什么?神是存在的,它至善至美,無所不能,不然哪里來的這個世界,哪里會有我們?”真猛犸象道:“如果惡來源于神,那神就不是至善至美的;如果惡非源于神,那神就不是無所不能的。神活到了青銅時代,現(xiàn)在時代變了,神就死了,或者說,神的謊言被戳穿了。”

帝王猛犸恍然道:“我想起來了,在醒象園你曾說過類似的話,但我沒料到你會變成如今這樣。”真猛犸象道:“我變成如今這樣?大師兄,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罷,它變成了什么樣子?如果我不這樣做,我在象宗活不過三天,還想給我爹報仇,做夢!”帝王猛犸道:“為達(dá)目的,就可以不擇手段么?”真猛犸象道:“不但要不擇手段,我要無惡不作,因?yàn)槲业蒙妗!?

帝王猛犸盛怒之下,竟?fàn)柦Y(jié)結(jié)巴巴:“你,你……”南方猛犸象道:“無惡不作云云,小師弟不過是一時氣話,但是身為素食者,的確太容易被欺負(fù)。”帝王猛犸道:“連你也這么說?”真猛犸象哈哈笑道:“說得好。大師兄,你以為你在捍衛(wèi)多么崇高的道德?錯了,你捍衛(wèi)的不過是青銅時代腐朽墮落的規(guī)矩罷了。”

帝王猛犸問道:“你想怎樣?”真猛犸象道:“我要更時易界,改朝換代,一步步成為時代的強(qiáng)者,不再受欺負(fù)。”帝王猛犸道:“關(guān)鍵的問題不是誰能欺負(fù)誰,而是要創(chuàng)造一個沒有強(qiáng)者欺凌弱者的時代,你殺了別人,別人要?dú)⒛銏蟪穑憔毢帽臼拢偃こ穑┰┫鄨螅粫絹碓綈骸!贝嗽捯怀觯蝗幻靼琢碎L毛象臨終時為何不教弟子雪恨,只可惜它的大智慧、大勇氣,卻湮沒在青銅的浪潮中。

真猛犸象道:“幼稚,師兄還不明白,這種時代是不存在的。你們這些吃素的總是希望獸族向著更光明更美好的趨勢發(fā)展,可大多數(shù)情況下,推動世界前進(jìn)的,是黑惡的欲望以及由此帶來的怨恨。什么黃金時代、什么獸族世界,想這么多累不累?能顧全自己就很不錯了。”帝王猛犸道:“為了自己的欲望,就能不問是非,不問對錯?二師弟,三師弟,你們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南方猛犸象道:“大師兄,你沒有替我們認(rèn)真考慮。你可知這三年,尤其是小弟,它究竟經(jīng)歷過什么,是怎么過來的?”帝王猛犸道:“因?yàn)閹啄昴ルy,素食者慧四個字,就被你們拋到九霄云外了?”真猛犸象道:“大師兄,這套道德說教未免蒼白了些,慧極必傷啊,食草聯(lián)盟中,你們這些理想主義者太多,真正的鐵腕領(lǐng)袖太少,才會被食肉者打得一敗涂地。如今時不我待,食草聯(lián)盟大比武又要開始,我真心地希望三位師兄能助我一臂之力。”

帝王猛犸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南方猛犸象道:“師弟說,打算讓我們怎么幫?”真猛犸象道:“明日有三位師兄的幫助,長鼻門掌門之位十拿九穩(wěn);緊接著打敗犀族駝門,成為盟主,進(jìn)而消滅食肉族,一統(tǒng)中原;然后再整軍備戰(zhàn),西進(jìn)大荒,把整個亞洲納入我們掌握之中,做獸族第一。”南方猛犸象一拍大腿,道:“好,聽著過癮。”

“夠了!”帝王猛犸大喝一聲,它終于想起來誰曾說過慧極必傷,又是誰想做亞洲洲主,“你想學(xué)上古時候的狴犴么?”真猛犸象道:“狴犴怎么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因?yàn)樗鼣×耍疟晃勖锍山袢者@樣。在我眼里,它才是個真豪杰。”帝王猛犸厲聲道:“我不同意。”真猛犸象也提高了嗓音:“大師兄你為什么不同意?兄弟會騙盡天下獸族,絕對不會騙你們。如今正是時代變革之際,你我弟兄大展宏圖之時,你在此苦練,武功突飛猛進(jìn),聯(lián)盟盟主的位置一定是你的,然后我們兄弟聯(lián)手,江山唾手可得。哥哥,你叫帝王猛犸,難道不想做一回帝王么?”

帝王猛犸搖頭道:“這些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會幫你。”又對草原猛犸象道:“二師弟,你剛才一直沒有說話,在想什么?現(xiàn)在三弟想幫它,你呢?”草原猛犸象從座位上起身,見帝王猛犸和南方猛犸象、真猛犸象已勢成水火,也不猶豫,邁開信步,站在兩位師弟一邊,道:“我雖然很不想承認(rèn),但事實(shí)就是這樣。師哥,我們都將變作肉食者。師父死后,有一個多月罷,我整夜整夜睡不著,就在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后來明白了,世上比武功殺戮更厲害的,是陰謀詭計,我們?nèi)舨荒茏兊酶鼝海词剐逓楦叩綐O點(diǎn),也會在肉食者手中一敗涂地。你凝視黑暗的時候,黑暗也在悄悄凝視著你;所以大師兄,當(dāng)你決定和肉食者戰(zhàn)斗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因?yàn)槟銜兂稍?jīng)最厭惡的樣子。”

第二天午時,長鼻門掌門繼任大典。

真猛犸象望著臺下所有弟子,唯獨(dú)不見古劍齒象,道:“怎地少一位?三師兄,你師父呢?”南方猛犸象道:“師父今早不辭而別,留書一封。”真猛犸象問:“書上寫些什么?”南方猛犸象道:“是二師兄打開看的。”草原猛犸象若有所思,道:“信中內(nèi)容只有八個字,舉世皆濁,清者自清。”

真猛犸象冷笑一聲,道:“又一個時代棄兒,不用睬它。各位前輩,師兄師弟,繼任掌門之前,我心中有一言,實(shí)是不吐不快。在蒙昧?xí)r代,我們?nèi)艚淌橙庾遄サ剑挥斜簧袒顒兊姆輧骸:髞砦拿靼l(fā)展,獸族相食的情況幾乎看不到了,食肉族轉(zhuǎn)食白肉,和食草一族相安無事,黃金時代的曙光初現(xiàn)。又幾百年過去,食肉族開始奴役食草動物,進(jìn)行剝削。史書上有一個關(guān)于青獅的故事,話說青獅年輕時家中有十只羊,每到冬天,獅子毛發(fā)較短,無法抵御嚴(yán)寒。它就薅下羊毛,織做衣物,只要羊不死,它可以獲得無窮無盡的羊毛,將羊畢生的精血徹底榨干,這比諸殺羊取毛、喝血吃肉高明百倍。不過情況還好,白銀時代么,不算糟糕,但現(xiàn)在的情況是,一只羊要供養(yǎng)十頭獅子,換句話說,肉食者太多了,變本加厲迫害我們,我們該怎么辦?”

長頜象喊道:“消滅肉食者!”真猛犸象喝道:“我們沒有尖牙利爪,送上去找死么?”南方猛犸象道:“那就變作肉食者,長出更加鋒利的尖牙利爪,和它們決一死戰(zhàn)!”真猛犸象道:“說得好,吃素的永遠(yuǎn)打不過吃肉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們也要吃肉。各位,素食者慧根本就是對本性的壓抑,我們在骨子里就有食肉的欲望。我?guī)熜值弁趺歪铮谑橙饴?lián)盟中就吃過肉。大師姐,這話對還是不對?”兩大聯(lián)盟決戰(zhàn)前夜,帝王猛犸曾親口向乳齒象承認(rèn)吃肉。

短頜象踢了乳齒象一腳,道:“你倒是說話啊。”古乳齒象瞪了它一眼,短頜象不敢再說。乳齒象點(diǎn)頭,像是被薅了毛的羊羔。

真猛犸象續(xù)道:“各位,讓我們聯(lián)合食草聯(lián)盟所有同胞,消滅肉食者,不為整個獸族的安寧,更不是為了素食者慧的虛妄,只是為我們自己!”群象歡呼,真猛犸象從案上拿了天玄棍,看著棍子通體黝黑,重堪比鐵,靈感突現(xiàn),在始祖象發(fā)出吶喊、標(biāo)定黃金時代的一千五百九十八年后,發(fā)出了新時代的吶喊:“現(xiàn)在,是黑鐵時代。現(xiàn)在,是黑鐵時代……”

帝王猛犸遠(yuǎn)遠(yuǎn)站在山坡上,將此間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心如鉛鐵般沉重,像是被這個時代浸漬。它漫無目的地在深山中閑逛,不知不覺走到懸崖邊,俯下身去,看著無底的深淵,陡然生出畏懼之意,仿佛那黑暗的溝壑中,住著魔鬼,正張牙舞爪地想爬上來。

一陣陣風(fēng)起,吹落了潔白的花瓣,玉象在花雨中走來,帝王猛犸看在眼里,仿佛它來自那遙遠(yuǎn)的白銀時代。玉象問道:“帝王哥哥,怎么啦?”帝王猛犸握住在身邊飛舞、像蝴蝶一樣的花瓣兒,凄然道:“玉兒,青銅時代結(jié)束了,往后是一個更艱難的時世。”

玉象驚道:“什么?”帝王猛犸告以長鼻門之事,并道:“憑我小師弟一句話,自是不能完結(jié)一個時代,但此前已有惡化的跡象,哪個背后不吃肉,哪個背后無肉吃,這比史上任何時期都要?dú)埍_@一點(diǎn)我?guī)煾浮⒕拮泷劽酥髋R終前都看出來了。”玉象依偎在它懷中,道:“帝王哥哥,憑你我的功力,難以挽回這最壞的時代,讓它們在地獄里黑吃黑去。說實(shí)話,這三年是我過的最快樂的三年,我們何不像雪豹姊姊那樣,尋一處凈土,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完下半生?”

帝王猛犸將手中的花瓣松開,任由它緩緩沉入黑寂的淵谷,道:“玉兒,它想做亞洲的洲主,我們走到哪里,才算凈土?唉,花兒謝了,有再開的時候,燕子去了,有回來的時候。可時代的洪流卻一去不返。雪豹宮主離世之時,你在戈壁灘遙相告慰,如今,我也想祭祀一下逝去的青銅時代。”

玉象道:“帝王哥哥,你也要葬花么?”帝王猛犸運(yùn)起“象牙之塔”的心法,微風(fēng)卷起所有的花瓣,它上舉的雙臂緩緩下落,花雨逐漸沉到谷中,猶如青銅時代謝下最后的帷幕。帝王猛犸看著風(fēng)中兩片奮力掙扎的花瓣,仿佛一對戀人在洪流中不能彼此擁抱在一起,又看看玉象,玉象也在盯著它們,就好像一瓣是它,另一瓣是帝王猛犸。長歌當(dāng)哭,二象眼角都流下了冰涼的淚水。

唯一不可阻擋的,是時間,不管花瓣如何想向上飛,最終將歸于塵土,青銅時代,徹底結(jié)束了。玉象道:“帝王哥哥,我們走,去狴犴到過的異世界,或者去囚牛去過的非洲,總之再不要回來了。”帝王猛犸再看那深谷一眼,道:“走,沒什么可留戀的。”

當(dāng)下二獸下山。走出不久,一陣陣笛聲飄飄而至,細(xì)弱游絲。玉象道:“呀,是師伯的竹笛子。”帝王猛犸道:“咱們?nèi)デ魄啤!倍箜樦崖曌穼ぃ匆娨黄窳郑恢焕汐F臥在巨石上吹奏一根竹管,風(fēng)吹衣袂,湛然若神,正是始貓熊。

玉象叫道:“師伯,你怎么來這里啦?”始貓熊道:“老朽來時,遇到古劍齒象,得知這里發(fā)生的一切。古劍齒象說到了黑鐵時代,舉世皆是肉食者,老朽然之。不過今日一見,方知此言不真。至少帝王小友你,還有素食者的戒定慧,難得啊難得。”帝王猛犸道:“師伯取笑了,我如今什么也做不了。”始貓熊道:“不,我們還有最后一個機(jī)會,你一定要把握住。”帝王猛犸道:“什么機(jī)會?”始貓熊道:“去找你的師弟,擔(dān)任食草聯(lián)盟的盟主。”帝王猛犸奇道:“師伯教我做肉食者么?”始貓熊搖頭道:“是讓你居肉食之位,非是強(qiáng)迫你食肉。這個位置由你來坐,比你師弟坐要強(qiáng)出千萬倍。”

帝王猛犸道:“弟子怕是力有余而心不足。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我已心灰意冷,更何況我答應(yīng)玉兒,西去非洲,不再回來了。”始貓熊道:“好啊,這條路的確輕松些。但是,不知你是否想過你九泉之下的師父,它苦心培養(yǎng)你多年,難道就得到了一名消極避世、自私自利的弟子么?”帝王猛犸又想起師父臨終前,在漫漫夜空下堅定的目光,陡然間心口一熱,道:“師伯你別說了,弟子慚愧,實(shí)在有負(fù)先師的期望,弟子這就去食肉聯(lián)盟。”

始貓熊豎起拇指,從地上搬起兩壇酒,道:“縱使前路漫漫,吾將上下求索,終不后悔,這才是素食者的精魂。帝王小友,老朽食素之后,從不飲酒,今日破例為你壯行,愿馬到功成。”

玉象流波的眼神中,映著二獸痛飲時的神情,淚水再次奪眶而出,心道:“玉象、玉象,和帝王哥哥走罷,跟它一起去經(jīng)歷,失敗。”

帝王猛犸喝干了一壇子酒,已有醺醺之意,臉上泛出紅暈,借著酒勁,和玉象下山,天色暗了下來。玉象攙扶著它,道:“帝王哥哥,你走慢些。”帝王猛犸道:“我沒事,沒事,玉兒,玉兒……”玉象道:“我在,我在。”帝王猛犸口中含糊不清,玉象只聽到在叫自己的名字,一直應(yīng)著它。

不知不覺,順著曲徑來到幽僻之處,一頭巨獸正在林中吃草。玉象多打量幾眼,此獸的確屬于象族,但生得極為怪異,身高一丈有五,魁梧壯碩,兩顆長牙從下頜一直向下延伸,幾乎要扎到地里去,不像其它象類那樣向前伸出。帝王猛犸見此異獸,酒醒了大半,道:“玉兒,我小時候聽脊棱象講過,野象谷中留有象族異種,它們的名字叫做恐象,天生神力強(qiáng)壯非常,遠(yuǎn)離文明蠻荒未開。”玉象點(diǎn)頭,那恐象見有獸靠近,轉(zhuǎn)身進(jìn)了密林。帝王猛犸微笑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回去罷。”

二象當(dāng)下取道回家。行了不遠(yuǎn),前方密林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原來是乳齒象在林中閑逛。玉象道:“我們換條路。帝王哥哥,我不想見它。”帝王猛犸見乳齒象取食草葉,道:“等等玉兒,你看它在吃什么?”玉象抬頭,見它食用的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怪草,眼睛一掃,見周圍都是這樣的植物,黃中發(fā)白,主干形狀不一,下方有長須,似參非參,像茄非茄,奇道:“我也從未見過這種東西。”

乳齒象吃罷一根,臉色潮紅,走路開始晃晃悠悠,倒在地上似睡非睡。帝王猛犸道:“玉兒,我們把它帶回去罷,這里會著涼的。”玉象佯作發(fā)怒,道:“你想做好事,我有什么辦法?”帝王猛犸道:“玉兒,你、你莫生氣。”玉象甜甜一笑,道:“你真傻。”

說話間,密林中又走出一頭恐象,見乳齒象倒在草叢中,鼻子發(fā)出嗡嗡的鳴叫,一下壓到它身上,順著臉頰吻到脖頸。玉象心頭一熱,忙捂住眼睛。帝王猛犸怒道:“這小子是個淫賊,給師妹迷了蒙汗藥。”飛身上去,照著它腦袋便是一腳。它知道恐象類骨骼粗壯,抗打禁摔,這一踢用上第六層麒麟腳的功夫,恐象只是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復(fù)又站起身,嗷嗷吼叫,向帝王猛犸直撲過來。

帝王猛犸眉頭一皺,長鼻用上巧勁,擋開它一擊。恐象又看到玉象,登時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它,玉象大怒,罵道:“你作死么?”恐象說了句蠻語,玉象沒有聽懂,但見它躥將上來,拔出月影劍,寒光一閃,在恐象胸口劃開一道大口子,恐象痛入骨髓,性欲大減,啊啊嘶吼,進(jìn)了密林消失無蹤。

帝王猛犸道:“玉兒,你沒事罷?”玉象道:“放心,它不懂武功,只是有幾千斤蠻力而已。”帝王猛犸道:“玉兒,恐象族一直是雜合而居,它這一去,不知會叫來多少同伙。咱們縱是不懼,也不要打無謂之仗,還是盡早離開為妙。”玉象點(diǎn)頭道:“走罷。”

帝王猛犸背著乳齒象下山回到家中。玉象輕啟柴扉,看到自己親手所建的院落,一股柔情從心而生。這院內(nèi)是左中右三間茅草屋,還有兩棵古槐,吊著一架秋千;院外有很大的湖泊,此地長夏無冬,荷花常開不敗,岸邊的楊柳隨風(fēng)舞蹈,玉象曾在這里撫琴高歌,帝王猛犸曾在這里舞劍。

帝王猛犸將師妹安頓在客房中,拉過被子,給它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這才出屋。玉象道:“帝王哥哥,快到子夜了,回屋歇息罷。”帝王猛犸送玉象回到臥房。玉象摟住帝王猛犸,在它額前一吻,才進(jìn)去睡覺,帝王猛犸替它將閣門輕輕掩住。

秋千院落,柳絮池塘,夜色沉沉,像難以睜開的眼皮,帝王猛犸靜臥酣眠。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溶溶月光如銀子般撒了一地,這春天的夜晚,有靜謐,也有躁動的一面。帝王猛犸被吵醒,睜眼看到乳齒象壓在自己身上,緊緊的壓迫感令它心跳加速,濕滑溫暖的舌頭自肩而頸,一路向上,最終與它的舌頭纏綿在一起,就像白天那兩片風(fēng)中搖曳的花瓣。

帝王猛犸嗅著它的體香,竟然難以動彈,奔涌的熱血遇到清涼的身子,像是要把它熔化,更像是冰與火的舞蹈,身子脹得愈發(fā)難受,這個舞蹈就愈發(fā)激烈,翻飛升華,二象一齊飛到了天堂。

第二天天不亮,乳齒象悄悄跑出去,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帝王猛犸睡到很晚才醒,玉象坐在它的床邊,道:“懶,起床啦。”帝王猛犸不知該怎么面對它,只是嗯了一聲。玉象道:“你今天不找你師弟啦?”帝王猛犸期期艾艾地道:“找,要找的。我、我?guī)熋媚兀俊庇裣蟮溃骸拔倚褋硪院缶蜎]見過它,可能走啦。”帝王猛犸心中一股莫名的惆悵。

二象收拾行囊,來到長鼻門。與三年前一樣,山門前依舊是長頜象、短頜象在守衛(wèi),但態(tài)度已大是不同,迎上來陪笑道:“不知大師兄和玉象姑娘光臨,有失遠(yuǎn)迎,還請恕罪。”帝王猛犸道:“我要見你們掌門。”長頜象道:“師兄稍后,我這就去通報。”轉(zhuǎn)身跑步進(jìn)院。短頜象道:“請二位先到會客亭,我與二位奉茶。”玉象道:“我非長鼻門弟子,不必對我這樣客氣。”短頜象躬身道:“玉象姑娘非敝……我派弟子,乃是我派貴客。”它本來想說敝派,但想起可能會對帝王猛犸不敬,當(dāng)即改口。

帝王猛犸邁步進(jìn)去,在門口又一次見到那似參非參的怪草,陡然想起,上古史中提到過,此物名曰“曼德拉草”,有致幻催欲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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