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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奈滄海橫流,裹挾萬物

  • 獸俠客列傳
  • 萬里客
  • 8591字
  • 2020-07-20 09:45:11

時令盛夏,戈壁的夜晚依舊冷如冰窖,滿眼蒼涼蕭索,慘白的月亮只是天邊的一點燭光,照不亮帝王猛犸陰郁的心。它想到數月前在大荒之地的見聞,食草、食肉兩族本可睦鄰而居,怎么會發展到今日這樣水火不容的境地?更可悲的是,自己夾在兩大陣營之間,動輒得咎。此刻的帝王猛犸,站在山巔,看著時代的大壩。突然,大壩裂開,滲出融化的青銅,微小的裂隙逐漸擴大,終于決堤,吞食天地的青銅洪水比巖漿還要滾燙,挾帶著地心的熱量,將帝王猛犸淹沒,它的長牙刺破熔融態的青銅表面,也只是延遲被吞沒的命運,最終,帝王猛犸在青銅巖漿中掙扎著縱聲長嘯,向天地發泄一腔怨忿,神啊,你為什么對我這么不公平,為什么?

嘯了一頓飯十分兀自不停。驀地,長嘯中傳來一聲問話:“前面是哪一派的朋友,深夜來此,有何貴干?”音色平和已極,于長嘯中聽的一清二楚,仿佛講話者就在耳邊。帝王猛犸收斂思緒,左右看去,不遠處的沙丘上站著一象,長毛長須,巨獠極是威武,正是恩師長毛象。頓時一股熱流涌上心頭,帝王猛犸身子一晃,大步狂奔,一面跑,一面喊:“師父,師父。”

長毛象揉揉眼睛,還道是看錯了,帝王猛犸已撲到它懷中。長毛象勤修持戒,早已不縈萬物,但和帝王猛犸情若父子,陡然之間看見,仍是激動不已,抱住它道:“帝王啊,好久不見了。你,你的武功真是一日千里。”帝王猛犸道:“師父,近來身體可好?”長毛象朗聲一笑,道:“好,好著呢!”帝王猛犸突然跪倒在地,道:“弟子練得是金剛不壞神功,雖是我象族武技,畢竟從食肉族手中所得,請師父責罰。”說著連連叩首。長毛象微笑道:“既是本族功夫,你練了又有何罪?快起來,快起來。”帝王猛犸又道:“弟子還破了肉戒,違背了食草一族的千年祖訓。”長毛象問:“這是怎么回事?”

帝王猛犸將自己半年來的經歷和盤托出。長毛象沉思良久,道:“這一年為師感覺老了很多,我雖不贊同你食肉,卻找不出規勸的理由。不僅僅是你,咱們聯盟中的食肉者,也有不少,看來食肉會成為大勢。”帝王猛犸奇道:“怎么,除了脊棱象,還有肉食者么?”長毛象道:“多了。據你方才描述,今晚乳齒象大鬧,至少能驚動不少人,為什么沒有一個出來?因為大部分都是披著羊皮在吃肉,它們心虛,不敢出來,或者是希望你殺死脊棱象,削減象宗的實力。”

帝王猛犸道:“這般多的肉食者,師妹豈不是很危險?還請師父暗中保護。”長毛象道:“你放心。乳齒象若是被殺,所有人都會懷疑脊棱象是兇手,而且它吃肉的事情就會不證自明,所以脊棱象會力保它平安。孩子,師父反而擔心你,你雖已近而立之年,卻很是不成熟。”帝王猛犸道:“師父指的是玉象?”長毛象道:“這個姑娘為師沒有見過,但它幫了你這么多,卻出自誠心,你道它真的不圖回報么?”帝王猛犸一怔,長毛象又道:“它對你有情,而且極為強烈。如果你真的喜歡它,就要好好把握,如果你還喜歡象宗師妹的話,就去和人家解釋清楚,莫要辜負了它。”

帝王猛犸道:“弟子明白。”長毛象微笑道:“這就好。”帝王猛犸續道:“師父,食草與食肉一族,真的要拼個你死我活嗎?”長毛象道:“明日之戰是箭在弦上,不可避免。按目前的狀況看,兩族如果想和睦共處,只有一種可能。”帝王猛犸一喜,道:“什么可能?”長毛象道:“那就是所有的食草動物,被同化為肉食者,不分彼此。”帝王猛犸登時呆了,道:“太可怕了。弟子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求師父教我。”

長毛象道:“這個,為師恐怕教不了你。你的路,是要靠自己走出來的。明天到了戰場上,幫哪一邊,你大可自由選擇,不必有所顧忌,師父也想看看你的本事。”帝王猛犸從來沒有想過與長毛象動手,被嚇得不輕,道:“弟子寧肯橫劍自刎,也絕不與師父動手。”長毛象微微一笑,道:“你忘了,你已經被我逐出師門了。”帝王猛犸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況弟子并未加入食肉聯盟。”

長毛象正色道:“那就糟了。這樣兩族都會視你做敵人,你必須做出選擇。記著為師的話,這是我最后教你的,你不小了,成熟一點。”袖子一揮,飄然下丘,堅毅的背影留在了帝王猛犸心里。

熹微的晨光中,玉象背著小筐,在山坡上采藥。平日里一個早上能采滿滿一筐,今天直到日上三竿,半筐也沒有裝滿。站在高崗上,看到帝王猛犸過來,狠狠瞪了它一眼,轉身下山回房。帝王猛犸追到房前,輕輕敲門,里面傳來玉象的聲音:“你還回來干什么?是不是你師妹不要你,你又回來找我?我們食肉族的姑娘,不是這么好欺負的。”

帝王猛犸吃了個閉門羹,一面扣門一面道:“你出來,我要告訴你一句話。”玉象道:“什么話,就在外面說。”帝王猛犸道:“你先出來,或者讓我進去。”玉象道:“一句話說完了,快走。”帝王猛犸道:“我看到我師父了。”玉象冷冷地道:“你師父讓你幫食草聯盟對不對,那你還回來干么?”帝王猛犸搖頭道:“不,師父讓我自己選,甚至不惜和我對決沙場。”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玉象站在里面,道:“你師父真是這么說的?”帝王猛犸點頭,玉象又道:“你雖出了食草聯盟,但是師徒情深,怎么會與師父動手?你這騙子,凈說些好話哄我。”

帝王猛犸道:“我與師父相談甚久,師父說,路,是靠自己走出來的。現在我要走自己的路,我決定相助食肉聯盟。”玉象的目光變得柔和,仿佛天上的星星住到里面,它幽幽地道:“雪豹姐姐在世的時候常與我說,雄性動物是我們的毒藥,一旦沾上便無藥可救,玉面靈猿、兕就是例子。我一開始不信,直到雪豹姐姐遇到秦嶺虎,我才發現它中毒太深,甚至賠上性命。現在我也中了你的毒,不管你說什么、做什么,我都想和你在一起,只希望你不要負我。”

帝王猛犸登時極為感動,摟住玉象。突然,它的鬢角長出少許白發,額頭生了皺紋,目光中更是多了一些滄桑,帝王猛犸在短短瞬間,跨出十二年時光,邁到不惑之齡。不過就在不久之后,青銅的熔爐再次將它淹沒,染黑了它的白發,熨平了皺紋,帝王猛犸又恢復成原來的年紀。而這個時候,食草聯盟的進攻已經開始了。

巨足駝率領食草大軍,浩浩湯湯趕赴大荒絕地。它目光堅毅,炯炯有神,望著西北前方,身后背著弓箭,兩縷白發被風吹起,竟有一絲少年的狂放之氣。巨犀持械弄刀緊隨其后,面色陰沉,一股鷙悍之氣不脛而走。之后是猛犸宗長毛象,長須飄飄緩步前行,神情默然,仔細看去,眉頭間擰有千愁百結。再后面是副巨犀、脊棱象、古劍齒象等等,神情各異,不一而足。眾獸趕到食肉聯盟總壇之后,將其團團包圍。

少時總壇大門洞開。毀滅刃齒虎走出,道:“今日客從遠來,敝派真是蓬蓽生輝。不知眾位來我總壇,有何貴干?”巨犀見它獨自出來,完全沒有將食草聯盟一眾豪杰放在眼里,冷冷地道:“足下只身面對我聯盟大軍,的確勇氣可嘉。不過你真的自認為有能力對抗我整個聯盟么?”毀滅刃齒虎道:“我的手下曾孤身夜探貴派大營,并與象宗掌門大戰。手下尚且如此,我這做盟主的,又豈能自甘落后?”脊棱象道:“是帝王猛犸,它加入了食肉族。”

群獸望向長毛象及其三位弟子。真猛犸象佯作怔楞之裝,道:“各位前輩師兄,不知這與我們有何干系?”副巨犀道:“帝王猛犸是猛犸宗弟子,是你的師兄,怎么會和你們沒關系?”草原猛犸象立時領悟,道:“眾位都是這么想的嗎?”脊棱象道:“自是如此。”真猛犸象看向巨足駝,巨足駝一奇,道:“作甚?”真猛犸象道:“既然盟主已經同意,那么帝王猛犸自今日起,重新歸在長鼻門猛犸宗門下,是食草聯盟的弟子。”

南方猛犸象現在才聽得明白,心中暗贊師兄師弟心思活絡。副巨犀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脊棱象暗罵:“牙尖嘴利,毫無教養。”巨犀道:“長毛師兄,你就縱容弟子這般胡鬧么?”長毛象道:“是小弟管教不嚴。你們兩個,趕快退到后面去。”草原猛犸象和真猛犸象不再出聲。

巨犀道:“刃齒虎盟主,我們此行是為了棄徒帝王猛犸。不管它有沒有加入食肉聯盟,始終是我們的叛徒,望足下把它交給我們。”毀滅刃齒虎道:“虧你身為聯軍副盟主,竟隨口扯謊。區區一個帝王猛犸,值得整個食草聯盟勞師遠征?閑話少敘,巨足駝盟主,你劃下道兒來,該怎么比。別個還不配與我講話!”

巨犀大怒,喝道:“廢話少說,接招!”擺開架勢正要出手,巨足駝攔道:“你不是它的對手。刃齒虎盟主,承蒙足下抬舉,不勝榮幸。試看當今天下,入化高手除你我之外,還有哪個?相信你我今日一戰,必能留于青史。”毀滅刃齒虎憑立于前,周身毛發被風吹起,儼然一代宗師的風范,道:“怎么,不取日光刀么?”巨足駝道:“你我同為入化初級,我何以持刀相欺?”毀滅刃齒虎道:“非是持刀相欺,乃是持刀自保。”

巨足駝淡淡一笑,道:“足下倒是頗有古飆之風。我不會持刀欺你空手,你出招罷。”毀滅刃齒虎怒吒一聲,腳下沙子微微震動,一眾食草獸類立時膽寒。巨足駝見它急攻面門,出手凌厲狠辣,后翻躲過,道:“三十多年了,足下的風格可一點都沒變。”毀滅刃齒虎獰笑道:“我的名字是毀滅,那就要毀滅爾等,不死不變。”話音未落,拳風暴漲,正是族傳的劍齒拳法。巨足駝不敢分神講話,一掌拍出,二獸拳掌相撞,各退了三步。

副巨犀低聲道:“師兄,要不要暗中幫盟主一把?”巨犀握緊掌中日光刀,道:“目前雙方勢均力敵,勝負未分,我看毀滅刃齒虎未必就贏得了,還是讓盟主出一出風頭。若盟主真的不敵,我再出手。”

此刻,兩位入化高手已拆了三十余招,相互欽服。巨足駝躍起身子,一腳踢去。駝族的腳法練至最后,威力可與麒麟腳不分上下,巨足駝所以叫巨足駝,便是因為腳上的功夫出神入化,江湖上贈與它這個名字,而它本來的名字,卻已漸漸被淡忘。毀滅刃齒虎俯身避過,呼呼兩拳打向巨足駝要害。巨足駝暗叫不好,忙向后撤。

巨犀在旁觀戰,看得更加清楚。武藝練至入化水平,一招一式威力巨大,皆需小心應對,即使略處下風,追趕上來也極不容易。因此巨足駝此合一敗,之后將舉步維艱。當下巨犀舉起大刀,猛地砍向刃齒虎后背,心道你功夫再高,也躲不過兩大高手的夾攻。巨足駝見狀喊道:“住手,枉你自居正派,竟背后偷襲!”脊棱象高聲道:“為對付食肉一族,盟主不必講規矩。”

巨犀大刀砍落,遠方一劍刺來,來勢甚快,巨犀撥刀砍劍,毀滅刃齒虎左趨閃過。眾獸抬頭一看,那劍的主人分屬虎族,三十出頭年紀,神情瀟灑,正是秦嶺虎。巨犀冷然道:“原來是食肉聯盟的翹楚到了,怎么,也想賜教么?”秦嶺虎的武藝在年青一代中穩居第一,說是食肉翹楚本不為過,然而巨犀著重翹楚二字,意在暗諷曾經本盟的翹楚帝王猛犸,目前已到了食肉族中。

秦嶺虎道:“正是。今日貴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想必不會是來看風景的。這樣罷,我意貴我雙方各自挑出七名高手,我們比試七局,哪方先勝四局就算贏。不知盟主意下如何?”毀滅刃齒虎道:“可以,若我方勝利,則爾等需應允永不犯我食肉一族,若爾等勝利,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不過剛剛我與巨足駝一戰,是否歸入七局其內?”

秦嶺虎道:“食草聯盟兩位盟主,有何高見?”巨犀心道:“老盟主苦修多年,不會敗陣,我與長毛象、副巨犀也是穩操勝券。它們所謂的高手,除了眼前兩個之外,只剩恐貓三兄弟,余下的皆不足一哂。比試七局,我方必勝。”見巨足駝點頭,開口道:“當然要歸入其中。事前說好,每一位只能比試一場,不得重復上陣。”秦嶺虎道:“這個自然。”

毀滅刃齒虎道:“第一仗,由本座對陣食草盟主巨足駝,閑雜人等,速速閃開。”食肉聯盟總壇門前立時騰出一大塊空地。巨犀持刀上前道:“盟主,此陣關系到整個獸族的命運,祝盟主旗開得勝,首戰告捷。請接下日光刀,莫要推辭。”脊棱象道:“不錯。盟主,與全體獸族相比,個人名利榮辱實屬小節,望盟主以大局為重。”巨足駝頷首,將四百余斤的巨猿寶刀握在手中,太陽之下,熠熠生輝。

秦嶺虎冷哼一聲,道:“盟主空手自然不懼它們,但為顯示比武公正,請盟主拿上月影劍,在與食草盟主一爭雄長。”

食草獸族聽到“月影劍”三個字,俱皆嘩然。脊棱象喊道:“大家莫慌,它們扯謊!”獸群中也有聲音喊所言非虛。南方猛犸象道:“師父,那真是月影劍么?”長毛象凝神看去,道:“月影劍失落在大荒之地已有千年,傳說自黃金時代末期起,一批又一批的武林高手相繼前往尋找,但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直到青銅時代,這股尋劍之風才逐步平息。當今整個獸族,誰也沒真正見過月影劍,但刃齒虎手中之劍的是寶物,那是假不了的。”

毀滅刃齒虎道:“這是真的月影寶劍,是帝王猛犸和玉象在西方找到的。”秦嶺虎微微皺眉,心道:“帝王兄弟,我雖有心助你,可你這一生中,害你的人太多了。”巨足駝將寶刀橫在胸前,道:“且不管是真是假,方才是足下先行出手,現在我不客氣了。”毀滅刃齒虎長劍一指,登時寒氣將對方籠罩,道:“請。”

巨猿再次接受始祖象的挑戰時,武會結束已經一年了。巨猿老態更甚,象、獅、虎、豹四獸依舊意氣風發。巨猿端詳著始祖象的寶劍,問道:“你手中兵刃,從何而來?”始祖象道:“尊夫人借我月影劍,助我對抗前輩的金烏刀法。”巨猿追思往昔,蒼老的面頰上浮現出一絲悲凄,嘆道:“這一天終于來了,我一直在等。始祖象,今日怎生比法?”

始祖象道:“單打獨斗我們絕不是前輩的對手,而獅象搏龍腿已被前輩破解,我等無顏再用。故今日四兄弟聯手,以月影劍陣向前輩討教。”巨猿微笑道:“好,教我看看玉面靈猿如何破我刀法。”

四獸猛沖上前。玉兔劍法招招進攻,攻中有守,眼下四獸雖全力進攻,但互相把破綻掩蓋,配合無間,不守而守,正是搏龍腿法的精義。巨猿見它們知道變通,將本門武藝與新近所學相結合,自創一派,心中納罕;再看四獸中只有始祖象拿著寶劍,原始獅揮動長鞭,古中華虎黑棍猛砸,巨獵豹長戟疾刺,俱是劍招,難得的是,劍意也分毫不差,更加吃驚不小,與一年前相比,四獸的內力修為進步不大,武品原封不動,但對武術的理解已然脫胎換骨,招數行云流水,隨心所欲,假以時日,成就當在乃師之上。

瞬間四獸攻勢近前,巨猿無力破解,寶刀橫劈,展開輕功向上縱躍,當真是心花怒放,在它一生之中,絕少有對手能接它十招,今日一上來就被逼的非躲不可,它好武如癡,自是高興異常。巨獵豹叫道:“是羆的輕功!”原始獅道:“看來巨猿先生真是精通天下武學,佩服佩服。”巨猿白須飄飄,在空中升起,宛若仙翁,驀地倒轉身子,大刀向下砍來,原始獅揮鞭纏住刀柄,令它動彈不得,始祖象挺劍上刺,巨猿撒手丟了寶刀,借著回日鞭之力向后空翻。巨獵豹一戟猛刺,喝道:“你的對手在此。”巨猿心道:“它們縱得獅象搏龍腿的精華,其破綻想來也不可避免,四獸配合得當,或許只有先打倒一個,才有勝算。”心念甫動,伸出手指在戟身一彈,巨獵豹只是出神中級之階,怎與窮武高手相比?登時拿捏不住,長戟脫手。

始祖象叫道:“四弟,它要擒你了,快回陣候命!”話音未落,巨獵豹前肢已被巨猿拿住,口中不住喊叫:“大哥誒,你倒是早點說,我也好做個準備。說得不早不晚,有什么用?”原始獅看著它被巨猿拋到臺下,道:“出手好快。”古中華虎道:“那就以快制快。我就不信,以巨猿老態,還能快過我們?”始祖象道:“把刀踢到臺下去。”古中華虎一腳踢出,原始獅猛覺手上一緊,忘記了回日鞭還在刀柄上纏著。巨猿飛身奪刀,原始獅來不及收起,忙將長鞭扔到臺下,心想你即便拿到刀,身子落地也算輸。豈料巨猿把刀往地上一戳,刀身刺進地面直至沒柄,巨猿千余斤重的身子支撐在刀柄上,雙臂發力,呼的一聲,連刀帶身拔將而起,穩穩站在擂臺正中,仍是熊族輕功“落熊升樹”。

始祖象、原始獅看得傻眼,古中華虎朗聲贊道:“好!看來前輩的輕功比羆高明多了。”巨猿微笑道:“過獎。”猱身又上。

雙方堪堪斗了二百余招,兀自不分軒輊。原來,當日輸給巨猿之后,始祖象反省一番,覺得兩兩配合的招式難練易破,只要一個敗下陣來,則全盤皆輸。于是想出這以四敵一的法子,其中四獸齊上是一種組陣方式,三個一起是另一種方式,兩兩組合又是一種變化,故巨猿此刻,依舊陷于苦戰之中。

又拆了十幾回合,巨猿見三獸的招式實無破綻可尋,遂決定倚仗著內功深厚,再敗一獸。本來古中華虎修為較淺,最易敗陣,但原始獅此刻失了長鞭,便不及它了。當下刀身一側,由左及右橫劈,原始獅若不后退必然喪命,若是后退,則出了陣法,益加敗不旋踵。倉皇之際,原始獅連忙前竄,伸手扳住巨猿左臂。巨猿認出這是伏龍勝象功中的“曳象拖犀 ”,不由贊道:“真有你的。”一年前它大破獅象搏龍腿,對此招極為熟悉,若教對手用力壓下,登時會失去平衡,象、虎二獸再一齊上,處境便危險了。想到此處,巨猿刀身輕掃,蕩開月影劍與天玄棍,抽出手臂,一掌打在獅子心口,這掌用上了七成真力,原始獅不住后退,在臺緣站定,口吐鮮血,臉如金紙,血順著石階流到臺下。

巨獵豹在臺下喊了聲“二哥”,始祖象問道:“二弟傷的怎樣?”古中華虎大怒,提起天玄棍狠狠向下砸,既不是玉兔劍法,也沒有用上獅象搏龍腿,而是最純粹的棍法。巨猿此時頗感懊悔,出招間遲緩不少,原始獅重傷動彈不得,但看得清楚,道:“大哥,快!”

始祖象與原始獅自幼一起長大,心靈相通,一句話便知其意,一劍斜斜刺去。巨猿用刀背磕開劍鋒,又見虎棍挾風而至,暗暗叫苦,方才它微微遲疑,優勢不存,當即平舉寶刀,天玄棍砸在刀柄上。豈料這一砸力量大的驚人,古中華虎勢如拼命,勇不可當,即使力大如巨猿者,也被逼的退了半步。巨猿帶要催力,忽覺后背一涼,始祖象已然指向它的要害,道:“前輩,承讓了。”

巨猿面不改色,道:“老夫認輸。”放下寶刀,上前按著原始獅脈搏,一股股真氣順著脈息透到它體內,約莫一頓飯的功夫,原始獅氣色恢復正常。巨猿道:“你回去好生調養,七日之內不可動武,否則會留下病根。”原始獅道:“在下理會,多謝先生。”

巨猿使了個“隔空取物”,將寶刀抄在手中,遞給始祖象,道:“我記得當日對你言道,若是你破得了金烏刀法,此刀便贈送與你。”始祖象道:“在下已見識過月影劍的威力,不敢奢望擁有日光刀,更何況此刀是前輩心愛之物,在下斷不能要。”巨猿道:“我巨猿已垂暮之年,這日光刀,這日光刀,怕是過幾年就拿不動了,你拿去罷。況且我還有事相求,四位請隨我來。”

穿林過樹,順著羊腸小道一直向前走,來到一座墳場。巨猿道:“這里面有四座衣冠冢,埋的是我四位師父,并稱混世四猴。它們的墳在亞洲各地,我近來老了,不想遠行,就立了幾座衣冠冢,時不時來看看。”原始獅道:“敬師者人恒敬之。”巨猿指著第一個冢,道:“這是我第一個師父,明靈石猴,我幼時從它那學會了虎嘯猿啼功,是我一生的武學基礎。”四獸拜之。虎嘯猿啼功在巨猿遺書中排名第二十四位,練習起來進境緩慢,但十分安全,不易走火入魔,而且越到后來,威力越大。

巨猿指指第二個冢,道:“這位師父叫赤尻馬猴,我遇見它的時候,第一位師父已經去世十幾年了。它帶著我游歷亞洲各地,遍訪名山大川,見識各族武藝。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玉面靈猿。我巨猿能有今日,功勞大半源于此公。”四獸再次躬身下拜。

巨猿來到第三和第四座墓碑之間,囚牛和狻猊侍立于側,兩座墓碑上分別寫著通背猿猴之墓,六耳獼猴之墓。巨猿道:“這兩位師父是師兄弟。除了武功之外,通臂師父精通冶金鑄造之術。三十八歲那一年,它告訴我,大荒之外,天降隕石,中有玄鐵,可煉制神兵。于是我動身前往,煉出一刀一劍,并從師父這里,學到了金烏刀法。”四獸此刻方知,一年來苦心破解的刀法,源出于此,然此獸已成為冢中枯骨,長眠地下,不由心生喟然。

巨猿道:“第四位師父名喚六耳,意思是能聽天地聲,察四時變,歷繁星象。武功方面教的很少,我從它這里學到了醫術,玉面靈猿學的,是巫術。”

四獸又一次叩拜。巨猿續道:“我今日帶四位小兄弟來此,一來是想稟告眾師,金烏刀法已然被破,在天下武功中的位置降到第三,玉兔劍法居于榜眼。二來是想當著師父的面,請幾位替我清理門戶。”

巨獵豹指指囚牛和狻猊,道:“清理門戶?是它們兩個?”囚牛和狻猊氣得七竅生煙,罵道:“別瞎說。”巨猿道:“我一生收徒九子,首徒囚牛,五子狻猊,算是小有名聲,余下的大都不成器。但我的小弟子狴犴,武功練到窮武中級,在我門下弟子中向居第一。只可惜它心術不正,鑄成大錯不可挽回,我當年一路追殺,卻被它逃到東海之外的異世之陸。”

始祖象道:“此事我們聽尊夫人講過,但不知它如何心術不正,鑄成大錯?”巨猿哀嘆不語。囚牛道:“它害死了師祖六耳獼猴。”狻猊道:“不僅如此,我們發現的時候,也險遭它的毒手,后來師父出馬,令它知難而退。”原始獅道:“巨猿先生多年來未能除害,想來是東海之外,波濤兇險得緊,難道先生想讓我們出海替你清理門戶?”巨猿搖頭道:“非也。我只是想,一旦狴犴重臨中原,請幾位持日光刀做信物,聯合天下英雄,共同伐之,不致因我之過,造成生靈涂炭。”

原始獅拱手道:“即使先生不吩咐,我等也當盡力而為,令罪魁伏誅。”巨猿令道:“接刀。”始祖象接下,將寶刀舉過頭頂,對著蒼天道:“現在,是獸族史上的黃金時代!”

四獸于是聲名鵲起。多年以后,象、獅、虎、豹四部結成邦聯,橫掃天下,團結犀族、劍齒族、熊族、鹿族等八方部落,結束了獸族史上的原始社會時代,建立第一個奴隸制社會。

送出寶刀的巨猿,顯得一身輕松,緩緩走上擂臺,這里本是天下英雄大展雄風的地方,現在卻空幽得緊。巨猿撫摸著被月影劍砍出的痕跡,心緒早已飛到玉面靈猿身上,喃喃道:“我當初送你,你不要,被我封了起來,現在又為什么去拿呢?玉兔劍法,金烏刀法,嘿嘿,嘿嘿。我今天輸陣你能開心的話,我還做什么天下第一?虛名到底是虛名,皆是水中月,鏡中花。如果能重活一次的話,我一定日夜陪在你身邊。唉,你究竟在哪呢?”

巨猿就這樣站在藍天下,靈魂出竅,去找玉面靈猿,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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