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小宸睜大眼睛看著遂望，他剛剛問了她這樣的問題——

“若有一件事……不管你做與不做，都可能大錯特錯，你……會如何選擇？”

她怔了片刻，突然眼神黯了下去，整個人往矮榻里縮了縮，抱膝蜷了起來，半張臉都埋在了交叉的臂彎里。

她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對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一百多張面孔，她只是掃了一眼，然后便在航拍視角里瞄準、擊斃，可就這樣便足以把每一張臉都記得清清楚楚，再也忘不掉。

他們只是榮耀之戰最普通的參賽者，原本可以平平安安地回去，或許還能取得些好名次，收獲些天材地寶，卻因為自己和血魔的恩怨，而搭上了性命，甚至死后都不得安寧，被做成了尸儡。

她硬提著一口氣支撐下來，毫不猶豫地開了幾十槍，打碎了桀風的計劃，那只是因為她明白，自己的軟弱，絕不能讓敵人看見。

然而桀風說的那番話，正正擊中她的要害——那些人失去了性命，實實在在是因為她。

當時的情形，若是她不開槍，便是讓敵人得逞，是錯。

可若她開槍，那百余人就要再被她殺死一次，甚至神魂俱滅，仍然是錯。

她慶幸自己有強大的仙魂，可以盡力保住他們的魂魄去轉世，可即便這樣，仍抹不掉她背負百余條人命的事實。

消耗了如此多的仙魂，她果然撐不到最后，若是后來遂望的境界沒有恢復，便是拉著他給自己一起陪葬，一想到這一點，她便更加無法原諒自己。

即便這樣，若是再來一次，她仍會選擇開槍，即使她沒有強大的仙魂去保那些魂魄，她仍會選擇開槍。

因為她知道，這種事逃無可逃、避無可避，退縮，只會陷入更加萬劫不復的境地。

可她內心深處，真的怕極了。

沒有人知道，她從小到大，從來都不怕直面強大的敵人，卻極其恐懼冰冷的尸體，不要說同時面對一百多具尸儡，更不要說背負百余條無辜的性命……

“小宸！”

她聽到他的呼喚，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他攬過，急急地晃了兩下。

她抬起臉，已是淚流滿面。

“對不起……”他用雙臂把她整個人環在懷里，緊緊地摟著，聲音中滿是自責，“我不該……不該害你想起那些事……我……”

遂望在心神恍惚中，下意識地問了她那個問題，突然發覺她整人的氣息都變了。

看到她的樣子，他馬上便明白，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竟帶出了傷她最深、他也最不想讓她再回憶的那一幕。

他驚覺自己的失言，慌張地試圖喚回她的心神，發現她回過神后，淚水更洶涌地流下來，緊咬著嘴唇一點聲音也不發出，像是對自己無聲的懲罰。

“小宸，你別這樣，你哭出聲來，會好受點……”

他扳過她的肩，讓她看向自己，不斷地輕聲安慰，卻毫無作用。

“小宸……你……！”

他的瞳孔猛地緊縮，他看到，她已把嘴唇，咬出血來。

他的心似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捏住般地痛到窒息，他捧起她的臉，想要去撫她唇上的血跡，卻怕她咬得更緊，他的手指懸在她嘴唇上方，卻始終不敢觸碰上去。

看著她唇上滴滴落下的鮮血，他心疼得發顫，再顧不上多想，把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凌亂再次襲上腦海，碎片的畫面像一把把斷劍般在腦中翻涌沖撞，令他的頭陣陣地眩暈。

他僵了一瞬，雙眼緊閉強行忍住這股沖擊，仍是努力嘗試安撫她，想讓她放松緊咬的牙關。

腦海中的凌亂沒有像平時那樣一觸即收，反而持續翻涌，竟似在沖擊他的仙魂。

可他顧不上那許多，他一心想著的，只有她的傷、她的痛，他緊皺著眉把一切關于自己的不適全部忍下，專心致志地以吻去安撫她。

終于，她緊繃著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

片刻，他感到自己的臉被一雙小手捧著，撫了幾下，又過了片刻，那雙手繞到了他的脖頸后面，輕輕地，摟住了他。

她的唇動了動，帶著剛剛所不曾有的柔軟和熾熱，和著她的氣息送了過來。

他的心跳猛地加快，不由自主地將一只手移到她腦后，把她更緊地擁向自己，之前的小心翼翼，瞬間變成了欲罷不能。

兩人不知何時已齊齊倒在榻上，卻在下一刻，又齊齊地頓住了。

她猛地向后撤開一點距離，急切地捧起他的臉：

“遂望？……你仙魂怎么了？”

他微蹙著眉，撫了撫額頭，沒有馬上睜眼，聲音低沉而沙啞：

“沒事，許是沖破境界壓制的原因，有些乏了。”

她眼中的疑慮不減：“不對，剛剛那是怎么回事？”

她分明感受到了靈犀結傳來的，瞬間仙魂被猛砸了一下的感覺。

他神色稍緩，睜開眼沖她笑了笑：“真的沒事，不信你現在感知一下。”

剛剛一直持續不斷的凌亂畫面沖擊，這一次竟嚴重到動蕩仙魂，才被她察覺。可在她放開他的片刻后便已平息，她自是什么也感應不到了。

她仍是有些猶疑地盯著他，卻再看不出端倪。

片刻，他輕聲說：“別擔心，陪我呆一會，便好。”

說罷坐起身，順勢把她也扶起來，攬過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不再有其它動作。

兩人靜靜地望著潺潺流過的河水，半晌無言。

他再怎么遲鈍也察覺到了，那些凌亂的畫面，在他越是對她動情的時刻，便越容易出現，而此次，竟然到了動蕩仙魂的地步。

——你若不知，定會悔恨終生，我等著看你追悔莫及的那天……血魔說過的話，還有他提起他原身時的反應，讓他無法釋懷。

他本能地覺得血魔的話不可信，因此即便已有機會讓自己的原身、腦中凌亂的畫面、以及所疑惑的一切都真相大白，但他還是猶豫了。

可，如果不徹底解決仙魂動蕩的問題……以他現在這個情況，又如何能長久地陪在她身邊？

明明已經那么努力，才終于得到了她的回應，卻……

“若有件事，不管做不做，都可能是錯……”她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聲音很輕，卻驚得他顫了一下。

“別……”他攬著她的胳膊驟然收緊，把她的頭按向胸口，聲音中是濃濃的心疼，“別說了。”

她卻用手撐著他的胸膛，抬起頭，沖他笑了笑。

“我已經沒事了。”

她的聲音平穩得，仿佛之前那個痛苦到將唇咬出血來的人，不是她。

“你知道嗎？我從小就發現，傷口再疼，遲早都會好的，所以只要忍一忍，時間足夠長了，也就不再疼了。”

“……”他不知該做何應對，只能把她摟得又緊了些。

“所以，那個問題，如果是我……我定會選擇去做。”她聲音里滿是篤定。

“……為何？”他猶豫一下，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她輕嘆一聲：“若一件事無論做不做都是錯，那我若不做，便沒有任何機會改變現狀，所以哪怕最終結果可能不如所愿，我還是想要拼盡全力去試一試……”

“……就算到頭來還是錯，但我做選擇的時候，已心甘情愿承擔后果，所以……即便再傷再痛，也不會后悔。”

他默然，這番話讓他明白了她剛剛為何，寧愿把唇咬到鮮血淋漓也不肯吭一聲——她在開槍的時候，就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

當時，他為她損耗仙魂而擔憂、為她寧肯自己背負人命而心痛，卻是直到此時才知道，她連開幾十槍時那冷靜、果敢、強大的背后隱藏起來的，竟是一顆瑟瑟發抖的心。

三十萬年，他從未見過哪個女子如她這般勇敢。

她的勇敢，不是因為她無所畏懼，而正是因為明明怕得要命，明明痛徹心扉，卻還能堅守本心去面對，去完成自己的決定。

他所愛上的這女子，總是如此耀眼。

他的心平靜了下來，沉默了片刻，終是溫聲說：

“魂髓果，我已找到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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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聲BB幾句】

馬上就要到百章了，作為新手的第一本書，雖然動筆時就想好一定要好好寫完一個故事，但當時真的覺得百章好遙遠~，可到如今卻發現一切都順其自然。

起初我是除了碼字什么都不想的，最近才曉得要推書、推書！雖然至今本書好像看得人都不多，但每一個有在認真看書、留言、推薦甚至還愿意打賞的小伙伴我都十分珍惜~，為了喜歡本書的你們，我也會越來越努力地把它好好完成。

還有件事，最近兩個主角經常做出些讓我都吃驚、細想卻又真實合理的舉動，比如上一章小宸的爆發，還有這一章仙尊大人……你懂的，嗯，沒錯，我的男女主角活了，而我愛上了他們。所以，無論如何，也會努力為他們營造出心中最美好的故事，讓兩人幸福快樂地在仙界生活下去。

最后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本書，愛你們！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