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話格律楚辭(2022版)
- 丁魯 吳廣平譯
- 7267字
- 2020-07-06 18:24:52
前言
吳廣平
眾所周知,中國先秦詩歌從西周初年(公元前11世紀)到春秋中葉(公元前6世紀)約五百年間,是四言詩發展的黃金時代。這些“先民的歌唱”被周人搜集、整理,編訂成我國古代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詩經》以后整整三百年,中國文壇幾乎被散文的光輝所籠罩,詩歌則處于沉寂時期。打破這沉寂局面的,乃是天才詩人屈原及其后學宋玉。他們創造了一種具有楚國鮮明地方特色的新詩體。這種詩體就是“楚辭”。“楚辭”和《詩經》迥然不同,它不是集體的歌唱,而是個人的創作;不是現實主義的,而是浪漫主義的;不重自然的寫實,而重主觀的抒情;不是表現的北國風光,而是表現的南方景象;不是單一的比興,而是整體的象征;句式不是板滯的四言,而是靈動的雜言;篇章不是回環復沓的短章,而是結構宏大的巨制;風格不是自然質樸,而是弘博麗雅。楚辭鮮明的地方特色,宋代黃伯思在《校定楚辭序》中有經典的概括:“蓋屈宋諸騷,皆書楚語,作楚聲,紀楚地,名楚物,故可謂之楚辭。”(見《宋文鑒》卷九十二)因為楚辭這種新詩體的代表作,乃是“逸響偉辭,卓絕一世”(魯迅《漢文學史綱要》)的《離騷》,故后人又稱其為“騷體詩”。在中國文學史上往往“風”“騷”并稱,以“風”來指代《詩經》,以“騷”來指代楚辭。考“楚辭”這一名稱,最早見于西漢武帝時期。司馬遷《史記·酷吏列傳·張湯傳》載:“買臣以楚辭與助俱幸,侍中為太中大夫,用事。”漢成帝時,劉向整理古文獻,把楚國人屈原、宋玉所創作的騷體詩和漢代人賈誼、淮南小山、東方朔、嚴忌、王褒、劉向等人所創作的擬騷詩匯編成集,共十六卷,定名為《楚辭》,從此,“楚辭”遂又成為一部詩歌總集的名稱。東漢安帝元初初年,王逸給劉向所編的《楚辭》作注,又加進他自己寫的一篇《九思》,而命名全書為《楚辭章句》,為十七卷。劉向編的十六卷本《楚辭》久已亡佚,只有王逸的十七卷本《楚辭章句》流傳至今,這就是現存最古的《楚辭》注本。《楚辭》一書是中國文學的古老經典,在中國古代浩如煙海的歷史文獻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按照傳統的經、史、子、集四部文獻分類法,《楚辭》屬于“集部”,向來被稱為“集部之祖”。打開中國古代最大的叢書《四庫全書》,其中“集部”類的第一部書就是《楚辭》。故四庫館臣稱:“集部之目,《楚辭》最古。”(見《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四八“集部總敘”)由于《楚辭》一書在中國文學史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因此研究楚辭的歷史綿延悠久,研究楚辭的論著汗牛充棟,并因此形成了一門專門的學問——楚辭學。
作為一種詩歌體式,楚辭源于“楚聲”“楚歌”。在春秋時代,楚國的音樂和民歌被稱為“南風”或“南音”。《左傳·成公九年》記載,楚人鐘儀在晉鼓琴而操“南音”,被譽為“樂操土風,不忘舊也”。戰國時楚國的地方樂曲如《涉江》《采菱》《勞商》《九辯》《九歌》《薤露》《陽春》《白雪》等曲目,還都可以從楚辭作品中看到。屈原的《涉江》《九歌》和宋玉的《九辯》,就是借舊題寫的新詩。屈原以前的楚地民歌,有劉向《說苑·善說》篇所載楚康王時代(前559-前545年在位)翻譯的越族漁家姑娘唱的那首著名的情歌《越人歌》:
稍后數十年,又出現了《孟子·離婁上》所引、傳為孔子所聞的《孺子歌》:
這兩首詩歌都使用語氣詞“兮”,與后來的楚辭的基本形式相同,乃是楚辭的先導。但這樣的民間小調猶如涓涓細流,倘若不被偉大的詩人屈原學習和采用,并創造出“氣往轢古,辭來切今,驚采絕艷,難與并能”(《文心雕龍·辨騷》)的《離騷》《九歌》《天問》《九章》等詩作,就不可能形成中國詩歌長河中騷體詩創作的狂潮,成就“一代之文學”。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屈原的出現,是中國詩壇一次輝煌的日出。
屈原這人,詩人氣質很重,多愁善感,富于激情,既理智清醒,又感性迷狂。他的生活、為人,都是詩化的。他愛穿奇裝異服,服飾新潮、前衛,年既老而不衰。他制芰荷以為衣,集芙蓉以為裳,頭戴著高高的帽子,耳綴著亮亮的明珠,身佩著長長的寶劍,腰系著馥郁的香囊,“佩繽紛其繁飾兮,芳菲菲其彌章”(《離騷》),遍體鮮艷,華美芬芳,走起路來還有佩玉叮當作響。他“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折瓊枝以為羞兮,精瓊爢以為粻”(《離騷》),“餐六氣而飲沆瀣兮,漱正陽而含朝霞”,“吸飛泉之微液兮,懷琬琰之華英”(《遠游》),“搗木蘭以矯蕙兮,糳申椒以為糧。播江離與滋菊兮,愿春日以為糗芳”(《惜誦》),“吸湛露之浮源兮,漱凝霜之雰雰”(《悲回風》),“登昆侖兮食玉英”(《涉江》),飲清露,含朝霞,吃花粉,食玉英,不食人間煙火,儼然云外神仙。飲食芳潔,十分講究。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離騷》)所服(服飾和服食)都與世俗之人不一樣。他還上天下地,溝通天人,時而飛行天上,時而馳騁人間,能向遠古的神女表白感情,能請上古的神巫占卜降神。這一切當然都是象征,是隱喻,并非寫實,是以服飾和服食的芳潔來表明自己品性的高潔,用上天下地來表現自己的苦苦求索,用追求神女來象征追求明君,用占卜降神來表現自己內心中的矛盾沖突。但這樣的奇思幻想竟出自一位曾擔任左徒的高官筆下,卻實在令人拍案叫絕、嘆為觀止!要知道他在位時每天一定都有繁重瑣碎的政務,周圍又有那么多的奸佞小人影響心情,然而他仍然有天真孩童般的滿腦子奇想,花季少女般的一系列追求,這是多么難得的靈性和詩情啊!
屈原是個完美主義者,理想主義者,而現實卻又偏偏太黑暗,太殘酷。他所處的時代,楚國統治集團已腐敗到了極點。信讒棄賢是當時政治腐敗的重要標志。“世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離騷》)“讒人高張,賢士無名。”(《卜居》)政府官員不依法辦事,為所欲為,是當時政治腐敗的另一重要表現。“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矩而改錯。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離騷》)不注意道德修養,生活糜爛,道德敗壞,是當時貴族個人生活作風腐敗的反映。“時繽紛其變易兮,又何可以淹留?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離騷》)官員們欲壑難填、貪得無厭,是當時經濟腐敗的突出表現。“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羌內恕己以量人兮,各興心而嫉妒。”(《離騷》)面對楚國腐敗的黑暗現實和國勢陵遲的危險局面,屈原經常長吁短嘆,淚流千行,憂心如焚,苦不堪言。他在詩篇中一再將歷朝歷代的明君與昏君、清官與貪官對比進行描寫:“昔三后之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茝!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紂之昌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離騷》)“啟《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不顧難以圖后兮,五子用失乎家巷。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澆身被服強圉兮,縱欲而不忍。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夏桀之常違兮,乃遂焉而逢殃。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長。湯禹儼而祗敬兮,周論道而莫差。”(《離騷》)通過這一系列的對比,以揭示“為官清,其政興;為官貪,其政衰”的興衰成敗規律,為楚王提供歷史借鏡,其用心可謂良苦!針對楚國腐敗的社會現實,屈原高唱:“舉賢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離騷》)主張舉賢授能,將德才兼備的人選拔來掌權;修明法度,將國家的治理納入法治軌道。他堅持真理、充滿理想,“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離騷》)以改革圖強為己任,上下求索,表現出英勇的獻身精神。盡管遭受無數挫折和打擊,然而屈原忠于祖國、熱愛祖國的情懷至死不渝。“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離騷》)詩人熾熱的愛國之情感人肺腑。他愛美時像個少女,而斗爭起來卻是一位真正的偉男。“草憲”風波鬧得那么大,就在于他出臺的憲令包含有懲貪肅腐的重大主題,準備掀起一場“廉政風暴”,要和腐朽勢力作殊死的斗爭,因而觸犯了特權階層的既得利益,所以受到奸佞的誹謗,楚王的流放。“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漁父》)但屈原“董道不豫”,堅持與楚國腐朽勢力斗爭到底!在正義與邪惡的較量、生與死的考驗中,他無所畏懼,視死如歸。他不諱言死,也不怕死。“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阽余身而危死兮,覽余初其猶未悔。”“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以上《離騷》)“知死不可讓,愿勿愛兮。”(《懷沙》)“臨沅湘之玄淵兮,遂自忍而沉流。卒沒身而絕名兮,惜壅君之不昭。”“寧溘死而流亡兮,恐禍殃之有再。不畢辭而赴淵兮,惜壅君之不識!”(《惜往日》)“寧溘死而流亡兮,不忍為此之常愁。”(《悲回風》)“寧赴湘流,葬于江魚之腹中。”(《漁父》)他以死明志,多次表明他甘愿為反抗黑暗、追求理想而獻身!雖然屈原也知道:“驟諫君而不聽兮,任重石之何益?”(《悲回風》)但現實太黑暗了,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他只能以死抗爭,別無選擇!屈原之所以選擇水死,是有象征意義的,就是為了表明自己清白,表明自己和腐朽勢力勢不兩立!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去,葬身魚腹之中,多么清白,多么干凈!即使帶有塵世的污垢,也被清清的江水洗刷得干干凈凈!總之,屈原舉賢授能、修明法度的美政理想,忠于祖國、至死不渝的愛國感情,堅持真理、勇于求索的獻身精神,代表著歷史的進步要求和民族的精神脊梁,千百年來哺育和激勵了無數的志士仁人和進步作家!“屈原精神”已成為中華民族精神的代表,是永遠值得我們驕傲的“民族魂”。
屈原是楚辭的創始人和代表作家,也是中華民族歷史上第一位詩人,一位偉大的愛國詩人。他的作品思想深邃,情感濃郁,構思奇特,想象豐富,意境優美,文辭瑰麗,體現了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統一。他善于以經天緯地之才,表現各種矛盾與沖突,如《離騷》中表現的生與死、去與留的矛盾與沖突,《九歌》中表現的神與人、圣與俗的矛盾與沖突,《天問》中表現的古與今、明與惑的矛盾與沖突,莫不驚心動魄,震古撼今。屈原開創了中國詩歌由民間集體創作到作家個人創作的新時代。他拉開序幕,即滿臺精彩。其作品風格不但不重復前人,也不重復自己,呈現出多姿多彩的特征。《離騷》波瀾壯闊,幽深雋永;《九歌》迷離飄渺,悱惻綺靡;《天問》恢詭譎怪,瑰麗奇矯;《九章》質樸清新,直率平實;《遠游》高蹈飛升,道骨仙風;《大招》夸張渲染,立意高卓;《卜居》《漁父》則韻散結合,跡近賦體。繼《詩經》的現實主義之后,屈原開創了浪漫主義的創作方法,大大豐富了我國文學的藝術表現力。他運用大膽的想象、神奇的夸張,交織以古老的神話、優美的傳說、原始的宗教、民間的風俗,將歷史與現實、神界與人間熔為一爐,創造了一幅幅激動人心的藝術畫面,塑造了高大峻潔的自我形象,表現了詩人的崇高理想,形成了神奇譎怪的美學風貌,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屈原重視詩歌意象的創造和組合,將《詩經》孤立的比興手法發展為系統的象征藝術,形成了有機統一的意象系統。正如王逸所說的:“《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喻。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虬龍鸞鳳,以托君子;飄風云霓,以為小人。”(《楚辭章句·離騷序》)屈原作品中的意象大體可分為三種類型:一是人的意象群,二是物的意象群,三是神的意象群。而每一類意象群內除了某些中性事物外,又有正反對立的兩組。屈原“寄情于物”,“托物以諷”,以此來表現肯定或否定的意向和鮮明的愛憎,因而他作品中的意象大多帶有濃厚的感情色彩。特別是屈原建構和營造的香草美人意象,芬芳華美,具有經典意義,滋潤和沾溉了后世無數作家。屈原作品還常常用男女戀愛婚姻關系來象征政治上的君臣關系,形成了朱熹所謂的“男女君臣之喻”。《離騷》前半篇詩人自比棄婦,后半篇以求女象征求君,均是“男女君臣之喻”整體構思的體現。這不僅符合中國人傳統的思維習慣,而且形象生動,表意雋永。《尚書·舜典》云:“詩言志,歌永言。”最早對詩歌的功能作出了明確的概括。比起“三代”人的重言志,屈原更重言情。他在《九章·惜誦》中提出了著名的“發憤以抒情”說。這是屈騷美學的靈魂和精髓,也是中國古代悲劇理論的重要主題。屈原乃有心做政治家,而無心當文學家。“憤怒出詩人”。由于在政治上“信而見疑,忠而被謗”,屈原情不自禁地抒發自己的牢騷與憤懣,遂創作出了震撼千古的光輝詩篇,成為中華民族文學史上偉大的詩人。屈原取得了巨大的藝術成就,他的影響是深遠的。王逸《楚辭章句敘》稱:“屈原之詞(同‘辭’),誠博遠矣。自終沒以來,名儒博達著造詞賦,莫不擬則其儀表,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竊其華藻,所謂金相玉質,百世無匹,名垂罔極,永不刊滅者矣。”劉勰《文心雕龍·辨騷》也指出:“其敘情怨則郁伊而易感,述離居則愴怏而難懷,論山水則循聲而得貌,言節候則披文而見時。是以枚賈追風以入麗,馬揚沿波而得奇。其衣被詞人,非一代也。”
司馬遷《史記·屈原賈生列傳》說:“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其后楚日以削,數十年竟為秦所滅。”宋玉等人大概只是屈原的后學。唐勒、景差的辭賦今均已佚。宋玉的作品有許多篇流傳至今。除《楚辭章句》所收的《九辯》《招魂》兩篇為楚辭體詩歌外,《風賦》《高唐賦》《神女賦》《登徒子好色賦》《笛賦》《大言賦》《小言賦》《諷賦》《釣賦》《御賦》,均是賦體文學,且均是散體賦(詳參拙著《宋玉研究》上編第五章“著述的真偽”,岳麓書社,2004年9月第1版,第86-111頁)。
宋玉是一介寒士。這一身份非常重要。因為屈原是一位大起大落的高官,他傳奇性的生活經歷,大多數的人是沒有的,后來的追隨者硬要模仿屈原的創作,就很容易變成空洞的抒情。而宋玉作為一介寒士,他的這一身份和他表現的不平與感傷,倒是最為普遍的人生經歷和人生感受。在中國文學史上,宋玉敏感地發現了自然與人生之異質同構關系,通過對自然與人生之雙重感傷,開創了中國文學的“傷春”與“悲秋”主題,表現了“貧士失職而志不平”的感傷與哀怨,以及對時代、社會、人生的悲慨。
宋玉的《招魂》結尾開創了中國文學的“傷春”主題,內容如下:
宋玉的《九辯》開頭開創了中國文學的“悲秋”主題,內容如下:
從此以后,“傷春”與“悲秋”乃成為中國文人易患的“季節性情緒低落癥”和中國文學綿延不絕的永恒主題。這樣的情緒、這樣的主題未免低沉、沮喪,甚至消極,但卻和封建時代眾多落魄文人的情感息息相通,引發了歷代文人的共鳴。宋玉的“傷春”與“悲秋”遂奠定了中國文學的感傷主義傳統。
“屈平聯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風云。”(《文心雕龍·時序》)“屈宋逸步,莫之能追。”(《文心雕龍·辨騷》)在中國文學史上,屈宋歷來并稱,兩人均被尊為“中國文學之祖”。劉師培說:“中國文學,至周末而臻極盛……而屈、宋楚辭,憂深思遠,上承風雅之遺,下啟詞章之體,亦中國文學之祖也。”(《論文雜記》)陸侃如說:“誰是中國文學之祖?我毫不遲疑的說:屈原與宋玉。他們不但給予楚民族文學以永久的生命,并且奠定了中國文學的穩固的基礎。”“古代若無屈、宋,則文學史決沒有那樣燦爛;而楚民族若無屈、宋,則楚文學也決占不到重要的地位。所以,凡研究中國文學的人——尤其研究古代文學的人——都不可不從屈、宋下手。”(《屈原與宋玉》)由此可見,屈原和宋玉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和影響。
傳世的《楚辭》,除收入了屈原和宋玉的騷體詩外,還收入了漢代的擬騷詩。漢代人用楚辭形式寫作,大都用“代言體”,即作者代表屈原、用屈原的口氣來敘事和抒情,這就不能不流于矯揉造作、因襲模擬。王逸《楚辭章句》中收入的漢人辭作,較有特色的是賈誼的《惜誓》和淮南小山的《招隱士》,其中《招隱士》尤為后人稱道,原因就在于不是對屈原作品的簡單模仿。其他幾篇漢人辭作,大都辭氣平緩,意不深切,有的甚至“如無所疾病而強為呻吟者”(朱熹《楚辭集注·楚辭辯證上》)。因此,本書干脆將這幾篇漢人辭作刪掉。
有機會與丁魯教授合作完成這部《白話格律楚辭》,本人倍感榮幸。丁先生是著名的俄羅斯詩歌翻譯家。他翻譯的《葉甫蓋尼·奧涅金》《葉賽寧抒情詩選》《涅克拉索夫詩選》《克雷洛夫寓言詩全集》享譽士林,深受廣大讀者喜愛。丁先生同時也是著名的新詩格律研究專家,他撰著的學術專著《中國新詩格律問題》被收入季羨林先生主編的《東方文化集成》叢書出版。丁先生還是著名的詩人,創作了許多白話格律詩。這部《白話格律楚辭》正是丁先生白話格律詩理論的藝術實踐,凝集了先生的智慧、心血、修養和追求,也生動形象、逼真傳神地傳達了屈原、宋玉的藝術精髓。我相信,此書一定會受到古典文學工作者和廣大詩歌愛好者的喜愛!丁先生是根據我對《楚辭》的校注與理解來翻譯的,讀者朋友如果在閱讀《白話格律楚辭》時遇到對原文理解的疑惑,可以進一步閱讀岳麓書社出版的拙著《白話楚辭》和《楚辭全解》。
2014年4月20日
于湖南科技大學中國古代文學與社會文化研究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