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似你這種人，也會紆尊降貴觀察乞丐嗎？”

屈玉嘲諷技能點滿，冷冰冰的話語砸在文士身上，氣得他直發抖，“你就說你是不是乞丐？”

“我是乞丐又怎么樣？敢問當今天下何人不是乞丐？”

屈玉一甩衣擺，上前一步，朗聲道：“農人乞于地，獵人乞于林，漁人乞于水，君王乞于民。乞丐又如何？乞丐便當不得門客了嗎？”

“好！”

屈玉這一番擲地有聲的“乞討”論，聲勢十足，讓候贏不自覺叫了聲好。

文士正憋著想更有氣勢的話來懟屈玉，被他這一打斷，反而有了個新的主意，“敢問這位先生是？”

“在下候贏，之前是守衛城門的。”

候贏覺得自己這個出身比乞丐高多了，屈玉都好意思直言自己是乞丐，他一個有編制的，身份自然是無可挑剔的。

沒想到，反而遭遇了更猛烈的嘲諷。

屈玉幫他說了一句，“諸君豈不聞孟嘗君門客雞鳴狗盜乎？”之后，就甩手離開了。

當晚，屈玉連夜逃出了魏國都城。

為什么要逃？

屈玉說的話太過分了，可以說是在揭所有魏國人身上的瘡疤。

但凡有那么一兩個愛魏國主義者在場屈玉都活不到明天早晨。

離開魏國以后，屈玉一路向西北前進，流浪了數年，才到達咸陽。成為了咸陽的一名常駐乞丐。而且是個講衛生，不亂丟垃圾的好乞丐。

畢竟在秦國亂丟垃圾，臉上是會被刺字的。

秦國強盛，秦國人也富足。

屈玉時常能得到一些糧食，倒也不愁吃。

就是冬天太冷了，佛教又還沒傳入中國，沒地方藏身。

這年冬天，他窩在一戶人家的墻角，這戶主人早起倒垃圾的時候，看見了他，可憐他年老體弱，無處安身，情愿把他接進家中奉養。

屈玉覺得很奇怪，覺得我可憐，給我點糧食，收留我住幾日就是了，怎么會想到要奉養我呢？其中必定有詐。

屈玉想不通自己對他們到底有什么利用價值，他決定直接挑明。

“兩位，我很感激你們的好意，但我還是想問問清楚，你們收留我到底是為了什么？”

屈玉雙目如電，逼視著這對年輕的夫婦。

那男人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反倒是那婦人鎮定一些，一只手撥開男人，上前眉目凄苦道：“老爺子，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大秦征兵數年，我家去了五六口人，都沒有回得來。如今我們這支就剩下我丈夫一個，我又不爭氣，沒有為家里傳承香火。眼看著又要動刀兵了，家里不能在我們這代斷子絕孫啊！”

婦人說罷，嚶嚶哭泣起來。

屈玉想了想，孫悟空說自己這輩子也快要到頭了，把命賣了換點溫暖也不虧。

就是為秦國征戰讓他覺得有點不舒服……

“你們怎么知道要動刀兵了？”

“唉，實不相瞞。早年間我家兄長有個相熟的兄弟，兩人一起上了戰場，我家兄長為了救他的性命，沒能回來。這兄弟如今升了官，對我們也頗為關照。要不是這樣……”

“你們也不敢突生歹念，以次充好？”

屈玉靈光一閃，道破了他們的計劃，瞬時有些無語，自己年紀這么大了，從外表看，起碼有七十了，收自己這種超齡兵丁進去，萬一要是出事了，征兵的人可擔著大干系。

這人為了報恩還真是不遺余力。

屈玉的話雖然說得過了點，但這兩人的確需要屈玉來替他們送死，因此也沒太過在意。在搞清楚秦國是要進攻韓國后，屈玉答應了為他們賣命。

沒辦法，什么都知道了，就算自己不想答應，也不可能了。

此后數月，兩人拿屈玉當親老子供奉，屈玉出征那天，兩人還親自送行。

“你們希望我活著回來，還是別再回來？”

屈玉盯著兩人，眼神很真誠。

“額……當然是希望您活著回來。咳咳，父親，您保重啊。”

屈玉點點頭，“兒子，你回去吧。盡早生個孫子出來。”

屈玉周圍有不少年紀和他差不多的老兵，他們這群老兵并不是上一線的，只是輜重兵和一些做大鍋飯的炊事兵。所以無需訓練，要求也不算太高。

自秦昭王立，秦國未嘗一敗，不知多少平民依靠軍功成了人上人。

但打戰哪有不死人的？

總有一些人在向往和平。

這些人的父母就成了替他們背鍋的炊事兵。

“老哥哥，今年七十幾了？”

“七十三了。”

“哎呦呦，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哥哥真是不容易啊。我今年才六十五，可家里就剩了我一個男人，沒有辦法，總不好讓我那十歲沒有的孫子上戰場。”

胡子拉碴滿臉黑紅的男人湊在屈玉身邊，跟他說著話。他們是一伍的戰友，做飯的大鍋也連在一起。

剛剛搭灶臺的時候，男人拿了屈玉一根柴，這才跟屈玉聊起天來。

屈玉沒心思應付這人，又怕不說話得罪了人家，只能是惜字如金的回。

“嗯嗯。”

“哎呦，你可不知道，我那孫子可聰明了，從小就能掐會算的……”

男人巴拉巴拉地講著，屈玉盯著火焰發呆，在想自己要不要干脆下點藥，把秦軍藥翻了得了。但看看周圍的幾千口大鍋，想到自己最多藥翻幾百人，對戰局造不成什么影響，也就算了。

屈玉在秦軍炊事兵隊伍里敷衍著過生活，無論是戰友還是工作，屈玉一直在敷衍著。他覺得這樣的生活似乎沒有什么意義，自己為什么來秦國？為了見秦昭王，為了看看這個打敗楚國的雄主是什么模樣。

可是現在，他不僅沒有見到秦昭王，還陰差陽錯地替秦國開疆拓土。

什么？你說通過戰功累計升職去見秦昭王？

你當屈玉是白起呢？

事實證明，不僅屈玉不是白起，領兵出征韓國的大將，也遠不如白起。

趙國和魏國的援軍讓他們停在了上黨。

屈玉那位大嘴巴戰友告訴他，秦昭王已經派白起前來支援。

白起的支援來的很快，他從郢都出兵，在華陽大破趙魏聯軍，斬首十三萬余，震動中原。

或許是白起殺戮太盛，接下來秦軍的所有進攻，都遭到了趙、魏、韓聯軍的拼死抵抗，尤其是韓國，軍民一心。

秦軍每前進一步，就要付出海量的傷亡，當然，聯軍的傷亡更慘重。

秦軍奪下的城池幾乎都是空城，城里的百姓要么早就逃走了，要么干脆就死在戰場上。

兩個月后，秦昭王下令停止進攻，秦國依然沒有拿下上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