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秋天，寒風裹挾著塵土，呼呼地灌進領口。雖是正午時分，依舊難抵瑟瑟的秋涼。

厄鐵似乎樂見眾人的驚恐與焦慮，執劍抵著八皇子，劍鋒從喉結一寸一寸地往下移，直到滑至心口處方停。

在場的人緊張得連咽口水都不敢，深深吸一口氣，憋在胸腔中，良久，才從鼻腔中慢慢釋出。

厄鐵的劍已經前往刺破了八皇子的衣衫，刺啦一聲，布帛被割裂的聲音因為萬花樓死一般的沉寂顯得格外刺耳。

他沒有要停的意思，利劍刺入皮膚，鮮紅的血慢慢地將青衫染透。空氣中頓時彌漫著一股夾雜著塵土味道的血腥氣，令人頭暈目眩。

厄鐵戲謔的眼神中略過一絲猶疑，隨著劍每深入一分，便多一分忐忑。

難道這個八皇子真打算為了一個女人去送死？

他不相信，他要證明這一切不過是八皇子虛偽的表演。世上沒有一個人，會真心獻出自己的生命，去守護所謂的愛情。

冰冷的寒鐵一點點扎進肉里，撕心裂肺，疼痛！劇烈的疼痛！

八皇子緊咬著牙關，為了蘇慕卿，他一定要忍到最后。他沒有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但血水和汗水早已混成一塊。

“哐當”，劍從心口拔出，隨意丟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

“算了，開個玩笑。我可沒有真的要置你于死地哦。”厄鐵將手中的劍隨手扔在地上。盡管手中并未沾血，他還是刻意的在身上擦了擦手。

八皇子倒在地上，傷口很深，血汩汩往外冒。

他緊緊捂著心口，失血過多導致他已經有些看不清眼前站著的厄鐵。

他嘴唇慘白，上面的裂紋清晰可見。緩緩開口：“現在...放了長寧公主。”

厄鐵心中擔憂，卻并不理他。轉身向嬌紅道：“還不給他上藥，難不成要看著這個瘋子失血而亡？”

八皇子顫抖著嘴唇，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吼道：“放了她。”

“知道了，知道了。你這個沒有人性的瘋子。”

得到了厄鐵的承諾，八皇子意識漸漸模糊，隨后重重倒在血泊之中。

“快去把紫珠草拿來！”嬌紅見急得跳腳，眾人手忙腳亂為八皇子止血。

蘇慕卿穴道未解，此時動彈不得。她面色如灰斜倒在一旁，眼睛死死地盯著八皇子，頭發已經被淚水和汗水濕透，緊貼著臉頰和后背。

厄鐵的眼眸逐漸變得深邃，一言不發地凝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的心中沒有那種摯愛，他不懂得為何八皇子即便面臨死亡，那眸子里仍透著幸福，眼中像是藏有星河般耀眼的燦爛，令人目眩。

...

“砰”的一聲。

萬花樓大門被狠狠撞開，鸞鏡郡主帶著平親王府的家丁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鸞鏡之所以知道在這里能找到八皇子的蹤影，是因為他不會平白無故消失，一定是有要緊的事。而對他來說，如今最要緊的就是蘇慕卿今天要跟著接親隊伍返回西戎。

從小到大的關注，讓鸞鏡能七八分猜到八皇子心中所想，包括他其實不想娶自己，僅僅是因為答應了父親。而自己要求也不多，只要嫁過去，能天天見著他的面，就心滿意足了。

他一大早出門往北邊去了，一定是在這赫赫有名的萬花樓，等著厄鐵上門。她早已打聽過，這是蘇慕卿一行返回西戎的必經之路。

“懷毅哥哥...”她尖叫著跑過去，摟著臉色慘白、胸膛鮮紅的八皇子。

上午迎親時，面對排山倒海的嘲笑，她都沒有掉下一滴淚，如今抱著八皇子的病軀，哭成了淚人。

“誰？是誰把我的懷毅哥哥弄成這個樣子的？”

厄鐵道:“是我！你...該不會就是八皇子今天要娶的新娘子吧？”

鸞鏡此時還未脫掉喜服，很容易辨認新娘子的身份。她兇狠地瞪著厄鐵，眉頭擠在一起，似乎要上去把他撕碎。

“不過就跟你們開個玩笑，干嘛一個兩個的都愁眉苦臉，今天可是你們的大喜日子哦。都要笑才對嘛，像我這樣。”厄鐵露出一個欠揍的笑容。

“來人，把這個狂徒圍了。”鸞鏡一聲令下，親王府家丁一擁而上，把厄鐵圍了個水泄不通。

厄鐵面對四周包圍的人圈，依舊是鎮定自若、面不改色。

呵，八皇子這復雜的情感糾葛，我厄鐵可沒興趣參與。我要的從來不是美人，只有江山。

只有弱者，才會沉溺于聲色犬馬；而強者，只心中應裝著天下。

八皇子，你輸了！

而輸家，最后會喪命。

今天留你一條命，是因為將來還有用，下次你就不會這么幸運了。

“怎么了？”

“發生了什么事？”

...

倒下的西戎猛士一個接一個從地上爬起來，很快發現了世子被包圍的狀況。他們立刻拔出刀，在家丁圍成的圈外又密密圍了一層。

一場刀光劍影的相拼近在眼前。

厄鐵舉起左手，實質和中指并在一起，向前輕輕揮了揮。西戎猛士看到指示后，猶疑了片刻。

“現在我的命令不管用了嗎？”厄鐵聲色俱厲。

外圍的人紛紛收起了刀，但眼神死死盯住里圈的家丁，一旦他們有任何行動，他們會以最快的速度拔刀。

厄鐵對鸞鏡道：“你把他帶回去吧，我下手有分寸的，這個傷不會致死，好好休養一兩個月就恢復了。”

他徑直往蘇慕卿的方向走過去，那些圍著他的家丁不自覺給他讓出一個缺口。

“你跟他回去吧，蘇慕卿。

和親的事就不勞煩你了，既然長寧公主可以是任何一個人，我就把這個人情賣給你們了。

嗯...還有就是，以后他要是對你不好，你就來綿褚找我。”

厄鐵負手而立，神情傲慢，臉上浮現出勝利者的微笑。

他從人群中一眼找到綠柳，頭微微往門口一偏，笑呵呵地說：“時間不早了，啟程吧，長寧公主。”

鸞鏡郡主喝住他：“慢著，告訴我為什么？否則別想輕易離開。”

厄鐵有點同情地看著撲在地上摟著八皇子的鸞鏡，又一個人間傷心人吶。

“因為他心甘情愿為你身后那位去死啊，有什么你問她就行了。”

厄鐵看向蘇慕卿，表情極復雜，輕蔑、憤恨中還暗藏著不舍。

“走啦，蘇慕卿。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