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中,黑狼幫在咱們洛陽城里,還只是個默默無聲的小幫小派。然而一夜之間,黑狼幫就徹底變了個樣……”不良人雙目悄悄的探向院外,小聲說著。
狄光昭追問:“發生了什么?”
不良人回答:“黑狼幫換了個老大,且有一伙新人加入。自那以后,黑狼幫一改往日作風,不再與其他幫派相安無事,而是不斷吞并。僅僅是去歲半年時間,近百條人命就那樣沒了……崔帥想帶著咱們追查,卻被上面給止住了……”
說到此處,不良人的話也就停了下來。
顯然,本該是維持城中安穩的不良人們,對于這樣一個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犯罪團伙,卻又無能為力,也是感到羞愧。
狄光昭臉上露出了然,這不就是官匪勾結嘛。
“所以,現在洛陽城里,黑狼幫一家獨大了?”到現在狄光昭依舊是有些疑惑,黑狼幫就算是官面上的庇護。但是在天子腳下,滿朝權貴跟前,還能這般行事,也是不太容易的。
不良人無聲苦笑,默默點頭:“誰說不是呢……崔帥,已經好幾次想要拿辦了這幫人,卻次次被上面給壓住……”
“管不了……但你們對黑狼幫現在的底細,應該是清楚的吧。”官面上的事情,狄光昭管不了,只能是轉而退其次。
這點倒是問對了,不良人立馬開口,如數家珍:“幫內近百人,都是新面孔。那些原來的老人,現在也就只能是幫著他們,打理這些日子搶占下來的地盤。”
人數不算多!
得到了這個消息,狄光昭從懷里掏出一枚碎銀子,遞給了不良人:“你們也都有官身,用這個也沒什么麻煩,權當某請了弟兄們吃酒!”
只是回了幾句話,就能得一枚銀子,不良人連忙雙手接住銀子,露出笑容感激著:“那小的,就替弟兄們謝過您了!”
揮揮手示意不良人離去,狄光昭走到院中水井邊,井口上坐著張敬,正用一塊磨刀石打磨著刀刃。
見到狄光昭走過來,張敬緩緩抬頭。
狄光昭詢問:“第八團……從安西回來的弟兄,在洛陽的還有多少人?”
張敬不假思索:“二十五人!城外另有五人看護著孤兒寡母們……”
張敬還未細想,狄光昭為何會有此一問,大夫已經背著醫箱從正屋里走了出來。老大夫沒有停歇,手上還沾染著血漬,肯定的說:“底子都不弱,沒什么大問題,稍微重些的,將養些時日也就能好轉。”
狄光昭視線轉移,兩名狄府的護衛,在一旁微微點頭。
“今日倒是讓您老受累了!”狄光昭給了狄武一個眼神,然后對張敬說:“張兄,我們去沈伯那里看看吧!”
狄武會意,恭敬的將大夫送出,當然自有一份酬金送上。
而張敬這邊,也已經領著狄光昭出了院子,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此時臨近開春,氣溫已經是逐漸上升,冰凍了一整個冬天的地面,逐漸結凍融化。再有人往上一踩,不用幾日整條路就會變得破敗不堪。
走在院外的小道上,狄光昭緩步前行,腳底不時的滑動著。靴子踩在泥濘的地面上,發出唧唧聲。周圍的低矮的院墻,殘破不堪,瓦頂的房子很少見,那已經是極好的居所了。大多的房子,都是茅草頂,家禽和豬圈就建在院子里,人也住在院子里,隨處可見都是一副臟亂差的景象。
再往前,有幾棟房屋早就因為年久失修,而倒塌成廢墟,靜靜的訴說著曾經的老故事。
等拐過一個巷口,狄光昭就看到不遠處,籠罩在一片黑煙薄霧之中。
張敬面露憤懣:“那里就是沈伯家!”
聽到張敬的解釋,狄光昭定睛一看,只見那里的院墻已經向外倒塌了一大截。等走到近前,站在曾經的院門前,只見院中一側的廂房已經是徹底的倒塌,沒有燒盡的建筑還帶著火焰。周圍,已經有幾座院子,是徹底被拆了。
而沈伯家院子里,正屋房門也已經是被人強力破開,屋頂的瓦片碎了一小半。幾個穿著單薄樸素的婦人,正聚在門前小聲的說著話。不時的,看看外面又看看屋子里面。
見到張敬帶著狄光昭走了進來,婦人們臉上一喜,連忙開口:“張郎君回來了!那些人,都走了嗎?”
“那些歹人,會不會再回來?”
“王老太醫正在里頭問診。只是……只是這診金……”
張敬忍著傷痛,咧著嘴笑道:“診金,自是張敬來付的!”
“那就好……那就好!”得了想要的回答,婦人們皆是松了一口氣。
有人開口:“既然你來了,那我們這些女人家的,就回去了!”
“都是第九團的遺孀……”看著離去的婦人們,張敬嘆了一口氣,解釋道:“第九團……不過現在卻是整個團都沒了……這些遺孀的日子,也不好過。家里要是再多幾個孩子,就更難了……”
看著黑洞洞的屋門,狄光昭遲疑開口:“這沈伯……”
張敬微微一笑:“沈伯不是第九團的人,他兒子是第九團的旅帥……也在呈報的名冊里……”
說完,張敬小心的看了一眼身邊的狄光昭。旌善坊本就臟亂,這沈伯家如今更是一片狼藉,像狄光昭這樣的世家子弟,可都是不喜歡來這些地方的。
狄光昭看出了張敬臉上的尷尬,卻是默默一笑,自覺知道張敬的難處,開口說:“張兄放心,等下那王老太醫的診金,狄某出了!咱們現在,還是進去看看情況吧。”
張敬一愣,自己還未想到這一層,但已經是被狄光昭想到了。尷尬的苦笑一聲,做出恭請的手勢。
狄光昭也沒有什么排斥,處之泰然的走進屋中,在經過最開始的模糊之后,視線逐漸適應。
此時屋內只有三個人。
一個老人平靜的躺在床上,另一名摸樣打扮邋遢,完全不像大夫的老人正在收拾著醫箱。邊上,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正一臉緊張的盯著床上的老人。
小丫頭雙手垂在身前,焦急的捏著自己的衣裳,身體還在輕微的顫抖著。顯然,是對不久之前發生的事情,還有些驚慌失措。
狄光昭正準備說話,張敬已經提前解釋:“沈旅帥的遺孤,添丁。是個孝順的孩子,平日都是她照料著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