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晶的死,對外傳是因為家里被滅門,郁郁而終。這么說還是很容易讓人信服的,畢竟確實誰也沒辦法接受一下子家里人全沒了。
愛城協會的姑娘們也很高興,喜歡的皇子又恢復了單身。
無依無靠的王晶晶,就這么按儀式葬在了皇陵,沒有人為她落一滴眼淚。
皇帝本來是沒有必要來皇陵陪兒媳下葬的,但是今天說是沒事,體恤王府都沒有活下來,專程過來。
在皇后墳前剪指甲的二皇子李滄樂,卻知道他為什么而來。
“滄樂,朕似乎很久沒有見你了。”一句唐突的寒暄。
李滄樂坐在皇后墳頭,抬頭望了一眼皇帝,假模假樣跪了下來:“參見父皇。”
“一起山間散散步吧,這里的空氣很好,想必還是能洗掉一些你身上的戾氣。”
說著就往前自顧自走起來,李滄樂跟在身后,只是面帶微笑,一言不發。
“你的手下是怎么回事?”皇帝問。
李滄樂笑了一下:“他啊,貪色,喜歡王晶晶那款的,可惜沒吃到,兒臣愧對太子妃啊。”特地咬重了讀“太子妃”,有一股嘲諷的意味。
皇帝對他的嘲諷沒興趣,直截了當地問:“你想要什么?”
“不會吧,父皇真會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給兒臣一個走出皇陵的機會?”聽起來像是否定句,其實已經說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皇帝有點煩李滄樂的陰陽怪氣,說:“你一直是最像朕的人,朕覺得皇陵,恐怕困不住你。”
“你想要的,恐怕不是走出去吧?”
皇帝一針見血,讓李滄樂忍不住哈哈大笑。世人都以為他做一切的目的就是逃出去,但其實李滄樂在皇陵,反而為自己謀了一片安全的地方,絲毫也不妨礙他施展計謀。
所以他的目的,自然不是走出去。
“臣想要父皇,給個信兒,到底父皇,是偏向誰的?”
“此話怎講,朕可從來沒有偏袒任何一個皇子。”皇帝高傲地仰著頭,似乎蕓蕓眾生都在他的腳下。
李滄樂笑著搖頭:“你對很多皇子,都有一定的權力限制,甚至給了一些沒有權力的皇子權力。看似好像是你在平衡大家的權力,實際是你有偏心的皇子在吧?”
“都是朕的孩子,朕為什么要偏心?”
“九個孩子,總有喜歡和不喜歡,譬如老大,你就不喜歡,甚至下毒控制他,我呢,你明知道我在皇陵逍遙自在,你也沒制止我,不是嗎?”李滄樂笑得陰邪。
“那你的意思,朕不是偏心于你嗎?”
“您偏心七弟,李滄堯。”他點了出來。
“何以見得?”
“吳兮佟,她看似只是過世的吳將軍的外孫女,什么都沒有,實則,先皇給他們家賞的田地無數,有五六個縣城在她父親的掌管之下,更別說吳將軍的將軍令,至今,沒有交給陳浩奇。”
“你意圖謀害陳浩奇的事情,朕已經知道了。”皇帝打斷了他,“朕沒有阻止過你。”
“是啊,可是李滄堯拿到將軍令,加之他本身邊疆的兵,他就可以號令天下!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在邊疆,您偷偷送了多少次物資和兵力!”李滄樂緊緊握著拳頭,關節發白。
“那你的母親,不,你的舅舅,不也給了你不少資源?”皇帝回過頭,看著走過了的皇后的墓,心情復雜。
李滄樂停下了腳步:“我和七弟,是對弈的,我只是想知道,我和他,你到底選誰?”
“朕只是珍惜眼前人。”
眼前人的含義,很明確,就是滿妃。
皇帝雖然是個殺伐果斷的男人,但就是因為殘害了兄弟姐妹,他格外注重自己的感情,特別是一眾妃子們,他喜歡的那些。
比如已經死去的娟妃,他怎么也忘不了,所以對李滄城是最好的;又比如現在掌管后宮大權的滿妃,雖然他已經沒法再立她為后,但至少她的兒子,可以幫助她追封。
所以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他想要扶持李滄堯。
“我可以輕而易舉地,讓你的堯兒放棄皇位,離開臨城,你信嗎?”殺是沒辦法在這個老頭子眼皮底下殺人的,那么他還有別的計謀。
“那么朕,就期待你的表現了,還有,把九皇妃的資料銷毀了吧,公開了,也只能是給朕難堪。不然,朕很難讓陳將軍死于非命啊。”
倒是反過來威脅了。
李滄樂自知玩不過他,從袖子里拿出了所有資料,用火折子燒掉了。
本來他就是約皇帝,確認七皇子是不是他心目中人選這一件事的。
現在確定了,那么目標,就明確了。
——
滕園園呆在一塵不變的院子里,一日復一日,沒有可以做的事,基本就是吃吃喝喝,小蛋來了和他聊聊天,終于,再也忍受不住了。
“小蛋,你帶我出去吧。”
“小姐,不行。”小蛋還是很為難。
滕園園眼神十分認真:“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如果你不愿意帶我出去,那我就自己出去!”
大門被水泥糊上了,沒辦法開門進出,大家進進出出都是翻墻,自己為何不能翻墻呢?
滕園園卯著勁,開始鑿墻,企圖給自己弄一些落腳點,好翻出去。
這墻其實也不算太高,也就三米左右,滕園園要不是武功太差,也不至于被困在這里。
“小姐,落腳點一般不是凹進去,是凸出來的。”小蛋好心提醒。
滕園園鑿了半天,才挖出一個小洞,有點泄氣:“那你,你教我,怎么才能出去,不用你幫我,你告訴我辦法就成!”
小蛋托著下巴,在旁邊看著她:“您就放棄吧,出去了也離臨城遠得很呢。”
滕園園并不同意:“遠我就一步一步回去,走個十天半個月總能回到臨城,蒙著眼睛過來也就一周,我走回去還能走半年嗎?”
“那可是老爺最快的那批馬把你送過來的……”但走回去,確實,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月。
“小蛋,你幫幫我吧,回去我讓你升職加薪!”
小蛋苦笑:“帶你回去,沒被老爺滿城追殺,就挺好了。”
說話間,滕園園的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在這里吃的也比不上滕府,都是粗茶淡飯的,滕園園心情不好又吃的不多,很容易就餓了。
小蛋看著滕園園,美女捂肚子,想了想還是說:“我給你去村里找點東西吃。”
說完就在滕園園面前利索地翻墻翻走了,滕園園羨慕不已。
村里,找了半天,終于看到一個推著小推車,賣自己做的小點心的女子。
村子里沒什么高級小點心,都是蒸的糕,不過這女子推得居然不是行貨白糖糕,而是更細膩的桂花糕。
“多少錢,來兩塊。”小蛋跑上去興奮地解開了錢包。
女子面容憂愁:“我活不長了,您看著給就好。”
小蛋原本快樂的臉龐變得有一些尷尬:“生什么病了嗎是?我可以帶你去更遠一點的鎮子上看。”這姑娘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年紀輕輕就說這話,難免讓人有些憐惜。
女子搖搖頭:“是不治之癥,消渴病。”
消渴病是一種難以治愈的疑難雜癥,得了基本就是踏入了鬼門關,會逐漸病重死亡。一般年紀大的容易患這個毛病,小姑娘家不太常見。
小蛋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怎么說,倒是人家女子自己笑了一下:“公子,不是買糕嗎?這樣,我送你五塊糕,錢你看著給吧,不給也可以。”
“你有什么愿望嗎?作為糕的回報,我可以給你。”小蛋接過糕,決定做好臨終關懷。
女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公子你真有趣。我已經看開了,甚至想早一點走。我爹爹也有這毛病,已經走了,留下個惡婆子,也就是我后媽。后媽天天打我,派我病重還出來賣糕,把我那健康的弟弟也打死了,說實話,我還覺得得病了很好,能早一點解脫。”
雖然是笑著說的,內容卻滿是凄苦。
“我幫你殺了后媽?”倒是小蛋的職業范圍。
女子笑著搖搖頭:“她學過武功,力氣又大,你殺不了的,頂多被她打一頓。”
小蛋這就不服了:“我是專業的,這就幫你去殺,你等著。”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你家住哪啊?”
女子寫了個門牌號給她,說:“如果有危險,打不過就趕緊跑。我叫曹梅,你叫我小梅兒就好。”
“我叫小蛋,我去去就來。”
小蛋在暗二部,好歹也是說得上名號的人物,單槍匹馬闖過不少人府中,況且暗殺,又不是明著打架,潛入,出暗器,基本一分鐘內,就輕松解決了。
小梅兒擔心,還推著車來看,看見倒在地上的后媽,終于她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了觸動。
她哭著笑了:“哈哈哈,惡婆子,在我死之前,你終于給我弟弟償命了。”
邊哭邊笑,邊笑邊哭。她那五歲的弟弟,被后媽冤枉偷吃,活活被打死。
她生了病,一點抵抗的能力也沒有,被打傷后,眼睜睜看著弟弟闔上了雙眼。她以為她只能含恨而終,因此什么都看得很開,沒想到,真的有英雄,從天而降。
“恩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小梅兒重重地跪下,感激不盡。
小蛋連忙扶起來:“沒事兒,你的報酬不是那五塊糕嗎?足夠了。”
“恩人,我命不久矣了,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想死后覺得虧欠你太多。”
“真的不用。”
小蛋有點慌張,萬一小姑娘說以身相許可怎么辦,很怕自己把持不住,畢竟還有個滕園園要照顧,趕緊說著“不用不用”,快速用輕功,逃離了這里。
唉,本來可以再收拾一下現場的。
——
和滕園園情定終生的李滄初這里,也遇到了一些麻煩。
陳小池懷孕這件事,對于整個后宮來說,都不是小事。
第一個生下孫子,意味著對于皇帝來說有更多可能,是第一個開枝散葉的人,免不了遭其他皇子皇妃妒忌,還有一些等著抱孫子的妃子,就比如滿妃。
滿妃知道自己兒子喜歡大嫂,因此和兒媳不對付,但眼睜睜看著另一對不對付的人,就起了歹心。
一方面是琢磨怎么讓兒子和兒媳盡快完成事情給她生孫子,另一方面就是破壞陳小池懷孕生產。
請安是一天不落地讓她過來,甚至天天賞賜大餐,吃的好了,胎兒容易比較大,難產幾率也變大。
李滄初一開始不知道,難得回來一次,發現陳小池滿桌子的山珍海味,氣得牙癢癢。
“怎么回事?你知道不能吃這么多嗎?”
陳小池手里還拿著一個雞腿,很茫然:“懷孕了不是應該大補嗎?是滿妃娘娘在給我準備晚飯,她人可好了。”
“吃得太好,容易難產!”有不少妃子就被這個計謀害過,從小在皇宮長大的李滄初深諳這個恐怖的道理。
他在陳小池身上搜尋一番,還找到了一個滿妃賜的香囊,里面滿滿的都是麝香。
“大夫!快!叫大夫!”李滄初看著傻乎乎的陳小池,心里竟隱隱生出一絲心疼。
畢竟肚子里是自己的孩子,畢竟這姑娘也沒什么心機來這邊受了苦,是自己的錯。
他這么解釋著自己的心疼。
大夫很快幫陳小池把了脈,由于香囊剛拿到沒兩天,陳小池帶的也不多,僅僅只是動了胎氣。
這山珍海味是不許吃了,李滄初專門找了一批人嚴格控制陳小池的飲食,并且也給陳小池做了一個整體的檢查。
徹徹底底確定都沒問題了,李滄初才放下一切,癱軟在房間的座位上。
陳小池在旁邊看了很久,然后走過去,手輕輕握住李滄初,和他十指相扣了。
李滄初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后,才緩緩松開手。
“相公,你其實,挺關心我的,不如他們所說,只一心記掛滕家已故的小姐。”
“不,我的心是她的,只是你,我對不起你……”
陳小池搖搖頭,在她心里,已經足夠了,她把頭抵在李滄初胸口,李滄初累了,也不想推攘一個懷著自己孩子的孕婦,于是沉沉地閉上了雙眼。
今夜,有人在安睡。
今夜,也有人在死去。
“來人哪!出大事了!將軍!陳將軍!被人殺死在臥房啦!”
早上,陳將軍府,終于傳來一聲聲絕望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