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雁宕山日記　浙江溫州府

【題解】

雁宕山也簡稱為雁山，今稱為雁蕩山。位于浙江溫州境內，并分為南、中、北三段。其中北雁宕山的面積最大，風光最佳。本篇徐霞客所記的是就是北雁蕩山。溫州府永嘉縣，也就是現在的溫州。

萬歷四十一年（1613年），徐霞客首次對雁宕山進行了游覽，他從天臺山游覽之后，從黃巖進入了雁宕山。本篇游記使用了簡練的筆觸，全面地為讀者描寫了雁宕山的景觀布局，內容豐富而不雜亂，顯現出徐霞客寫景方面的超凡水平。

【原文】

自初九日別臺山，初十日抵黃巖①。日已西，出南門，步行三十里，宿于八岙②。

【注釋】

①黃巖：在明朝的時候為縣級行政機構，隸屬臺州府，也就是現在的浙江黃巖。

②岙（ào）：浙江、福建等沿海地區對山間的平地的一種稱呼。

【譯文】

從初九那天離開天臺山，初十到達了黃巖。太陽已經偏西了，出了南門，走三十里，在八岙住宿。

【原文】

十一日二十里，登盤山嶺。望雁山諸峰，芙蓉插天，片片撲人眉宇。又二十里，飯大荊驛①。南涉一溪，見西峰上綴圓石，奴輩指為兩頭陀，余疑即老僧巖，但不甚肖。五里，過章家樓，始見老僧真面目：袈衣禿頂，宛然兀立，高可百尺。側又一小童傴僂于后，向為老僧所掩耳。自章樓二里，山半得石梁洞。洞門東向，門口一梁，自頂斜插于地，如飛虹下垂。由梁側隙中層級而上，高敞空豁。坐頃之，下山。由右麓逾謝公嶺②，渡一澗，循澗西行，即靈峰道也。一轉山腋，兩壁峭立亙天，危峰亂疊，如削如攢，如駢筍，如挺芝，如筆之卓，如幞之欹③。洞有口如卷幕者，潭有碧如澄靛者。雙鸞、五老，接翼聯肩。如此里許，抵靈峰寺。循寺側登靈峰洞。峰中空，特立寺后，側有隙可入。由隙歷磴數十級，直至窩頂，則窅然平臺圓敞④，中有羅漢諸像。坐玩至暝色，返寺。

【注釋】

①大荊驛：現在依然稱為大荊，位于樂清縣東北角。

②謝公嶺：位于樂清縣東北，傳聞晉代著名詩人謝靈運曾經游覽過這里，由此而得名。

③幞（fú）：古代男子的頭巾。欹（qī）：傾斜。

④窅（yǎo）然：深遠的樣子。

【譯文】

十一日行進了二十里，登上了盤山嶺。遠遠看到雁宕山的各個山峰，就像是木芙蓉插進了藍天之中，片片花瓣一般的景色撲入人的眼簾。又向前走了二十里，在大荊驛吃飯。向南渡過了一條溪水，看到西面的山峰上有一塊圓石點綴著，仆人們認為那就是兩名僧人，我則懷疑是老僧巖，但是看著又不是很像。走了五里路，途經章家樓，才看清老僧巖的真實面目：披著袈裟，頭上禿頂，形態逼真地站立著，約有百尺高。它的旁邊還有一個像一個孩童彎著腰跟在后面的巖石，不過平日里通常會被老僧巖遮蓋住罷了。自章家樓走出二里路，在半山腰的地方尋到了石梁洞。洞門朝向東面，東門口有一座石橋，從洞頂斜插到地上，就像是飛虹下垂一般。從石橋的側面的縫隙中一級一級地盤上去，上面高而且十分寬敞、開闊。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下山。從右側的山麓穿過謝公嶺，渡過一條溪澗，沿著溪澗岸向西行走，就是前往靈峰的路。剛剛轉過一個山腋，就看到兩側的巖壁陡峭筆立，直插入云霄之中，險峰層層疊疊，有的像刀削般筆立，有的則像群花簇擁，有的像并立的竹筍，有的像挺拔的靈芝，有的像直的筆，有的像頭巾一般傾斜。山洞洞口有的像卷起的帷帳，水潭有的碧綠得像是澄清的藍靛一樣。雙鸞、五老，比翼并肩。經過一里多路，抵達了靈峰寺。沿著靈峰寺旁邊的山路登上了靈峰洞。靈峰的中間是空的，十分奇特地矗立在靈峰寺的后面，它的側面有縫隙能夠讓人進入。從縫隙的地方走幾十級臺階，直抵窩頂，深遠處的平臺是圓形的，十分開闊，中間有十八羅漢的塑像。坐在平臺上觀賞周圍綺麗的風光直到暮色降臨，才回到寺中。

【原文】

十二日飯后，從靈峰右趾覓碧霄洞。返舊路，抵謝公嶺下。南過響巖，五里，至凈名寺路口。入覓水簾谷，乃兩崖相夾，水從崖頂飄下也。山谷五里，至靈巖寺。絕壁四合，摩天劈地，曲折而入，如另辟一寰界。寺居其中，南向，背為屏霞嶂。嶂頂齊而色紫①，高數百丈，闊亦稱之。嶂之最南，左為展旗峰，右為天柱峰。嶂之右脅介于天柱者，先為龍鼻水。龍鼻之穴從石罅直上②，似靈峰洞而小。穴內石色俱黃紫，獨罅口石紋一縷，青紺潤澤③，頗有鱗爪之狀。自頂貫入洞底，垂下一端如鼻，鼻端孔可容指，水自內滴下注石盆。此嶂右第一奇也。西南為獨秀峰，小于天柱，而高銳不相下。獨秀之下為卓筆峰，高半獨秀，銳亦如之兩峰。南坳轟然下瀉者，小龍湫也。隔龍湫與獨秀相對者，玉女峰也。頂有春花，宛然插髻，自此過雙鸞，即極于天柱。雙鸞止兩峰并起，峰際有“僧拜石”，袈裟傴僂，肖矣。由嶂之左脅，介于展旗者，先為安禪谷，谷即屏霞之下巖。東南為石屏風，形如屏霞，高闊各得其半，正插屏霞盡處。屏風頂有“蟾蜍石”，與嶂側“玉龜”相向。屏風南去，展旗側褶中，有徑直上，磴級盡處，石閾限之。俯閾而窺，下臨無地，上嵌崆峒。外有二圓穴，側有一長穴，光自穴中射入，別有一境，是為天聰洞，則嶂左第一奇也。銳峰疊嶂，左右環向，奇巧百出，真天下奇觀！而小龍湫下流，經天柱、展旗，橋跨其上，山門臨之。橋外含珠巖在天柱之麓，頂珠峰在展旗之上。此又靈巖之外觀也④。

【注釋】

①嶂（zhàng）：高險如同屏障一般的山。

②罅（xià）：縫隙，裂縫。

③紺（gàn）：紅青色。

④靈巖：與右側的倚天峰相合，像人的手掌一般，被稱為合掌峰，高270米。

【譯文】

十二日用過飯之后，自靈峰的右面的山腳去尋訪碧霄洞。按原路返回，抵達謝公嶺的下面。從南面途經響巖，再走五里路，到達凈名寺的路口。走進去尋訪水簾谷，就在兩崖相夾的地方，水自崖頂流下來。從水簾谷走出五里，就到達了靈巖寺。這里四周被絕壁所包圍，摩天劈地，由一條曲折的小路進去，猶如來到了另一個開闊的世界。靈巖寺坐落在其間，朝向南面，后面是屏霞嶂。屏霞嶂的頂部十分平坦且整齊，巖石為紫色，有數百丈高，寬與高相當。在屏霞嶂的最南端，左邊是展旗峰，右邊是天柱峰。位于屏霞嶂右側介于天柱峰之間的地方，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龍鼻水。龍鼻水的出水洞穴，沿著巖石縫隙一直向上，看上去像靈峰洞，但是要比靈峰洞小一點。洞穴中的巖石都呈現為黃紫色，只有縫隙口有一縷石紋是紅青色的，而且十分濕潤，形狀像是龍鱗龍爪。從洞頂連貫到洞底，下面的一段像是人的鼻子，鼻尖部位的石孔可以容納手指，水從石孔中滴落到石盆中。這就是屏霞嶂右邊的第一奇觀。屏霞嶂的西南面是獨秀峰，要比天柱峰小一些，而高度與尖銳度卻不分伯仲。獨秀峰的下面是卓筆峰，高度只有獨秀峰的一半，尖銳度與之相比相差無幾。兩峰南面的山坳間，轟然向下傾瀉的，就是小龍湫。隔著小龍湫與獨秀峰相對著的，是玉女峰。玉女峰頂上長有春天的花，像是少女發鬢上的裝飾，從這里路過雙鸞峰，也就到了天柱峰的盡頭。雙鸞峰旁邊有兩座山峰并排聳起。峰際有一塊“僧拜石”，看上去像是一位身披袈裟且佝僂著身子的老僧人。從屏霞嶂向左走，介于展旗峰之間，最靠前的是安禪谷，安禪谷也就是屏霞嶂的下巖。東南面是石屏風，看上去形狀很像屏霞嶂，高度和寬度均為屏霞嶂的一半，恰巧插在了屏霞嶂的盡頭。石屏峰頂部有“蟾蜍石”，對著屏霞嶂側面的“玉龜石”。由石屏峰向南走，在展旗峰的側面的褶皺中，有一條通往峰頂的小路，在石階的盡頭的地方，有石門坎阻隔著。在石門坎處俯身向下窺看，幾乎看不到地面，頭頂上鑲嵌著山洞。展旗峰的外面有兩個圓孔，側面有一個長孔，明媚的光亮從孔中射出來，另有一番景色，這就是天聰洞，是屏霞嶂左邊的第一奇景。尖銳的山峰，層層疊疊，左右回環，奇特的景色迭出，真不愧是天下奇觀啊！而小龍湫瀑布的水往下流，流經天柱峰與展旗峰，有石橋架在溪流之上，靈巖寺的山門臨著石橋。石橋外的含珠巖在天柱峰的山麓，頂珠峰在展旗峰的上面。這便是靈巖寺外面的風光。

【原文】

十三日出山門，循麓而右，一路崖壁參差，流霞映彩。高而展者，為板嶂巖。巖下危立而尖夾者，為小剪刀峰。更前，重巖之上，一峰亭亭插天，為觀音巖。巖側則馬鞍嶺橫亙于前。鳥道盤折①，逾坳右轉，溪流湯湯②，澗底石平如砥③。沿澗深入，約去靈巖十余里，過常云峰，則大剪刀峰介立澗旁。剪刀之北，重巖陡起，是名連云峰。從此環繞回合，巖窮矣。龍湫之瀑，轟然下搗潭中，巖勢開張峭削，水無所著，騰空飄蕩，頓令心目眩怖。潭上有堂④，相傳為諾詎那觀泉之所⑤。堂后層級直上，有亭翼然。面瀑踞坐久之，下飯庵中，雨廉纖不止⑥，然余已神飛雁湖山頂。遂冒雨至常云峰，由峰半道松洞外，攀絕磴三里，趨白云庵。人空庵圮，一道人在草莽中，見客至，望望去。再入一里，有云靜庵，乃投宿焉。道人清隱臥床數十年⑦，尚能與客談笑。余見四山云雨凄凄，不能不為明晨憂也。

【注釋】

①鳥道：形容道路險絕。

②湯湯（shāng）：水流湍急的樣子。

③砥：細的磨刀石，用來形容光滑平整。

④堂：方方正正且高的建筑。

⑤諾詎（jù）那：羅漢的名字。西域的高僧，十八羅漢中的第五尊，因為仰慕雁蕩的美名，而率弟子三百來到雁蕩山建立寺院，世傳為雁蕩開山祖師。

⑥廉纖不止：細雨下個不停。廉纖：細雨。

⑦道人：原指修道之人，這里指的是和尚。

【譯文】

十三日走出山門，沿著山麓向右走，一路上只看到山崖、巖壁參差不齊，流動的云霞和山間的景色相映成輝。高聳峻峭且頂部平坦，是板嶂巖。板嶂巖的下面聳立而且又尖又窄的，是小剪刀峰。繼續向前，層巒疊嶂的山巖上面，有一座山峰亭亭玉立直插入天，那就是觀音巖。觀音巖的側面則是橫亙在前面的馬鞍嶺。陡峭險要的山路蜿蜒、曲折，穿過山坳向右轉，有一條水勢湍急的溪流，山澗底部的石頭平整得像是細磨刀石一般。順著山澗的深處繼續前行，離開靈巖寺走十多里，途經常云峰，就可以看到聳立在山澗旁的大剪刀峰了。剪刀峰的北面，重重石巖陡然聳起，正是連云峰。從這里起，山水環繞，回旋閉合，巖石窮盡。大龍湫瀑布的流水，轟然下落到水潭中，山巖的態勢開闊且陡峭，流水沒有河床的承載，騰空飄蕩下來，讓人感覺頭暈目眩。水潭的上面坐落著一座廟堂，傳說是諾詎那羅漢觀賞泉水之處。自廟堂的后面順著石階而上，有一座建在巖壁上的亭榭，猶如鳥展翅一樣。面對瀑布坐下來觀賞了良久，才下山回到庵中用飯，細雨蒙蒙下個不停，然而我的心神早已飛往了雁湖的山頂。于是頂著雨來到常云峰，從山峰半山腰的道松洞的外面，爬了三里多十分陡峭險絕的石階，到達了白云庵。這里已經人去庵塌，一位和尚在草莽之中，瞧見有客人到訪，望了望就離開了。又走了一里路，有云靜庵，于是在這里投宿。清隱和尚已經久臥病床幾十年了，依舊能夠與客人談笑。我看到周圍的山峰烏云密布，細雨不止，不能不為明天早晨的行程感到憂心。

【原文】

十四日天忽晴朗，乃強清隱徒為導。清隱謂湖中草滿，已成蕪田，徒復有他行，但可送至峰頂。余意至頂，湖可坐得，于是人捉一杖，躋攀深草中①，一步一喘，數里，始歷高巔。四望白云，迷漫一色，平鋪峰下。諸峰朵朵，僅露一頂，日光映之，如冰壺瑤界，不辨海陸。然海中玉環一抹②，若可俯而拾也。北瞰山坳壁立，內石筍森森，參差不一。三面翠崖環繞，更勝靈巖。但谷幽境絕，惟聞水聲潺潺，莫辨何地。望四面峰巒累累，下伏如丘垤③，惟東峰昂然獨上，最東之常云，猶堪比肩。

【注釋】

①躋（jī）：登。

②玉環：明朝的時候稱為玉環山，也就是位于樂清縣東海中的玉環島，現是浙江省玉環縣。

③丘垤（dié）：小土堆。

【譯文】

十四日天氣忽然晴朗起來，便強迫清隱和尚的弟子能夠給我做向導。清隱和尚說雁湖中長滿了草，如今已經成為一片荒地，他的弟子還需要出門去辦理其他事情，但是可以將我送到峰頂。我想了一下，只要到達了峰頂，就能夠觀賞雁湖了，于是每人手中拿著一根拐杖，在深草之中攀登，一步一喘，走了幾里路，終于抵達了峰頂。四下看去，白云彌漫，一直平鋪到山峰的下面。每一座山峰就像是云海中的朵朵鮮花，只有山頂能夠露出云海，陽光灑在峰頂之上，就像是盛著冰的玉壺，又像是瑤臺仙境，無法分辨出哪里是云海，哪里是陸地。云海中的玉環山只露出一抹，仿佛彎下腰就能將其拾起。向北遙望，山坳中的巖壁如刀削一般聳立著，里面的石筍繁密茂盛，參差不齊。三面均被長滿綠樹的山崖所環繞，景致要比靈巖寺更加秀美。但是山谷幽深且環境險絕，只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無法分辨出是從哪里發出來的。遙望四周，峰巒疊起，往下低伏得像小土堆，唯獨東邊的山峰傲然地獨立向上高聳著，最東面的常云峰，尚能與之抗衡。

【原文】

導者告退，指湖在西腋一峰，尚須越三尖。余從之，及越一尖，路已絕；再越一尖，而所登頂已在天半。自念《志》云：“宕在山頂，龍湫之水，即自宕來。”今山勢漸下，而上湫之澗，卻自東高峰發脈，去此已隔二谷。遂返轍而東，望東峰之高者趨之，蓮舟疲不能從。由舊路下，余與二奴東越二嶺，人跡絕矣。已而山愈高，脊愈狹，兩邊夾立，如行刀背。又石片棱棱怒起，每過一脊，即一峭峰，皆從刀劍隙中攀援而上。如是者三，但見境不容足，安能容湖？既而高峰盡處，一石如劈，向懼石鋒撩人，至是且無鋒置足矣！躊躇崖上，不敢復向故道。俯瞰南面石壁下有一級，遂脫奴足布四條，懸崖垂空，先下一奴，余次從之，意可得攀援之路。及下，僅容足，無余地。望巖下斗深百丈①，欲謀復上，而上巖亦嵌空三丈余，不能飛陟②。持布上試，布為突石所勒，忽中斷。復續懸之，竭力騰挽，得復登上巖。出險，還云靜庵，日已漸西。主仆衣履俱敝③，尋湖之興衰矣。遂別而下，復至龍湫，則積雨之后，怒濤傾注，變幻極勢，轟雷噴雪，大倍于昨。坐至暝始出，南行四里，宿能仁寺。

【注釋】

①斗：通“陡”，陡峭。

②陟（zhì）：攀登。

③敝（bì）：破。

【譯文】

作為向導的和尚告別的時候，指點說雁湖在西側中部的一座山峰上，還要翻過三座陡峭的山峰。我聽取了向導的話，可是只翻過了一座高山，就發現道路已經斷絕了；又翻過了一座高山，一看所要攀登的山頂，已經遮蓋住了半個天空。我回想《一統志》中曾經說過：“雁蕩在山頂，龍湫瀑布的流水，便是從雁蕩流出來的。”如今山勢已經慢慢降低，而上龍湫的山澗，卻將東側的高峰作為源頭，距離這里已經隔了兩道山谷。于是更改了行走的路線朝東走，看到東面珠峰中的高峻山峰趕去，蓮舟和尚累得無法跟隨我。從原路返回，我與兩個仆人向東穿過了兩座山嶺，荒無人煙。接下來山勢越來越高，山脊也變得越來越狹窄，兩側夾立著直立的巖壁，如同行走在刀背上。而且一棱棱石片狂怒而起，每翻過一道山脊，就會遇到一座陡峭的山峰，每次都從那如同刀劍般鋒利的石片縫隙中攀援而上。這樣攀登多次，所經過的地方大都容不下一只腳，怎可能容納得了一個湖泊呢？然后就到了高山的盡頭，石壁就像是刀劈一般，我一向懼怕石片鋒利逼人，更何況這里已經沒有鋒利的石片能夠放腳了呢！在山崖上再三猶豫，不敢再從原路返回。俯瞰南面的巖壁上有一石級，讓奴仆們脫下四條裹腳布結成繩子，然后從懸崖上垂下，讓一個奴仆先順著布繩滑下去，我跟在他的后面滑下去，想著終于找到攀援的路了。等到了石級上，只能容得下腳，再也沒有多余的地方了。遠遠望去巖壁的下面十分陡峭，有百丈深，打算設法攀援上去，但是上面的巖石鑲嵌在空中三丈多高的地方，無法飛躍攀登上去。手拉著布繩試著向上攀爬，布繩被突起的鋒利石頭勒緊，突然斷開了。重新將布繩接好讓它懸空，使出全身的力氣挽住布繩向上拉拽，才得以重新爬到上面的巖石上。當我們脫離了險境，重新回到云靜庵的時候，太陽已經慢慢西垂。主人和奴仆們的衣服和鞋子全部都弄得破爛不堪，尋找雁湖的念頭也大大減弱。于是與清隱師徒告別下山，重新來到了龍湫瀑布，而溪水聚積了雨水之后，狂怒的波濤傾瀉奔注，極盡變幻之勢，如同轟響的雷鳴和噴濺的雪花，水勢比昨天增加了一倍。一直坐到天黑才出山門，向南走了四里路，在能仁寺投宿休息。

【原文】

十五日寺后覓方竹數握，細如枝；林中新條，大可徑寸，柔不中杖①，老柯斬伐殆盡矣！遂從岐度四十九盤，一路遵海而南，逾窯岙嶺，往樂清②。

【注釋】

①中（zhòng）：符合要求。

②樂清：在明朝時為縣級行政機構，也就是現在的浙江樂清縣。

【譯文】

十五日在能仁寺的后面找到了幾把方竹，細得像是樹枝一般；竹林中新長出的竹條，大的直徑可以達到一寸，比較柔軟，不適合作為手杖，而老的竹子已經砍伐完了！于是，從岔路翻過了四十九盤，一路沿著海邊向南走，翻過窯岙嶺，前往樂清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