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李端叔[1]編修

旗亭[2]解手[3]屢冬春，聞道歸來白發新。馬革裹尸[4]心未艾[5]，金龜換酒[6]氣方震。夢魂偷繞邊城月，導從[7]

公穿禁路[8]塵。知有新編[9]號[10]橫槊[11]，為憑東使[12]寄淮濱。

【注釋】

[1]李端叔：李之儀，字端叔，與秦觀同屬蜀黨，時任樞密院編修官。

[2]旗亭：酒樓。

[3]解手：分手。

[4]馬革裹尸：語出《后漢書·馬援傳》：“男兒要當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尸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耶？”

[5]未艾：未盡、未死。

[6]金龜換酒：出自李白《對酒憶賀監詩序》：“太子賓客賀公于長安紫極宮一見余，呼余為‘謫仙人’，因解金龜，換酒為樂。”賀公，賀之章。金龜，袋名，唐代官員的一種佩飾。

[7]導從：古時官員出行時，開路者稱導，后衛者稱從。

[8]禁路：猶御道。供帝王車駕行走的道路。

[9]新編：新寫就的文章，指當時流傳甚廣的《次韻家室送別》。李之儀在詩中表達了澄清海內的志向，意氣甚為雄狀。全詩云：“幾年保新阡，托身斗一方。問語得野人，禾黍共登場。遷疏儻可老，持須時抑揚。顧非馬上才，猶懷袖中剛。西風蕩微氣，仰視明星光。叩齒詠真主，白眉誰最良。師門守邊鑰，表表南方強。逋誅百年寇，敢謂莫我當。牝雞久司晨，群吠移當陽。葷膻固難律，誰可無宮商。堂堂發天機，右鉞左仗黃。一旦念風云，果知籌策長。洗滌盡余滓，萬翼爭回翔。能無出囊穎，及顧箕子傍。平生慣草衣，豈堪事戎行。強歌出塞曲，夭矯參龍章。蠅因逸驥速，馬為奏瑟昂。尚期騖鼓操，奮力起病床。賀蘭奪故穴，安西還舊疆。歸上千萬壽，重賡庶事康。”

[10]號（háo）：高呼。

[11]橫槊：橫持長矛，指從軍或習武。

[12]東使：出使東行。

【譯文】

自從我們在酒樓上分手之后已經過了好幾年，聽說你現在頭發也開始白了。馬革裹尸的志向至今仍然還在，用佩飾換酒狂飲的氣概也還未消磨。我曾經在夢中夢到在邊塞的你，現在你的隊伍已經回到了京師。我聽說你最近寫了一篇關于軍旅的詩，請派人將它送給淮水邊上的我讀一讀吧。

【賞析】

元祐二年（1087），朝廷恢復制科，蘇軾大力推薦秦觀，于是本在蔡州的秦觀奉旨進京應試。如果此次應試能及第，那么往后便能平步青云。秦觀對于自己的才能還是比較有信心的，加以“朝中有人”，于是年輕時的熱血又一次被調動起來。在京期間，秦觀上策三十道、論二十道，范圍從中央政治到地方軍事，無所不包，一時之間時人頗為矚目，如黃庭堅便曾稱“少游五十策，其言明且清。筆墨深關鍵，開闔見日星。”然而，元祐黨爭在秦觀進京之后不斷激化，蘇軾為了自清而離京，秦觀見情勢轉趨惡化，于是也稱病回到蔡州。同時，在前引黃庭堅的詩中，曾經提到“少游”二字，這是秦觀給自己新起的字。秦觀本字太虛，在此時改字，據其友人陳師道的回憶，秦觀曾自述現在的他“不待蹈險而悔及之，愿還四方之事，歸老邑里，如馬少游，于是字以少游，以識吾過。”也就是說秦觀已不再像年輕時那樣希望自己能像漢代英雄人物馬援那樣建功立業、馬革裹尸，只希望能如同馬援之弟馬少游一樣平平安安地老死鄉里。做出這種極端的行為，足見秦觀當時有多消沉了。雖然秦觀本人消沉是一回事，但對于朋友、國家取得的成就依然還是樂觀其成的，于是有了這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