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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生而為人,俺對不住了

路上。

鄭不浪擰眉道:“該不會是曹伕給咱下馬威吧?”

“你知道是他?”

趙明誠凝眸,看向鄭不浪的目光充滿了驚奇,沒想到這廝還深藏不露。

“咳。”鄭不浪咳嗽一聲,抓耳搔腮道:“我哪懂這門道,都是我姐姐推想的。”

趙明誠點點頭,看來當初自己猜得沒錯,他姐姐應該是未來趙佶的皇后鄭氏。

史書上記載她非常聰慧,十七八歲就能鑒賞書畫詩詞,從而討趙佶歡心。等做皇后時,趙佶夜夜笙歌,鄭氏便孤零零在大殿處理當日奏章。

一個既聰明又通曉政治的奇女子,能揣測出來很正常。

趙明誠有感而發道:“你姐巾幗不讓須眉啊,真想結識一番。”

鄭不浪暼他一眼,給了句:“趙兄說啥渾話呢。”

“哎呦!”趙明誠忙拍了下嘴,賠笑道:“不浪莫要生氣,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皇帝的女人自己還想結識,真是膽肥!

鄭不浪翻個白眼,道:“趙兄是正人君子,我自深信不疑。可這話卻不能亂說,會給我姐姐帶來不好的影響,畢竟趙兄是那般出色的男子。”

趙明誠頷首道:“哥哥會謹記不浪所言。”

……

兩人先去朱勔家里通知,隨后朱勔再進宮告知其他人。

中午。

“如意賭坊有限公司的股東”齊聚在茶肆里。

趙明誠、朱勔、蔡攸、李彥、梁師成、楊戩……還有多余的鄭不浪。

當然,高俅也來了,他坐在木椅上,身后站著一個尖嘴猴腮的青年。

趙明誠詢問道:“高大人,這位是?”

“犬子高欖。”

高俅淡淡道,面對趙明誠他仿佛再無半點怒氣,很平靜。

他知道,憤怒會讓人失去理智,現在只有蟄伏,等有朝一日掌權了,再把趙明誠抽筋活剮!

可高欖卻沒這個城府了,其人臉色鐵青,緊握雙拳,牙都呲了出來。

趙明誠心里冷笑,嘴上卻道:“原來是高俊杰當面,好一個器宇軒昂的翩翩佳公子,真有乃父之風。”

歷史上臭名昭著的高衙內,果然長一張惡人臉。

高欖實在忍不住,就要破口大罵,高俅見狀拍了拍他手臂安撫。

朱勔也怕這兩人吵起來,趕緊開腔道:“大伙來談談這封信件吧。”

李彥率先沉不住氣,扯著喉嚨罵道:“還談什么,雜家倍感屈辱,索性帶禁軍去狀元樓剿滅那幾個刺客。”

鄭不浪暗自腹誹,不談你屁顛顛跑來做什么?

在座所有人,除了自己誰還有報仇的心思?都在想著賭坊能不能開業。

哦,高俅肯定還有斷腿之仇。

朱勔轉悠了一圈,沉著臉道:“就直說吧,曹伕不允許我們賭坊開業,所以他也不可能給咱協商的機會,那這封信究竟是誰遞來的?”

眾人聞言沒有驚訝,看來也通過各種渠道,知曉了曹伕是雇傭刺客的真兇。

李彥道:“雜家不怕什么曹伕,只擔心賭場開業以后會不會還有人搗亂。”

趙明誠莞爾,這話真沒錯,就算曹家要打擊李彥,李彥也會安然無恙。

太監嘛,皇帝的爪牙,處置權只在皇帝的手里。

蔡攸敲了敲桌子,皺眉道:“在這里瞎捉摸也無用,要不咱赴約?看看對方究竟是什么意圖。”

眾人早有此意,于是紛紛點頭。

朱勔:“既如此,那咱酉時一起去狀元樓,記得多帶點護衛以防不測。”

鄭不浪嗤笑一聲道:“你也太謹慎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又是狀元樓那喧囂處,怕個鳥。”

李彥斥道:“鄭行使,多留個心眼總沒錯。”

說著飛快瞄了高俅一眼,眾人好似商量好了,齊齊斜看高俅。

不謹慎就是他這個下場,變成瘸子。

高俅袖子下緊握著拳頭,臉上卻笑道:“慎重點好,是得慎重點。”

……

酉時初刻。

東華門街,狀元樓。

趙明誠身后也跟著兩個精壯漢子,他特意在仆役群中挑選的。

男人在外面要好好保護自己,所以帶護衛是很有必要的。

眾人齊聚,每人身邊都至少兩個隨從,皆虎背熊腰一臉兇悍。

朱勔悶聲道:“說是狀元樓,也沒說具體哪個包間啊。”

這時。

一個瘦骨嶙峋的青年走過來,揚聲道:“請隨我來。”

眾人如逢大敵,朱勔躲在護衛后面,警惕地問:“可是你遞信的。”

“嗯!”

青年眼神有些嘲弄,點頭道。

突兀。

“納命來!”

一聲怒吼,高欖徑直沖出來,一拳轟向那青年。

砰!

怎料青年紋絲不動,高欖反被掀倒在地。

趙明誠瞇著眼,這人看來是練家子,這高衙內勇氣可嘉,但也忒沒用了。

蔡攸扶起他,冷聲道:“高欖,咱們是來商議的,可不是來鬧事的!”

暗罵一聲蠢貨,不知道先禮后兵的道理?談不妥再殺也不遲。

青年嘴角上揚,一言不發轉身走進狀元樓。

眾人對望,便跟隨進去。

狀元樓生意爆棚,處處人聲嘈雜,眾人走到二樓右邊最偏僻的包間。

“請!”

青年做了個邀請的手勢,便推門而入。

眾人緊緊地靠著自家護衛,緩慢挪步。

房間里只有兩個人,加上青年三個。

一個帶著青銅面具的人站立。

另一個大概五十來歲,坐在席下首,其人穿一件補過的、洗得漿白的袍衫,皮膚黝黑,臉上有深深的皺紋。

桌上擺的并不是茶,而是一碗清水。

許是怕泥鞋弄臟了狀元樓的地板,他腳底下還用一塊布墊著。

這分明是個農民!

眾人略微放下心,想著不能弱了場面,便各自僅帶一個護衛進去。

朱勔惡聲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席上的人起身抱拳道:“俺姓劉,俺以前是個馬夫,就叫俺劉馬夫吧。”

朱勔大喝道:“那晚是不是你!”

劉馬夫露出憨厚的笑容,朝那面具男子點頭。

隨后。

那面具男子揭開面具。

眾人駭然。

縱橫交錯密布的刀疤,異常恐怖!

就是他!

“拔刀!”

鄭不浪退后一步,嘴里卻是大吼。

噌!

噌!

噌!

眾人的護衛皆拔出武器,指著那三人。

劉馬夫溫聲道:“何不坐下先談談?我們絕無惡意。”

“哼!”鄭不浪冷哼道:“那晚本官差點成瘸子,此恨著實難消。”

“俺知道了。”劉馬夫點頭,又輕聲道:“阿牛,忍著點,委屈你了。”

眾人不知何意,鄭不浪正待說話。

只見那刀疤男從腰間掏出一柄橫刀,眼神毫無波動。

直接彎腰,持刀的手狠狠往自己腳踝一刺。

呲!

橫刀嵌進大腿,鮮血淋漓。

嘶!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更是頭皮發麻,這也太狠了。

高俅的眼睛血紅,想起那晚的夢魘,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位置。

劉馬夫面無表情道:“現在可以談了吧。”

趙明誠邁步上前,坐在凳子上,笑道:“誠意十足。”

于是眾人也依次坐下。

鄭不浪拿手遮眼,催道:“讓他出去,本官看不了這慘狀。”

劉馬夫轉頭看向青年,吩咐道:“帶阿牛出去包扎。”

青年有些猶豫。

劉馬夫笑著道:“放心吧,大家都是很誠懇談事,不會做出格的事。”

青年領命,攙扶刀疤男走出包廂,全程刀疤男沒發出一絲聲音。

趙明誠咂舌,這是個狼滅。

眾人的目光緊盯著劉馬夫。

劉馬夫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道:“俺是無憂洞的大當家。”

什么?

眾人失聲。

李彥勃然大怒道:“鬼樊樓出來的,難怪喜歡裝神弄鬼!”

趙明誠看著這個貌似農民的老漢,簡直不敢相信他就是無憂洞的大當家。

無憂洞,又名鬼樊樓。

其來源還得慢慢說起。

根據《宋史.渠志》的記載,開封地面明渠有八字水口:“內外八廂創制八字水口,通流雨水入渠甚利,地下則是汴都地廣平,賴溝渠以行水潦。”

開封地理位置在黃河下方,古代的黃河泛濫幾乎成了常態,所以得建造又深又廣的地下排水系統。

沒錯,東京城地下就是四通八達的地道。

而里面住了許多人。

初時,亡命之徒藏匿在里面,江湖人士躲避官府追捕。漸漸的,生活貧苦的百姓也搬到里面去,再加上人販子拐婦女孩童。

地下,儼然成了東京城的另一個世界。

他們管這叫無憂洞,因樊樓最為繁華,而無憂洞卻像是陰間,一相對比,又有了鬼樊樓的稱呼。

繁華的背后是不堪,是骯臟。

官府不想清剿的理由有很多,其一不熟悉地道環境、其二怕打仗引發城市坍塌、其三怕傷及無辜,雖然里頭犯罪分子很多,但也有窮苦百姓。

趙明誠都不信,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當這些人都“重見天日”,東京城是否供養的起?朝堂諸公不愿管他們的衣食住行,更擔心造成更大的治安危機。

要知道,據坊間流傳的消息,地下的無憂洞有近八萬人!

就算古人不知道“城市承載力”這個詞,但也隱隱有這個感覺,所以上到皇帝宰執,下到平頭百姓,都排斥這八萬人。

這八萬人,就是被遺棄,不能存在于東京城,只能靠地道茍且偷生。

……

話接回來。

面對李彥的憤怒,劉馬夫只是笑,卻不說話。

梁師成詢問道:“是曹伕雇的吧?”

劉馬夫點頭。

朱勔問:“那晚是曹伕要你們動手?”

這回劉馬夫竟然搖頭,輕聲道:“曹伕只是讓俺嚇唬你們,那晚是俺自作主張。”

砰!

朱勔大怒,起身指著他道:“好賊子,你怎敢如此放肆!”

劉馬夫不急不緩道:“且聽俺說,俺收了曹伕一萬貫,任務已經完成,但俺當時突然還有個想法。”

眾人盡管很憤怒,但還是豎著耳朵聽。

劉馬夫字正腔圓道:“你們給俺保護費,這賭坊就能順順利利。”

錯愕,震驚!

趙明誠感到荒謬!

蔡攸笑得前仰后合,莫了才譏笑道:“哈哈哈,你是說我們,給你交保護費?”

劉馬夫點頭。

砰!

朱勔踹了一腳桌子,哄笑道:“咱什么身份?隔三差五出入皇宮,你呢?躲在老鼠窟里,你拿什么資格讓咱交保護費?簡直笑掉大牙!”

這話惹得哄堂大笑,連一旁的護衛都笑咧了嘴。

劉馬夫面對嘲笑聲不為所動,平靜道:“換做其他,俺給你們提鞋都不配,隨便派官府的人都能讓俺灰溜溜逃遁。可這是賭坊,名義上官府是要禁絕的。”

話音一落,眾人便沉默下來。

趙明誠莞爾,這無憂洞還真是會抓機會。

誰都知道賭坊是暴利,但宋律有條例禁止賭博,抓到就是處斬。

當然,以他們和趙佶的親近關系,壓根不怕這個。

可不怕歸不怕,但當賭坊出現問題時,一切官面上的手段都不能用。

就比如自家的香水,老爹能以權謀私,基本上東京城沒人敢仿造,否則就是一頂帽子扣上,御史臺寫下奏章,開封府直接拿人。

賭坊卻不行,人曹伕也是雇傭無憂洞搞破壞,都不敢找人脈關系。

歸根結底,陽光下有黑暗,賭坊就是處在黑暗之中。

黑暗里誰最可靠?古惑仔陳浩南啊!

無憂洞相當于銅鑼灣,而這劉馬夫就是陳浩南。

不過這劉馬夫也夠狠的,黑吃黑吃兩家,不僅吃了曹伕的錢,還想弄他們這邊。

壓根不用商量,大伙都不是蠢笨的人,朱勔咬牙切齒道:“多少錢?”

劉馬夫:“每年六萬貫,俺們還會暗地里照拂賭坊。”

李彥冷笑道:“狼貪鼠竊之輩,爾等蛇欲吞象乎?惹著雜家,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一群老鼠窟的泥腿子。”

劉馬夫嘶啞著聲音道:“俺們死的時候連席子都沒得蓋,死后也不知被哪條野狗叼了去,睡覺的地方會從上面滲下來屎尿,每天早上睜開眼身上就是一股尿騷味。試問各位大人,日子已經這般艱苦,又有何懼?”

他說的輕描淡寫,但眾人還是從那渾濁的眼睛中看出怨恨、不甘,以及一絲絕望。

“關雜家屁事。”梁師成甩袖道:“想勒索雜家,你也配?”

劉馬夫笑道:“那賭坊就別開了,俺洞里不缺人手。”

面對這威脅,梁師成鐵青著臉。

劉馬夫又道:“要俺說,何苦跟錢過不去呢?你們錦衣玉食,也讓俺們這些低賤下等人喝點湯。”

眾人又沉默下來。

趙明誠出聲了,卻是問了無關緊要的話,:“那捕快究竟怎么死的?”

劉馬夫:“中毒,俺也沒料到這么巧。”

趙明誠點頭,果然是提前被下毒了,其他的死尸就不用問了,肯定是被刀疤臉做掉的。

“咕嚕!”劉馬夫喝了一口水,笑著問道:“各位大人,如何?”

朱勔深吸口氣:“待咱們考慮一下。”

這已經算變相同意,只不過礙不下臉,給老鼠窟交保護費,丟人吶!

劉馬夫笑得皺紋都擠在一起,道:“如果大人們同意的話,每孟月一萬五千貫。”

眾人不說話。

劉馬夫起身,告辭道:“俺先走了,會有人專門聯系各位大人的。”

說著便收好地上的布揣在衣襟里。

鄭不浪突然暴怒道:“你個屠夫,本官那手下何其無辜耶。”

劉馬夫靜默一會,彎著腰道:“生而為人,俺對不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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