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我們村里的汪聾子
- 村中的那些故事
- 妙語居士
- 4964字
- 2021-07-10 05:18:09
一個常年在外打工的人,每當回一次家鄉,見到家鄉的人都會備感親切的,即便是以前關系不太和睦的人,見了面也會有一種不好意思的感覺,而且似乎忘記了所有的恩恩怨怨,事過境遷,與所有的人都會感覺到那么的親切的。
我就是一個例子,每次回老家,總是有呆不夠的感覺,見了老鄉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千言萬語都不知道從何處說起了。
還是從上次回老家說起吧。
那是前年秋天的事情了。我老家在黑龍江的一個林區里,那是一個四外環山,山山裹圍著的一個林區小鎮子,老家人多以種土地為生。特別是我所在的浩良河村,這里的農村人居多,都是以種菜,種糧食為主,每年種地掙的錢來養家糊口,一家一家的族輩們都是靠土地生存著,一代一代人在這里繁衍生息著。
我就是六時年代的生人,從小到大到如今都五十多歲的人了。經歷了農村從貧窮到如今的富有,從住草房到如今的住磚瓦房和樓房,從吃玉米餅子缺米少糧的到如今的大米白面都不樂意吃的時代,日子是一天一天的變化著,我的家鄉在國家的新政策的照顧下,日子變得越來越好啊,祖國在變富強,我的家鄉也在變富有,這里的人們也在越過越好啊。
秋天到了,莊戶人都會搶收莊稼了。
我父母的地,在二隊的化肥廠水庫下面有不到五畝地,都種玉米和黃豆,它的邊沿都是一些小片的開荒地。那里有我所說的汪聾子家的一小塊地,也就有一兩畝吧。那天,我去幫母親家里收玉米碰巧也看見了村里的汪聾子,他也在收莊稼。遠遠的望去,就能看見一個身穿綠色類似軍人穿的那種衣服的制服,很吃力的拉著一推車子的谷子,車子上面還堆滿了一小袋一小袋的秋菜,車子拉到我跟前時,我才看得出,那是我們村里有名的汪聾子啊,只見他還是帶著一副黑邊的眼鏡,頭發根有些發白了,頭發還是那么凌亂的樣子,他喜歡穿那件綠色的制服,那是一件交警衣服,我們村里人都知道,汪聾子的親戚都很有能耐,有一個大表哥是區里交通局的,還有一個表弟是我們鎮里稅務局的,都是當官的,而輪到他家這股頭上,他與他的哥哥都是農民了,唯有他身下的兩個妹妹都考上了大學,也都有了一份好的工作,他們家出息都出息在那兩個妹妹身上了。而汪聾子這一輩子卻成了勞碌的命了。
我見到他也急忙給他打招呼:汪大哥,你還是一個人在收地啊?今年又種谷子了?他見有人與他說話,呵呵一笑,也停下了腳步,與我們上前說話了,不種谷子種啥呢?這點開荒地,種點谷子,磨了有小米粥喝了,你大娘她可愿意喝小米粥了。
哦,他嘴里說的大娘就是他的母親,他的母親應該有快八十歲的人了吧,她好像比我的父親年齡還要大幾歲的。汪聾子家以前在我們村后街住,有兩間草房,后來,他們家搬到浩良河大隊后院,與五隊的那些住戶挨著了,在浩良河一街住,我們每次走著去街里都能夠看見他家住的那兩間小草房呢。
我問他,可我聽說,種谷子產量低啊,他說,自己種點吃的方便,今年又被老鼠和鳥吃了不少去,就連大白菜都有老鼠咬的。媽的,老鼠真是氣死了人。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摸著臉上的汗水,他本來個子就大,可卻比那些衰老了許多,看上去比以前還瘦,我沒有與他多說上幾句話,怕耽誤干活,秋收的時候,家家都很忙的,就讓汪聾子拉著車子離開了。他一步一步的拉著滿車的莊稼,雖然很吃力,看上去,他的心里還滿是歡喜的,一年四季,農民心里最盼望著的不就是收秋這幾天嗎。糧食收到家里就是第一步的完成任務啊。遠遠望著汪聾子拉車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靜。
在地里干活的時候,我的家里人也嘮嗑提到過汪聾子,說了他的能干,提起了他的不容易,他家里那遠處的大塊的旱田地,都承包給別人種了,而他種這點小塊面積的地,都是手種的,用鎬頭刨著種的,很辛苦很累的。而且,每年都是用推車子往回收地,從來不雇車,他真是很會過的一個男人。
汪聾子,他本名叫汪紅昌,家里哥兄弟妹共五個孩子,大哥,汪紅業,二哥汪紅基,都是地道的種地人,他的老父親汪老爺子,在他念高中的時候,那一年,他剛好念高一下半學期,老父親就去世了。兩個哥哥都已成家,他成了家里的主要男人了,最后不得不退學了,高中沒有念完,可當時,在我們村里來說,他還是比較有文化的人了。
我記得他們家在二隊住著時,他的兩個哥哥與他相差好幾歲,而他與身下的兩個妹妹的年齡相仿,他妹妹小時候還找我們玩,他們家的兄弟姐妹都很高,長得都很瘦,這一點比較像他的老父親,他父親就是一個大高個子,他母親就是個中等個,年齡不算老時就有些拖背了,村里人也很少看見他母親上地里干活的,她只干些家務活,汪聾子也只有一只耳朵背,聽他的家里人說,汪紅昌小時候出了一次麻疹,顯些送了命,出麻疹高燒啊,耳朵的聽力不好也是從小時候得病來的。
汪聾子從小性格就古怪內向,很少愿意與村里的男孩們玩,在家里也愛干女孩子干的活,他家不養豬也不養雞,春天的時候,放學了,他也與妹妹們一起去采野菜,挖回去的野菜,在我們那里都是喜歡生吃,也就是沾醬菜,與玉米餅子一起吃起來可香了。他喜歡干家里活,洗碗洗衣服,他都去搶著干,不讓自己的妹妹干,汪聾子體質不是太好,念書的時候,教他的老師都說他缺乏鍛煉,他不愛上體育課,而班里的淘學生都喜歡玩,都喜歡上體育課的。可他卻不一樣,念書的時候除了學習還可以之外,別的方便都不是那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念初中的時候,他也入了團,在班級里還是半個學習委員,物理學得好,他說自己想將來當個設計師。可后來,不念書了,連個木匠也沒有學成,是個二五子木工師傅。自家里修理還算行,就是不敢給外人顯本事露身手的,以至于后來他娶的那個老婆,都說他膽子小,一輩子活得窩囊。
汪聾子念高二的時候,就戴眼鏡了,在我們村里除了東頭住戶張秀才戴眼鏡外,男子當中與他這一輩子人一起長大的孩子還沒有戴著眼鏡的。汪聾子的眼睛近視,村里人都說,隨他舅舅眼睛就近視。剛念高二的那一年,他的老父親得病去世了,他父親的離去不僅僅是讓他難過和傷悲,更主要的是,他失去了繼續讀書的機會了,也就是那一年,他不得不退學了。
生活總是帶給人不幸的,汪聾子那年才不到二十歲,就不得不下來干活了。家庭的負擔,幾乎都加在了他的身上,兩個哥哥都結婚了,家里的日子和生活也過得都很緊張,那時候都是八十年代了,農村家里條件好的都買了收音機聽了,雖然電視機還很少有人家買得起,汪聾子家里,那時候沒有黑白電視機,也沒有收音機可聽,村里隊長家里有一臺電視機,村里人也都去他家里看電視,特別是到了晚上,隊長家的三間屋子里擠滿了人,年輕小伙子,大姑娘也都愛去他家看電視。
汪聾子有時候也去湊熱鬧,看電視,一臺電視機很吸引人的,
那年冬天,他有了一場災難,那是冬天里。他拉著推車子去附近黑瞎溝那大山里撿柴禾,也是儲備過冬燒爐子的柴禾,他家里沒有車,只有一輛推車子還算湊合用,那年冬天,村里人就連婦女都隨老爺們一同去大山里撿柴禾,樹木枝子,樹叉。那年秋后,林場有了采伐任務,而且我們村里離西山跟還是比較近,知道信的都去那里撿柴禾了,汪聾子剛從學校退學,沒有干過太出力氣的活,可家里沒有儲備的也不行啊。汪聾子就推著車子拿上小鋸和繩子自己去大山里了。
他的推車子那天裝得可滿了,他見著柴禾就想撿,看見樹枝都是那么吝惜。回來的路,不好走,而且還有下坡路,他很吃力的拉著那推車子,快到水泥廠專業線了。那是要經過一個大下坡路和一個大上坡路的。如果是老牛拉車經過那里時,我記得,我和父親趕牛車拉柴禾路過時,我的父親一邊趕牛,還一邊幫牛握車援子,還讓我在車后面拉著,上坡時在幫老牛推著車呢。
汪聾子自己拉著車,下坡路不好走。他連車和人都滾下坡去了,那次他摔個不輕,這是他從小到大的又一次災難。路邊有石頭和樹茬子,他與它們碰上了。那天下午,兩點多鐘,有下山的人看見了他,大伙幫他,把他拉回了家,送去了醫院,臉上,大脖子上碰破了皮,都腫了。這些都是小傷,唯一的就是生殖器官傷著了。住院幾天,買點藥就回家了,他也沒有當回事,家里還有活讓他干啊。最后,一年以后,身體養得差不多了。唯有生殖器官那里不愛好。去醫院檢查了。醫生下結論說,就是養好了,可能也會影響生育,還有可能會對將來結婚,婚后的生活有影響。
這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痛苦,也是對他身心最大的傷害了。一個男人,生殖器官有毛病,將來可怎么找女人啊,怎么安家啊?他很苦惱,郁悶,這一切也許都是命運的安排吧。
九幾年的時候,我們村里家家都是自己承包著村里的土地種著地,他們家也承包了一些地,家里的妹妹得念書,他必須得學會種地,干農活的。
生活中沒有等你去思考的份,不容你去想像,時光在吹著你走,每邁一步不論有多么的難,可腳下的路都得要走。
汪聾子在家里像個女人一樣,做飯洗衣服,在外面還得種地,生活比那些年有了天大的變化了。而他都快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沒有討到老婆。他的老母親也不希望這樣啊。
家里自己的妹妹都念大學了,而且路續的都安排到了好工作,有當小學老師的,也有在鎮上辦工的,工作都不錯,一方便有了工作,什么都是順利的。而汪聾子三十二歲這一年都是九一年了,這一年他走了桃花運,給他介紹對象的媒婆也不少。最后,他看中了三隊老王三東子家的一個女兒,不過這女孩從小就身體瘦弱,而且還有肺不好的毛病,不能太累著,要不然喘氣就困難些,可汪聾子就看中了她,偏要娶這個女孩進門,
又是一個秋收的好時節,汪聾子家里景上添花,他結婚了,嫁給他的那個女孩雖然身體不太好,可性格開朗,中等個頭,有說有笑的,惹人喜歡。結婚后的女人更是懂事,干家務活還是可以的,她有一手好針線活,縫紉機,縫補,做鞋,納鞋底,都是她的拿手活,而且她還干凈利落,平時,她還愛唱二人轉,小段子戲,村里的那些女人,也都愛聽她唱二人轉。因為她的活波。讓汪聾子這個家增添了很多情趣。
只可惜好人不長命,他們的日子過了十多年,雖然沒有孩子,可汪聾子的大哥家里有三個女孩子,其中一個二女兒就給汪聾子撫養著,她有時管他叫叔,有時也叫干爹。汪聾子都很喜歡聽,也很開心的收養這個女孩子,他的媳婦大娘們后來得了肺癌,到醫院檢查,大夫說是晚期了,無耐,就這樣一個性格開朗的女人年齡不到五十歲就離開了人世,給汪聾子帶來了非常痛苦的打擊。
人死不能復活,人死如燈滅,汪聾子這個家里就剩下自己年邁的老母親和那個十幾歲的女兒了。
這些年,家里的大片土地都包出去了,自己刨這小片的地種點菜種點糧食夠自己家用的了,如今這個年代自己種糧食也不用去交公糧了,吃不完還可以自產自銷。可以換錢花的,如今人口輕,吃糧食有細糧,粗糧很少有人家吃的,像我們吃一頓粗糧就是圖個新鮮,吃一頓就不想吃了。為此,我的母親活著的時候也說我們,如今日子過好了,看把你們狂的,這不吃,那不可口的,都是沒有嘗過挨餓的那個年代啊,我的母親就常常說我們,讓我們珍惜糧食,她說浪費糧食多不該啊,種地人多不容易啊。
而汪聾子也這樣告訴他的侄女,讓孩子從小就養成好的習慣。
在他們家里祖孫三代,過著日子,他再也沒有辦個老伴。五十多歲的人了,他常說,人老了,不再討老婆了,存點錢公孩子念書上學吧,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那個女兒身上,真的希望這個孩子不辜負他的一片心,將來好好的孝順他。
汪聾子從那次上山撿柴禾,身體受到傷害后,再也不想著去上山了,每年秋天,他都是去地里拉玉米秸稈燒火,村里人有去山里采蘑菇和野果子的,像榛子松樹籽,他也不羨慕。有人勸說他去山里采點蘑菇,回來曬干了,給家里人燉個蘑菇小雞的菜多好吃啊,可他卻說,那山財可不是哪個人都能發的,俺沒有那個發山財的命,也不去上山了。他因為那次上山收到了些刺激,自己就不想去上山了。
如今,汪聾子,也快六十歲的人了。他的老母親也快八十歲了,一家人老少三輩子的人生活在一起,過著日子,雖然比不上有錢人的生活,可在汪聾子眼里,心里,已經習慣了知足常樂的生活了。他經歷的事情,他的故事雖然很一般,可在我們的家鄉就是這樣一輩輩子的種田人,在田地里耕耘,過著真正的農民的生活啊。
從那次遇到汪聾子后,我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汪聾子拉推車子的樣子,在我們老家,如今家家幾乎都有農用機車的情況下,看見一個拉車收地的人,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年代了。而汪聾子就是那個最古老的年代的人吧。手推車,家家都有,在我們村里,那都是家里的古董了。也不常用它,那也是自己家里的一個家底吧。汪聾子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雖然他的生活有點單調,不愛去接觸更多的人,也沒有更多的生活情趣,可如今自己覺得一切安好,一家人過得健康平安些就是一種幸福和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