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吳瞎子是個孤獨的老人，他一輩子沒有娶媳婦，他是一個很孤獨又可憐的人。

我記得小時候我們家也與他家挨著得很近，他家把一頭，在東頭，我們是一棟房子的，農村都獨門獨院的，吳瞎子也就一只眼睛有點瞎，說話半語子，吐字不清晰，他沒有念過幾年的書，一輩子都不識幾個大字，聽我的母親說，他是他的父母要的孩子，他的母親一輩子不生孩子，他的父親是個山東人也是個腿腳不好的瘸子，他的母親有點精神兮兮的，愛罵人，在農村里是個能扯蛋愛鬧笑話的的女人。

在生產隊那會兒，吳瘸子媳婦愛鬧笑話，有一次村里的姚小鬼打賭，小鬼說她不敢拖光了衣服在村子里繞半圈。如果她敢，小鬼就得把這一個月掙的工分給吳瘸子媳婦。

吳瘸子媳婦那是個愣頭青，她本身精神就不太正常，她在村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為了掙那一個月的工分，她什么都敢去干的。那天下午，我后來聽說，她真的一絲不掛的在村里逛了半圈，嚇得村里的男人都不敢出門了。吳瘸子媳婦這一舉動都傳出別的村去了。村里人都說吳瘸子媳婦那可真是彪啊。

吳瘸子媳婦本身臉就有點黑，又散開了頭發，在大街上真像是精神病一樣。小孩子看了都還怕她，她平時愛吸煙，嘴唇都邊成黑色的了。整個人像鬼一樣的。她也不知道羞丑了。搞得愛鬧笑話的姚小鬼都無法面對她了。

吳瘸子平時愛喝酒，她媳婦平時愛罵人，也愛扭大秧歌。吳瘸子怕媳婦，她媳婦是個心直口快的直性子的人，她平時愛抽卷煙，她不喝酒，我也不知道她什么原因不能生孩子了。雖然要了一男孩，可就像個啞巴一樣，孩子小時候也不是十分的缺心眼，吳瘸子媳婦也很慣著這個要來的孩子。逢年過節也給兒子買衣服，買鞭炮，在孩子念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年過年，吳瘸子去街里買了幾掛鞭炮，本想著與老婆孩子過個快快樂樂的好年。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就在孩子身上發生了。

這一年的大年初五那天中午，吳瘸子家的兒子拿著雙響炮，到院子里放炮，他后來想到了把炮放到一個玻璃的罐頭瓶子里，把炮放進去點燃了。他也跑開了?？苫仡^發覺沒有響。等他回來又去看那瓶子時，那個玻璃瓶子就炸開了花，砰的一聲響，隨之而來的是那孩子的一聲尖叫聲，哭聲了。等吳瘸子媳婦出院里看時，他兒子的一只眼睛已經是血肉模糊了。簡直太可怕了。吳瘸子媳婦一邊罵孩子一邊喊吳瘸子:瘸子，瘸子，孩子的眼睛被炸壞了。咋辦啊，孩子的母親撕心裂肺的喊著，這個殺千刀的孩子，作死啊。她氣得不知道罵啥好了。

這個年過的，大初五就給孩子送進醫院了。

可想而知，這個孩子放鞭炮炸了眼睛的事情又被村里人傳開了。我們浩良河村雖然說是個小鎮上的村子，可常言說得好，誰家有好事可沒有人知道，可誰家一旦有了丑事，令人講究的丑事情，那些嚼舌根的人，扯老婆舌的人，人嘴的吐沫星子都會淹死人的了。

有人說，吳瘸子的老婆平時太愛罵人，不積口德，她本身又太強悍，所以，她才沒有孩子，自己要養的孩子還不全乎。其實，這都是村里人愛嚼舌根的人胡亂說的罷了。

孩子的眼睛是大事，給孩子看眼睛都不能說是花錢又上火了，孩子自己又遭著罪，又不能上學了。吳瘸子的孩子從此后大伙就管他叫吳瞎子了。他的左眼睛后來換了一只狗眼睛，右眼睛正常。為給孩子看病，吳瘸子兩口子可是頃家所有，又借了不少的債務。

從孩子眼睛有毛病后，每當過年，吳瘸子都不買鞭炮了。他一想到放炮這件事情就會傷感，孩子小時候眼睛被鞭炮炸壞那回事，在他心里受到了刺激，一想到放炮就會心痛。后來的歲月里，他們家里也越來越貧窮了。

家里分單干了。他們家分到些遠處的能種玉米和黃豆的地。

吳瘸子自己也種不了地，雖然他的一只左腿有點瘸，可走路，干活還是不如正常人的了。

我們村西甩彎子的地就有吳瘸子家的，早些年，他也來我們家向我的父親求用老牛種地，父親是個心眼好使的人，他再心疼老牛，可也覺得吳瘸子家很可憐的。有時也把老牛借給他家用，而且還時常幫助他家耕地，后來，村里有買農用車的了，有很多人家有車種地，也賣手腕子，他也就雇車種地了。

吳瞎子，也就是他的兒子一天天的長大了。也學著幫家里干些農活了，他們家住的兩間小破草房，夏天天氣不好時，下雨都漏雨。而吳瘸子媳婦早些年又不著調，也不好好的經營家業，他們不愛穿戴，不愛打扮屋子，也不愛清潔。

屋里外頭擺放得很亂，不成規矩，這一家子人就這樣糊里糊涂的生活著。

后來有些年頭里，吳瘸子媳婦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她比老吳頭早早離開了人世。

老伴去世后，剩下吳瘸子和瞎兒子過日子，可從老伴走后，吳瘸子心情壓抑，很消沉。

而吳瘸子，身邊沒有了母親，自己也像是丟了魂一樣，一個大小伙子了，雖然個頭還是不高，也不是那么胖，自己的家庭條件不好，一個眼睛又這樣，去哪里能找媳婦啊，吳瘸子也很為自己的兒子發愁，在我們村里，這些年物質生活水平都有所提高了，人們的思想觀念也有所改變了，可孩子結婚娶媳婦也比以前那些年費錢了，物價上漲，農村人說種地買種子化肥價貴，家里想買頭豬喂吧，一頭小豬崽都很貴，更不用談喂豬的食料了。

以前農村養牛，養羊的多，可這些年，一方便都買機車的多，可買頭牛那更是貴的很，所以，最近這些年，就很少有人家養牛了。

而農村人說，城里人結婚娶媳婦要車要樓房的，在農村也得要房子和彩禮吧，如今這些年的彩禮沒有個十萬二十萬的，都不好干啥啊。很多沒有條件的農村大小伙子都娶不上個媳婦的，而農村的大姑娘嫁到外地的也很多啊。

以前，在我們村里，好大姑娘都是本村人訂上，看上眼的，都娶到家里了。那叫做肥水不流入外人田啊，可后來，出去打工的年輕女孩，幾乎都往外嫁了。農村的大小伙子多于女孩子啊，

像吳瞎子這樣的，家里又沒有錢的農戶，在娶媳婦上夢想都沒有啊。老吳頭是直到后來死都還惦記自己這個傻兒子的。不論怎么說，吳瘸子和他媳婦收養的這個孩子，后來真借上光了。老兩口死了摔喪盆子都是他摔的。后來，我們大隊書記出面，讓村里的幫著把他父親的喪事辦成了。

吳瘸子在村里沒有親戚，是獨一家的。老兩口去世后，吳瞎子，自己也不種地了。正趕上頭些年，我的三叔在西山開了打石廠。那個采石廠就在水泥廠的附近，在往黑瞎溝去的那個最把頭的山頭，那個采石廠很大，山坡很陡峭，山腳下蓋了幾間小型簡易房子，院子里有小洋井，里面需要一個看屋子看庫房的人。三叔就想到了吳瞎子，吳瞎子也愿意去，他就搬去西山腳下住著了。他自己一個人住在那山腳下，大山的斜對面都是墳墓地，多還怕啊?？伤€是去那里住了。

在那里吃住都是三叔管著，大隊還給他報了五保戶。

村里縫年過節也給他送些福利待遇。

有幾次，秋天我們去西山采石廠那片山上采蘑菇，都是把自行車放到采石廠的小房跟前的，吳瘸子很高興能看見我們村里人的。他住的那個地方，在西山腳下，離水泥廠近，可離我們村子要遠些，采石廠那座山是離我們村子比較遠一座大山。比我們去化肥廠后山也就是我們家鄉的父親山要遠很多。騎自行車都得騎十多分鐘的才能到山腳處。

吳瘸子住的地方偏僻，他也很少來村里和集市的，他很少來鎮上逛街。他從搬進大山里有十多年了。他如今都快五十歲的人了?？瓷先ヒ诧@老了很多，在大山里居住，風吹得很，老臉干巴巴的，他還是那么瘦小，身子雖還健康，可走起路來看似有點陀背，他很熱情的招呼我們的到來。

在那小院子處，他也采了蘑菇曬著，院子附近還有一些小片的土地，用木棍子，柳條子圍著，那里他種了點菜園子，院子里拐角處還養了條黃狗，我們進那院子里，那條狗還

朝我們汪汪兩聲呢，后來讓吳瞎子給罵兩聲，那條狗才不叫喚了，哼哼幾聲躲進狗窩里趴著了！

吳瞎子很希望我們常去那里的，春天采菜，秋天采蘑菇，冬天去那山里撿柴禾，他都希望能見到我們村里人的。因為他也怕孤獨啊，這也許就是他的命吧，一輩子沒有娶老婆，孤苦無依的自己過著日子，他的一生雖然孤苦，可還有村公社的照顧，他有了五保，政府給他開著工資，他還是很幸運的了。

可他身邊沒有了親人，我們與他都算是老鄉吧，他的心里每年秋天的這個秋天出蘑菇的季節，他都希望能見到村里的老鄉去那大山里采蘑菇，他很希望能見到我們啊，每次，我們回家時，他都目送我們出他的那個看石廠的小院子，直到我們騎自行車遠去，我們騎車拐彎時，回頭有時就能看見他還站在那里。他真的是留戀我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