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長生心道：弱小是原罪。是呀，如果自己擁有巨大權利，何苦為了征召令而奔波！如果自己擁有強大的武力，剛才就不會狼狽不堪地逃回來！如果自己的醫術……嗯不對，自己的醫術只是經驗不足，不是知識不足，那為什么醫術上沒有“噬心蟲”的記載？

他的大腦極速運轉著，已經顧不得驚慌恐懼。

有的，只是不叫“噬心蟲”，而叫“恙”。此蟲的病癥與黑衣人說的癥狀，有幾分相似。如果真是“恙”的話，自己又何懼之。只要逃出生天，有的是辦法治愈。

他又在眼周幾處要穴點了幾下，【瞳術】的效果更加明顯，只是還不太清晰。本來【瞳術】是不能連續施展的，每一次都要休息幾天，不然眼睛會瞎掉。此時，他卻顧不了那么多，只能再次施展。這一次，卻看清了噬心蟲的樣子。這不是《神異經》上所說的細蠛嗎？“恙”的一種。只是怎么會這么多？這得多少腐尸才能孵化出這么多細蠛。

他想起黑衣人要把自己變成器皿的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心底發寒。這是多么滅絕人性、喪心病狂！

他的眼角滲出點點血淚，順著眼角流下。不知是【瞳術】的后遺癥，還是悲傷哀慟之淚。

“三寸丁，小爺誓殺汝。”他一字一頓說道。

“哈哈，這是本座一生中聽到的最大的笑話。一個【引氣期】的小毛孩，口氣不小呀。我到要看看你怎么殺我這個【罡氣期】的高手。”矮個黑衣人陰惻惻說道，說著還向前走了一步。

冷毅卻知道慕長生說的是真的。此時他自己根本無法提起一絲內氣，全身上下酥軟無力，這根本就是中毒的征召，可自己卻絲毫不知。三人之中，唯有慕長生有理由，亦有手段施毒，畢竟“藥毒不分家”。而現在三寸丁還能行動，可能毒還沒有擴散到那里去。現在見其還向前走了一步，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

果不其然，眨眼功夫，“三寸丁”已經軟趴趴倒在地上，指著慕長生哆嗦地說道：“你什么時候下的毒？沒想到終日捉燕，今日反被燕子啄了眼。”

“告訴你也無妨，這是《悲酥清風》的升級版本，你有幸第一次嘗試。喏，這瓶子里裝的就是，你好好看看。”慕長生說著從腳邊撿起一個瓷瓶，扔到三寸丁旁邊。這是剛才他趁著轉身之際，悄悄掉落的。此時，他仍舊害怕三寸丁二人是在裝做中毒，引誘自己前去。那時，自己的三腳貓功夫可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對手。

冷毅心里暗贊：人雖年幼但有勇有謀，是個可造之材。

三寸丁則臉色愈發蒼白，嘴角忍不住抽搐。

盞茶功夫，冷毅忍不住說道：“小兄弟，可以把毒藥收起來了，這樣浪費實在可惜了，他早就已經中毒了。”

“剛才是大叔你用傳音入密之法提醒我吧。對不住了。等我問完幾個問題再說。”他小心翼翼走到三寸丁旁邊，撿起瓷瓶，蓋上木塞，裝進懷里，踢了三寸丁一腳才說道：“蠢貨，小爺是怕那些蟲子，可不是怕你。現在落入小爺手里，你還有什么話要說。”他說罷在三寸丁身上摸索起來。

“小子，你干什么！最好把我放了，不然主人是不會放過你的。還有你冷毅，你最好勸勸這小子，不然的話……”

“吆，死鴨子嘴硬。”

這時，慕長生已經從三寸丁懷里掏出一些金葉子和一本秘籍，還向黑衣人的衣袖里摸去，完全一副不把他掏空誓不罷休的架勢。

黑衣人見此，哀求道：“小兄弟，只要你放我，這些金葉子、武功秘籍都是你的；要是你能加入我們，金銀財寶取之不盡，武功秘籍用之不竭，武林美女隨你挑選。”

“嘿嘿，鬼話連篇。小爺有手有腳，需要什么會自己去拿，何須他人施舍！比如現在……”

他說著從三寸丁衣袖里摸出一管骨笛。他仔細端詳，笛子長約五寸，小指粗細，通體晶瑩如玉，看起來好像是骨頭制作而成，就好奇問道：“這笛子有什么用，剛才的笛聲就是它傳出的吧。”

三寸丁見慕長生摸出骨笛，一副死了爹娘的樣子。此時見他問起，沉默了一下，財平靜地說道：“我可以告訴你它的作用，那些金葉子、武林秘籍也可以給你，只要你能放我一馬，什么都好說。不然，你就是殺了我也枉然，你也會為我陪葬。”

“爽快，我可以放了你，說罷。”

“你以你家族的名義起誓，我才能說。”他了解過天啟帝國的情況，知道這里的人最重宗族社稷，以家族的名義發出的誓言，都不會違背。

“好。我慕長生以慕家家族名義發誓：如果他回答問題后，我沒有放過他，否則就讓列祖列宗無人祭祀！”

“這樣可以說了吧。”慕長生心里卻暗暗想道：反正慕家只剩自己一人了，就算違背誓言也是咒罵自己而已。

三寸丁不知道內里詳情，卻高興莫名，興奮地說道：“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動物的骨骼，只知道吹動笛子可以控制蠱蟲。”說罷，還把如何控制這些蠱蟲講解了一遍。

“你們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

“當然是讓小可愛覓食。”

“好，真的很好。那大叔您呢？”

“不要把我和他混作一團，我還沒有那么喪心病狂。只是受制于人而已。”

這話慕長生是不信的。但慕長生沒有出手殺害他們，只是讓他們自生自滅。他用笛音控制蠱蟲讓開一條通往天幕城的道路，才知道那笛音也僅僅能夠召集、驅散蠱蟲。離真正的控制蠱蟲還差的遠。

“小兄弟，你不會想食言而肥吧。”三寸丁大聲說道。

“呵呵，三寸丁，我沒有殺你，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你還是自求多福吧。”他只是淡淡說了這一句話，就離開了山頭，朝天幕城走去。

而冷毅則沒有出聲，只是暗中嘆了口氣。

山頂離天幕城本來就沒有多遠，加上一路下坡，慕長生很快就到了天幕城。在城門口拿出那張“冥王昭令”就自然而然進了城，沒有一絲刁難。

他放任二位黑衣人在山頂而不管不顧，不是困于誓言，而是不知道誰真誰假。他只想把山頂的情況告知天幕城城主他們，讓他們去分辨。至于最終如何與自己無關，而自己只要把“冥王昭令”兌換成一張可以通行各地的路引，就心滿意足了。

他來到城主府，由主薄接待登記之后，才把山頂的見聞沒有一點隱瞞緩緩道出。自然引起城主穆回正的重視，他當機立斷帶領幾位武林高手，極速前往山頂。

到了那里后，卻只有一具破破爛爛的尸體，以及一封信。慕長生所說的飛蟲卻消失不見。

穆回正打開信，仔細看了起來。他與冷毅相識已久，很快就認出這是冷毅的字跡不假，而內容與慕長生說的絲毫不差。只是沒有提及后面發生了什么，只說自己有要事要辦，不能親至，讓穆回正不要怪罪慕長生，云云。最后還留有冷毅的獨門印記。

穆回正回到城里，把慕長生叫了過去，又仔細盤問一遍，才對慕長生說了山頂的情況。

慕長生對自己的毒藥很有自信，卻沒有想道冷毅會解毒，還殺了三寸丁，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弄走了飛蟲。想到這里，他急忙從懷里拿出從三寸丁身上搜到秘籍。

他當時只見封皮上寫著【控蠱秘籍】，就沒有細看，他對那些敬而遠之。此時，聽到冷毅失蹤并且飛蟲也消失不見，就懷疑自己得到的【控蠱秘籍】是否是真的？

他打開秘籍才發現，里面的書頁根本就是粘貼上去的，邊緣看著嶄新無比，而中央部分卻非常古老，有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分辨其內容也不是什么【控蠱之術】，而是【遁術——影遁】。

穆回正見慕長生的動作，也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喝著茶。

慕長生很快就把【遁術】翻看一遍，并牢記于心，才說道：“本以為憑這本書，還能撈一筆功勞。沒想到只是掛羊頭賣狗肉，根本就不是什么控蠱之術。”說著把秘籍遞給了穆回正。

穆回正只是翻了一遍，就扔了回來說道：“殘缺不全的古老秘法，只是道門五行遁法的一點皮毛，還是你自己研究吧。這管骨笛也物歸原主。”說著把放在茶桌上的骨笛遞了過來。

慕長生接過骨笛，恭敬說道：“城主大人，如果沒有其它事情，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去吧。”

穆回正擺了擺手說道。等慕長生快要走出門口的時候，又問道：“你真的只懂那點控蠱之法。”

慕長生回過身，說道：“在下只是一郎中，對蠱蟲敬謝不敏，而矮個黑衣人也只教如何驅散蠱蟲，而這些也都告訴大人您了。”

穆回正說道：“去吧。只是隨口一問，沒有別的意思。”穆回正看著漸行漸遠的慕長生，只是悠悠說道：“慕長生，你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冷毅，你還是原來那個意氣風發、行俠仗義的你嗎？你的話能信嗎？”

半個月過去了，天幕城沒有爆發瘟疫，也沒有蠱蟲為禍，風平浪靜，不起一絲波瀾。穆回正心里繃緊的那根玄也松了下來。

而這十余日，慕長生除了修煉【一元萬象經】和領悟【遁術】之外，就是背著醫藥箱，走街串巷，免費為他人診斷、開方。由開始的冷漠拒絕，到后來排隊等候，再到后來口口相傳，城里的人都知道有一位小郎中，在城里免費治病救人。十余日下來，他成了人們口中的“小神醫”。

這些時日，亦有許多尋常郎中大夫、江湖門派中的名醫方家來到天幕城。而這些武林人士都修煉有武功，只是有高有低，并且都會一手醫術，畢竟自古“醫武不分家”，武起于易，理成于醫。而武林中人大多都是心高氣傲之輩，哪個不是人中龍鳳，豈是黎民百姓、寒門布衣可比。慕家只是一個二百多年的小家小戶，在他們眼里也就比平頭百姓強那么一丟丟，更何況慕長生的獨特立行，也讓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

這一日，慕長生背著藥箱像往常一樣走出客棧，就被一位頭發花白、滿臉皺紋臉色紅潤的老者堵在門口。

“前輩，你先請。”慕長生客氣地說著讓出一條通道，讓老者先進門。他能聞到老者身上濃郁的藥草清香，以為他是找那些武林人士會友的，根本沒有想到是來找自己的。

“慕家后生，請留步。我是來找你的，并替他們下封戰書。畢竟你壞了行醫規矩，總要比上一番，分個高下。如果你輸了，從此就不要踏足醫學這個行當；如果他們輸了，他們也退出醫學這個圈子。”老者說道。

慕長生抱拳恭敬地說道：“老前輩，不知在下壞了什么規矩？引起諾大風波。”

“汝父慕鐵心可好，難道他沒有教你江湖行醫規矩嗎？”

“前輩認識家父？家父早已仙去，他升仙之時，我尚年幼，許多東西還沒有來得及學，所以不知道什么行醫規矩。”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那老夫就倚老賣老和你好好說道說道。走吧，樓上詳談。”

慕長生二人來到二樓，找到一張靠窗的桌子，讓店小二上了一壺好茶，才對老者說道：“晚輩初入江湖，不知其中門道，望前輩不啻賜教。”

老者呷了一口茶，悠悠說道：“如果汝父在世，肯定會告誡你一二，只是沒想到他早已仙逝。那就由老夫給你說一下吧。”

“這么說吧。醫生首先要有：醫德。這次冥王昭令，你能不顧自身安危，以入冠之年來次，看來“醫德”這一塊是沒有問題了。第二：醫術。這幾天老夫也在暗中觀察，你不是一位庸醫。藥方也精準無誤，甚至比大多的方子效果要好，但花費頗小。看來你的【瞳術】也修煉有成，“慕一眼”后繼有人啊。

這一次，不管你是驗證醫術也好，行醫救世也罷。有一點你做的過了。如果家境貧寒，你的診金免就免了，能顯得你醫者仁心；那些家財萬貫，不缺這點金錢的診金你也免費診治，那就過了。你這樣做，讓其它郎中大夫怎么做？讓那些人說郎中大夫死要錢，沒有醫者仁心。你那樣做，只會讓那些地主老財覺得你傻，而不會覺得你是醫者仁心。更何況，收取診金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可經你這么一鬧，不知道要砸多少郎中大夫的飯碗，畢竟大多數郎中大夫的收入，來源于此，反而藥草的價格都很便宜，賺的不多。

你信不信，你現在出去行醫，只要收取診金，而那些能夠付得起診金的人會咒罵你：死要錢，沒有醫者仁心。而你也被多數同行所敵視。”

慕長生聽得冷汗淋漓，他只是想驗證醫術，看看現在自己與先祖還有多少差距，順便為慕家揚名，對于金錢反而不在乎。畢竟剛剛入手數枚金葉子，誰還在乎平民百姓手里那點零碎錢。只是沒有想到：自己不需要，不代表別人不需要。

他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對老者說道：“晚輩受教了。之前行為不當之處，望前輩海涵。”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阿彌陀佛。”一位四十多歲，紅光滿面的和尚說著走了過來。

老者扭頭看了和尚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智信和尚，既然你已經看出來了，為什么不提點后輩一二。”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小施主走的是“慕一眼”的老路，我們只是想看看他有其先祖幾分手段。”

“斗醫？你是看不到了。想看，就明年帶上你們的門人弟子去金陵看吧。慕家后生，這張斗貼你也收好，明年斗醫大賽，你是無論如何都要參加的。”老者說著就遞給慕長生一張帖子。

慕長生接過帖子，只見上面寫著鮮紅大字：“斗醫”。其不明所以，就問道：“前輩，什么是斗醫大賽？”

“斗醫就是醫者之間的醫術比斗的一種，分文斗和武斗。不管那種比斗，贏的人都將聲名遠播。明年金陵的斗醫大賽，就是官方組織的一場比賽。關于比賽環節，帖子里寫到明明白白，你自己有時間好好了解一番。另外告訴你一個消息，托我送斗貼的那些家伙，也有后輩子弟參加明年的斗醫大賽。而你們之間的恩怨，就看你們后輩之間的輸贏。”

“李老頭，這是你的注意吧。把一切都放在明年的斗醫上，杜絕那些人的黑手，也為彼此都爭取了準備時間。”智信和尚笑著說道。

“慕家后生，以后凡事三思而后行。”老者說罷，就顫顫巍巍地下了樓。老者邊走邊感嘆道：慕家的恩情終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