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到巧娘院子。

正談論買賣的眾人，見了陳九，紛紛起身。

陳九示意他們繼續。

方釗走到跟前，說道，“陳先生，我跟諸位同仁談過了，縣尊李大人橫死穎水，職務暫由縣丞代勞，縣丞秉公處理馮家內訌一案，相信十天半月，便會有結果。”

言下之意，自然是讓陳九放心，馮家產業落不到他人手里。

這里面有些東西，肯定需要方釗等人說和。

“如此，先謝過方員外了。”

“陳先生您太客氣了，”方釗喜道，“陳先生神人下凡，但凡用得著方家，方家定不推脫，在座這些朋友，也是這個意思。”

陳九朝眾人看去，眾人忙不迭點頭。

他心里思索，到了傍晚，惡鬼們前來搶親，畢竟都是老棺材瓤子了，老奸巨滑，一旦察覺情況有變，發起瘋來，極有可能攻擊眾人。

一個不留神，被惡鬼傷了，反倒不美。

不如深入敵巢，一網打盡。

他檢查了一下儲物格，現在物品有汲魂腰扣，風涎丹，劍山圖，河神骨，業鏡，皮精面具，妖智丸。

足夠對付了。

“張無賴，你去冥器店買一副紙衣來，身材要跟巧娘一致。”陳九低聲吩咐道。

“是是是，”張無賴不敢多聞，一溜煙去了。

陳九又將巧娘和她母親喚到背地，避了眾人耳目，將今夜有惡鬼搶親之事，告知她們。

巧娘聽了，嚇得哆嗦不已。

巧娘母親深深醞釀了一口氣，剛想破口大罵，被陳九制止。

“噤聲，此事休得聲張，被惡鬼知道了，反生禍端，那張無賴都知道保密呢。”

巧娘母親聽了，脖子一紅，勉強把話憋回肚里。

等張無賴從集市上買回紙衣后，他歪著嘴，告訴陳九，“那冥器店老板前日接了一個大客，一口氣要了近百套紙衣，付了定金，說今日一早務必送到山上，那冥器店老板發動全家趕制，好歹完工，也將紙衣送到了。”

“但回家后，發現錢都變成了石頭，見我來了，忍不住訴苦。”

“公子爺，我越想越覺得，這伙人就是今晚要搶親的，我的親娘啊，百十個野鬼……”

說到這里，張無賴渾身發顫，“整座倒斗山的野鬼們傾巢出動了嗎？”

陳九心里一喜，來得好，今夜凡來參與搶親的野鬼，沒有一個是無辜的，不剿殺了，難道留著過年。

他買紙衣，就是為了暫時阻斷巧娘的陽氣，這類術法，曾經跟段金言請教過。

說白了，就是尸卜術的前期準備事宜。

挖個適度的坑，穿上壽衣或者紙衣，將活人埋了，只露個氣孔，可暫時隔絕陽氣，讓野鬼們探尋不到位置。

到時，他會戴上皮精面具，扮成新娘，隨惡鬼深入巢穴，然后連窩端了。

夕陽斜墜，山風漸起。

群賈依著陳九吩咐，暫且躲避到外面。

張無賴帶來的那幫閑漢，也被清掃出門，個個如臨大赦，屁滾尿流地逃了，他本人倒是擔心巧娘安危，不愿返家，藏到一棵樹上，尋個好視角，暗中偷窺。

田七也知道了真相，自告奮勇，照顧被埋的巧娘姐姐。

期間，那個讀書郎哥哥，曾探頭探腦來過一次，被趕走了，自始至終，半個屁都沒敢放。

斜陽最后一抹余暉，陷入黑暗。

眾富商們哪里經歷過這等刺激的場面，俱是瞪大了眼睛，往山道上瞅，不敢高聲言談。

所有人都等著吉時到來！

又過了一陣。

陳九覺察到，絲絲縷縷的陰氣，從遠處傳來，愈來愈近。

少頃，嗚嗚咽咽的陰風，在山道上肆虐。

吹得眾人徹骨生寒。

村口的群狗，汪汪數聲，夾了尾巴，各逃各家，把腦袋扎到狗窩里，哆嗦不止。

眾商賈里，有兩人洞察值相對高些，只是望了一眼山道，俱是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洞察值不高的，但覺似有無數人熙熙攘攘，往這里走來。

陰風雖大，陳九還是聽出來了，里面混雜著孤魂野鬼們的呱噪聲。

單從這些聲音可以推出，確實有百來號迎親鬼。

他深吸一口氣，平息了心緒。

“轎子……”外面的商賈堆里，有人脫口而出，被旁邊的捂住了嘴。

一頂偌大的轎子，仿佛沒有重量，離地三尺，飄然而來。

轎前轎后，都有八盞燈籠。

只是燈籠的顏色慘慘綠綠，像一團團鬼火。

轎旁凝聚著一大團黑氣，瞧輪廓，該是一匹大馬。

眾商賈頓覺嗓子里煙熏火燎。

可身子越發的涼了。

未幾，濃烈的霉臭味，鋪天蓋地。

陳九所化的巧娘，假意跟母親在燈下做女工，推窗而望，說道，“娘親，怎么突然間好大的風吶。”

巧娘母親有些緊張，忘詞了，唔唔啊啊，說了句自己也聽不懂的話。

陳九又道，“娘親，我去外面看看，是不是要下雨了。”

說罷，到了屋外，那院門也轟然而開。

只見大小鬼眾，熙熙攘攘，個個擠眉弄眼，還湊了個樂器班，八鬼抬轎，那最前面一只大鬼身形甚高，胸前戴著一朵大紙花，騎著一頭紙馬。

縱觀所有野鬼，俱是紙衣披身，但個個顏值頗低，竟沒有一個趕得上張無賴的。

鬼首哈哈大笑，“我家娘子果然貌美，此番良辰，不可辜負。”

兩手虛空一抓，一股奇力吸著陳九。

陳九佯意害怕，失聲尖叫，瞬間就被塞到了花轎里。

一個打著鬼燈籠的小鬼，高聲喝道：“新人起轎！”

頓時，淫樂再起，鬼眾調頭，回了老巢。

它們的說話聲，也只有洞察值高者有幸聽到，一般村民只能聽到嗚嗚的風聲。

那樹上的張無賴，看到嬌娘騰空而起，瞬間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不由得兩股戰戰。

卻有一只老鬼，跟在迎親隊尾，回頭望樹上瞧了瞧，爪子一拍。

張無賴剎時失了知覺，像塊泥巴似的，從樹梢摔下。

陳九坐在轎里，透過窗簾，看到兩邊樹木飛逝，知道是群鬼施了邪術，加快了腳伐。

方向是翟華縣。

難怪鄭風波這個山神無法插手，原來已出縣境，神明不越界，乃是規矩。

不多時，到了一處大院。

張燈結彩，火樹銀花，其實就是惡鬼施的幻術，陳九用天眼一掃，便發現凈是墳包斷垣。

鬼嚎聲四起，在冷清的星光下，猶是瘆人。

迎親鬼眾有百余號，呆在這老巢的鬼眾也有近百號。

鬼首跳到院中，發表了一番感言，大意是感謝眾位捧場參加婚禮。

群鬼青面獠牙者，斷腿殘臂者，五官缺失者，開腸破肚者，各式各樣，紛紛鼓掌相賀。

“杜老大威武！”

“恭喜杜老板抱得美人歸！”

“大哥，你這杯喜酒，做兄弟的盼了四十年了！”一個獨眼惡鬼走到跟前，喜極而泣。

登時有幾只鬼眾，也作勢抹眼淚。

“咱都是多年的老鬼了，不講究人間那套禮法，請嫂子出來一見吧，”獨眼惡鬼又提議。

眾鬼歡呼，“沒錯，沒錯！”

陳九一聽，既然他們管這鬼首叫杜老大，那就證明張無賴所料不假，是那杜葛老鬼。

這兩百來號野鬼，也不知能換來多少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