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閉了眼睛就沒事了？”韓新昌試探地問道。

陳九淡淡地解釋道，“沒有用，這幻象是直灌入腦的，饒是挖了招子，割了鼻子，塞了耳朵，斷了舌根，剝了皮，還是能看到聽到嗅到感覺到?！?

眾人差點哭了，驚得像暴風雪里的雞仔，依偎一處。

有些人試試閉了眼，果然，腦海中還是一副地獄惡相。

陳九單目開了天眼，看到的跟另一只眼睛瞧到的截然不同。餓鬼凍殍們，在天眼下，只是一股股陰風邪氣，但在沒有開天眼的那只眼睛里，和其他人看到的，倒是一樣。

說時遲，那時快。有十幾只餓鬼已經爬了過來。

陳九聚氣就是一拳，餓鬼幻象被至陽的血氣襲中，煙消云散。

但餓鬼實在太多了，前排的餓鬼們剛剛被血氣蒸發掉，后面的又到跟前。

如果不解決掉它們的話，它們就會襲擊他身后的人們。雖然是幻象，但人們是能真切感覺到被眾鬼啃噬的痛苦的。

陳九又一揮劍，氣貫劍身，掃去一大片餓鬼。

這一劍消滅了十來只餓鬼，隨即又有二十來只餓鬼填補了空缺。

餓啊！

餓?。?！

餓?。。?！

響徹天際的鬼哭狼嚎，震得眾人耳膜欲穿。

陳九從儲物格里拿出琉璃瓶盞，里面裝著菩提果。他遞給身后的韓新昌，吩咐道，“打開瓶封，讓你妹妹服下。”

眾公差和韓新昌，全都傻了眼。

這顆菩提果，他們也聽過傳聞。事實上，在方樂清交給陳九的第二天，內衙公差全都知道了，此物價值不菲，可以購一處精致的宅院。

韓新昌也有所耳聞，不僅僅是菩提果，連放置它的那個琉璃盞瓶，都值不少錢。

現在，陳九竟然拿它讓妹妹吃下？

韓新昌根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哆嗦著兩手，不敢接。

“再拖延下去，你妹妹性命難保了，”陳九一邊提醒，一邊將爬到跟前的餓鬼們掃開。

剎那間，韓新昌兩行熱淚滾滾而下，“陳爺大恩，無以為報?！?

雖然他不知道菩提果的功效，但既是陳九讓服，那就服下，準沒有錯。

“令妹腹中胎兒生機已絕，此果可以讓其墮下，保令妹性命，不然一尸兩命，至于報答方面，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難不成你還以為我是義診？”

韓新昌腦袋一縮，不敢再說話，拍開瓶封，倒掉里面的細沙，那枚白晶晶李子大小的果實就是菩提果，喂妹妹吃下。

妹妹已是虛弱之極，處于半迷半醒之間。

陳九回看一眼，單劍反握，兩拳齊出，一條猛虎虛像從拳鋒處浮現，撞到餓鬼群里，又有數十條餓鬼瞬間消失。

目前情況而言，使劍反而沒有兩拳有勁道。

劍刃雖利，苦于沒有好功法。

暫且只能等府州擂賽拿到榜首，這樣的話，就能得到《紫微劍法》。

此時，餓鬼仍是源源不絕。

邪陰穢氣從山下滾滾而來，勢頭比方才還要猛烈。

哼，雕蟲小技，也敢魯門弄斧，陳九見此，反是懸石落下，心里大定。

這種邪法，是靠陣法催生出來的。

它有個令人作嘔的名字，叫《千里凍骨圖》。

施此術者，事先在附近埋好陣圖，等對方踏入此地，他便能根據實際情況激發此邪術。對方若是洞察力不高之人，登時會產生幻覺，看到潮水一般的餓殍凍骨。一旦被這些“餓鬼”撕咬，身體便會產生相應的反應。

大腦相信了死亡，身體也就領盒飯了，可氣的是，雖然對方知道此為幻術，仍然無濟于事。

除非找到陣眼，破除陣圖。

比這種邪法高明百倍的《地獄變相圖》，陳九也經歷過，破除過，所以說此人在魯門弄斧，實不為過。

若不是眾人被脅為人質，這《千里凍骨圖》是難不倒他的。

不過，解題的關鍵也有了，就在眾人之中，就在那個奄奄一息的婦人身上。

她和韓新昌過來沒多久，就有餓鬼幻象襲來，絕非偶然。

陳九心想，施術者早早在此處布置了陣圖，若是等自己縛繩下崖途中喚醒此圖，豈不更好？偏偏是婦人來到之后，韓新昌把她的情況介紹完，馬上就有了餓鬼幻象。

因為這邪術，懼怕婦人產血。

婦人的產血，以及經血，可以破除許多邪法。

事實就是這么滑稽，此邪術看似張牙舞爪，勢不可擋，但它的缺點是如此薄弱。

由于施術者不用現身，在遠方便可以遙知此處，他聽到婦人腹有死胎時，立即發動此陣，為的就是爭取時間。

當自己又故意重復一遍菩提果的用途之后，施術者窺聽到，更要抓緊時間，于是須臾功夫，餓鬼滾滾而來，比剛才更多、更迅疾。

陳九一邊思忖，一邊用拳風擊潰餓鬼。

餓鬼雖眾，也只能沿山而爬，換言之，它們都遵遁常理，不會從虛空以及后方跳出來。而更高級的陣圖，用的就不是這些不上臺面的凍骨餓殍了，而是鬼兵陰將，不僅能從旱路攻擊，還可以從水路襲擊，從空中降下。

民間相傳的撒豆成兵，便是施術者平日豢養的鬼兵妖將。

那菩提果內含靈氣，婦人吃下之后，生命體征增強了些，腹痛感漸輕，神智也清醒了不少，直呼腹內有下墜感。

這是死胎要排出的征兆。

一個工房差吏自告奮勇，說自己母親是穩婆，他本人也給豚豬母羊接過胎。當下環境使然，哪里還顧得著男女有別。

其他公差則別過臉去，閉了雙眼。韓新昌抓緊妹妹肩膀。

此時此刻，燕秋山上朔風勁吹，大雪如席，哀鴻遍野，餓殍凍骨不計其數，在砭如骨髓的冷寒空氣里，婦人產下了一只鼠崽般大小的死胎。

產血絲絲汩汩，流入地下。

正在瘋狂進攻的餓鬼大軍，忽地化為一陣清風，密云破散，積雪無影無蹤，寒風也不知去向。

陽光灑在眾人臉上。

“我的親娘呀，真是嚇死人了，”韓新昌感覺自己的命運就像跌宕起伏的山脈一樣，忽上忽下。

工房衙差和那五個捕快，被這么一折騰，身心俱憊，個個坐在地上，直喘粗氣。

反觀韓新昌的妹妹，因為有菩提果的補氣之效，精神比來時要好些。

在場諸人，除了陳九，無不松了一口氣，直嘆撿了條命。

那如過江之鯽的餓鬼雖然消失，但那哀嚎聲仍在心頭回蕩，如同噩夢初醒。

陳九仍是一臉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