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歷來講究“三節(jié)兩壽”,尤其是上下級之間,好像不趁機去領(lǐng)導(dǎo)跟前露個臉,這節(jié)就過不好似的。
任民生也在為難,周五就是中秋了,該送誰?送什么?怎么送?讓他十分頭疼。
不管怎樣,宣校長那里肯定要走一趟。
實習期他的月薪勉強剛探上兩千,除了給家里寄一半兒回去,留下的千把塊也就剛夠吃喝應(yīng)酬。而超市里茅臺的標價是315元,也就是說如果送禮的標準稍微高一些,接下來的日子他泡面里加不加蛋都要考慮清楚。
算了,宣校長也未見得愛喝酒,買點礦泉水……還是買箱可樂吧。
慕容振東,離他太遠,夠不著??膳嗣榔G是頂頭上司,每天碰的眼珠子疼,就算是小浣熊干脆面也得送點。
還有程璇那里……
想著想著,就在快睡著的時候,BP機響了。
是潘美艷的手機。
看看表,已經(jīng)晚上八點半了。
莫非……
懷著七分忐忑,兩分好奇,還有一絲不愿承認的企盼,回過去。
“快下來?!迸嗣榔G說完就掛了。
跑到窗口看了看,什么都沒看到。
他琢磨應(yīng)該沒什么事兒,穿著睡衣就下去了。臨到門口還把前幾天弟弟從老家?guī)淼囊幌渥雨惔讑A在腰間。上海的醋淡如水,吃不慣,他每次回家都要帶幾箱作為口糧。
好氣派的虎頭奔!
“潘姐,還是你厲害。慕容老大的坐騎也被你誆來了?!崩线h就看到女人一身短裙正裝俏生生的站在車前,心里竟然有點小緊張,便有意夸張的一路笑過去。
潘美艷似笑非笑的望著他,眼睛眨個不停。
他有些奇怪,不太像拋媚眼啊。一邊把醋遞過去,一邊說道,“潘姐,捯飭的這么漂亮,去……”
話未說完,后邊的車窗下去了,露出一張喜怒不形于色的臉。
慕容振東。
我去,這個死女人,老虎在旁,也不提個醒,光眨巴眼睛有蛋用。
“慕容老大……不,老板,老總,好巧啊。”任民生語無倫次了,感覺手里的箱子有千鈞重。
“嗯,上車。”慕容振東像是看了他一眼,又像是沒看。
任民生看看自己身上皺皺巴巴的睡衣,支吾道,“我這……”
死女人抿嘴一笑,走過來,居然把后邊的車門拉開了,一彎腰,“請。”
任民生干咳一聲,“我還是坐前邊吧?!闭f完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愣住了。
蔚小敏正捂著肚子在那兒抽搐。
他只得抱著一箱子醋坐到老大旁邊,好在中間有個扶手,不至于肌膚相接。
“阿嚏?!崩洗蟠蛄藗€噴嚏,淡淡說道,“你平時不洗澡么?”
任民生暗自叫苦,干笑道,“其實……正準備要洗的,只是……”
老大鼻子里哼了哼,“我很容易被誆么?”
任民生不做聲了,這話再追下去,他只能跳車。
“這是天南陳醋?”老大揉了揉鼻子,問道。
“對,對,家鄉(xiāng)特產(chǎn),本來打算送您……”任民生硬著頭皮胡謅。
“民生,這就是你不對了。剛才那箱子可是遞給我的?!迸嗣榔G一路超車,猶不忘打趣。
“是嗎?”任民生裝糊涂,“不過,潘姐,女人吃醋太多……不好?!?
慕容振東也笑了,雖然只微微一下。
走了約摸半個多小時,來到一處院落外邊停下了。
“小敏,你先去問問曹先生是否有暇?!蹦饺堇洗蟀氩[著眼睛說道。
蔚小敏應(yīng)了一聲,推開車門下去了。
當看到她徑直推開院門走進去的時候,任民生明白了,里邊住著的不是她爹媽,也是極為親近之人。
不一會兒,蔚小敏出來了,“慕容總,請?!?
慕容振東稍加沉吟,“你抱著這個箱子,一起進去?!闭f完自顧自下車了。
任民生大驚,嘴上卻笑道,“潘姐,老板讓你抱著這個……”
潘美艷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唉,不知道從這里走回公司要多久?真應(yīng)該找個人試一試。民生,你說什么?”
任民生干咳一聲,“我說,把車向路邊靠靠,擋道兒了?!闭f完昂首挺胸的下了車,從背影望去,竟然有股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感。
這棟樓的外表很古舊,應(yīng)該是上個世紀或更久遠的建筑風格。里邊更是通體的老式舊家具,墻壁上居然還有燭臺!
一位銀發(fā)老太太戴著老花鏡,正坐在搖椅上聽著昆曲晃悠。身旁站著的是先一步進來的慕容振東。
任民生像鬼一樣,腳不沾地的走過去,靠墻站好。
應(yīng)該是《桃花扇》。這折子戲,以前在宣紅梅家也常聽。為討她的家人喜歡,他對此著實下過一番功夫,可惜,成效不大,太容易犯困。
“阿嚏?!崩咸犻_眼了。
任民生很隱晦的瞟了慕容東勝一眼,老東西夠賊的,感情這醋是這么用的。
“天南的老陳醋,嗯,差不多有四十年沒有聞到過了。”老太太笑的很慈祥,說完還深深吸了一口氣。
“曹先生,這是振東的些許心意?!蹦饺菡駯|難得擠出滿臉的笑容,沖任民生擺了擺手。
于是,睡衣小英雄任民生抱著一箱子醋湊到了前面。
嗎的,再有下次,我連領(lǐng)帶都要系上。他尷尬的看看老太太,如是想道。
“就是這個孩子?嗯,不錯,不錯?!笨吹贸鰜?,曹先生對他印象不錯。
任民生干咳一聲,賠笑道,“不是我?!?
老太太眼睛瞇成一條縫,笑道,“你不是任民生?”
任民生一愣,點頭說道,“是,可我不是慕容……”
老太太哈哈大笑,“小慕容常來,怎么會認錯?你真以為我老糊涂了?”
任民生面如豬肝,背上都能感覺到老慕容的殺氣。
老太太笑的更歡暢了,“嗯,你先去吧。振東啊,你留下?!?
任民生滿頭霧水的走出去,看到蔚小敏正站在院外向里邊探頭探腦。不由問道,“曹先生是你的……”
蔚小敏的眼神竟然有些躲閃,“嗯,是一個長輩?!?
任民生知她不愿講,也不好追問,“我去看看潘姐。”
蔚小敏不知在想什么,居然沒有回他。
任民生走到汽車跟前,還沒開口,潘美艷已經(jīng)笑道,“民生,只怕真要讓你先回去了。”
任民生一驚,苦著臉說道,“不是吧,你們也太……。”
潘美艷咯咯一笑,“這里很容易打到車??烊グ桑浀没厝ハ磦€澡。”
任民生低頭不語。
“怎么?還打算親自跟老大告?zhèn)€別?”潘美艷笑道。
任民生澀然說道,“我……沒錢?!?
潘美艷一怔,笑的直打跌。
確實很容易打到車,可司機師傅看了他半天,也不肯走。
他有些奇怪,“沒去過么?”
師傅搖了搖頭,“我在看你身上哪里可以裝錢?!?
任民生干咳一聲,從襪子里摸出剛借來的一百塊,放在腿上。
“不要繞路啊,我可是地道的上海人?!彼麑嵲谟行倪@錢不夠付賬,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