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的時候,他看見了自己的母親。
一般而言,剛出生的嬰兒沒有意識。可他偏偏有。
一般而言,剛出生的嬰兒不懂人語。可他偏偏會。
一般而言,剛出生的嬰兒不通事理。可他偏偏知曉。
一切都源于惡魔的儀式。惡魔的力量在他體內流轉,讓他成為世界的異類。
于是,他懂得了。
何為母親。
何為欲望。
玫瑰的刺將女人狂暴的欲望盡皆傳入,它們是被播撒的種子,以他的血肉為土壤。可不久之后,他沒有了新鮮血肉,這些玫瑰便扎根至他的精神。
從此,他的世界只剩下紅色。
“您并非死亡,只是回歸原本的樣子。”少年說道。
沒有惡魔儀式,沒有【創世紀】,地板上散落的一團就是瑪麗蓮娜原本的模樣。
紅寶石的光輝收斂,它也在明亮的光中漸漸褪色。
【創世紀】沒有實體,它的實體皆由主人的意愿改變。在瑪麗蓮娜死亡的現在,重新在其上刻下精神烙印的阿芙羅狄后代就是它的新主人。
瑪麗蓮娜太過傲慢,王宮的生活令她失去了警戒心,就連她刻于【創世紀】上的印記被抹去都沒能發現。
但某種程度上,也只有她的兒子才能理解為獲得新肉體而誕生的急切。
他此刻雙手圍在【創世紀】兩邊,又不敢將其握于手中。從今往后,他也能夠擁有新的肉體。別人無需通過大腦給出的幻象也能看見他。
更重要的是,他也能看見別人看見的東西。
有時真實比偽象無趣得多。
通過瑪麗蓮娜的眼睛,他看見了太多無趣的東西。那感覺就像書還沒翻開就已知曉后續。
為了體會刺激,他更想被別人欺騙。
阿芙羅狄家天生欲望難以滿足。
瑪麗蓮娜如此,她的兒子也如此。
【創世紀】再次爆發出強烈的光。風中飄舞的玫瑰花瓣聚成旋風,從風中率先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白皙且細膩,一看便知是養尊處優的貴族的手。玫瑰構成了他的身體。月光透過窗戶灑下,也被一同編織成少年的一部分。他繼承了阿芙羅狄家特有的銀白發,也繼承了玫瑰色的眼睛。只是他的眸色更淺一點。
理論上講,【創世紀】是可以做到更換發色和瞳色的。但少年還是決定保留阿芙羅狄家的特征。他逐漸了解為何每代都能做到的事,每代家主又都不去做。
少年用手撩起發絲,一個普通人簡單的動作他卻做的極為困難。同樣困難的還有行走。
他一搖一擺,終于邁出了第一步,而后正如許多小孩子經常經歷的那樣,他維持不住身體的平衡直直地跌了下去。
那張初見風華的臉毫無儀態地與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
鼻子好疼。跟被獻祭時的疼痛完全不一樣。
他一邊掙扎著起身,一邊體會著新生命的樂趣。
就在他抬起頭時,無情的惡魔擋住了月光。
“希望你不介意做個領路人。”他說。
盡管少年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優雅,可配上他方才的動作只會顯得滑稽。
好在唯一的觀眾并不是對這種事感興趣的人。
凱因斯一直藏在房間里,主要就是為了兩件事。
一,如果少年沒有辦法解決瑪麗蓮娜,就由凱因斯給予致命一擊。他甚至考慮過毀掉【創世紀】。
二,就是把阿芙羅狄的后代帶回阿爾貝托。
凱因斯問,“你同意加入阿爾貝托?”
“當然。能抓在手里的都要抓住。這可是我的人生信條。”
少年在原地做了幾個體操動作,總算適應了新身體。他轉向瑪麗蓮娜的衣柜,可惜里面全是他母親的衣服。
與阿爾貝托的領導者見面用幻覺是不是太失禮了?
不。說不定對方根本不受他精神力的影響。
那樣的話,用幻覺給自己做一套衣服簡直跟沒穿是一種情況。
少年頭疼地挑三揀四,最后轉過身,對凱因斯說道,“可能你也不介意借我一套衣服?”
凱因斯瞥向衣柜。“里面都是。”
“我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少年理直氣壯道。“如果不出意外,我們今后將會是搭檔。而一對搭檔,默契的培養是必須的。我必須更了解你,你也必須更了解我。”
凱因斯選擇一刀砍過去。
但對別人致死的一刀卻對少年幾乎沒什么用。一堆玫瑰花瓣飛出,少年的身體再度恢復原狀。
玫瑰花瓣飛舞,少年趴在凱因斯背后,輕輕說道,“現在的你是無法殺死我的。而且,你也對我的力量感興趣吧?”
如果少年渴望的是精神層面的東西,凱因斯渴望的就是力量,就是最強。為此,他愿意支付出相應的代價。
兩個少年的目光相互對視。在這瞬間,他們已簽下契約。
凱因斯將少年領進自己房間,他的房間極為簡陋,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再無其他東西。他的衣服也大都是漆黑的緊身衣。
少年仿佛早已知曉般打開另一個櫥柜。里面放的都是凱因斯為完成任務而準備的道具。
少年從中翻出一件象征貴族的禮服穿上,頗為滿意地對著不存在的鏡子擺姿勢。
他確實很美。
凱因斯已經預料到,未來將有多少人為新的阿芙羅狄瘋狂。
“活動的話,我是不是也該有個名字?”
“嗯。”
“你的名字是什么?”
“凱因斯。”
“什么意思?”
“沒有什么意思。”
“這樣啊——”
少年意味深長地拖著長音。“你來幫我取個名字吧。”
“你可以自己取。”
“不行。我會考慮太多。就算不刻意去想,我取的名字里也會帶有個人偏好。你就不一樣了。”
兵器是不具備自我色彩的。兵器取的名字也是。
凱因斯認同了他的說法,于是給了一個名字。
“……梅塔梅爾。”
“還挺順口。有什么特殊意義嗎?”
“沒有。它毫無意義。”
少年笑了。這是自他誕生以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
“好啊。從此以后,我就是梅塔梅爾·阿芙羅狄。”
“貴安,凱因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