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夜格外漫長，即使到了清晨七點，天邊的魚肚白也沒有顯露的跡象。

“啪啪…”

“喂，醒醒…”

響亮的耳光與呼喚聲，打破了道觀的寧靜。

“風流鬼哪里跑！”

頂著對熊貓眼的馬天倫，身子就向彈簧似的猛地跳了起來，只見他揮舞著拳頭胡亂打一通。

“天亮了，我們去鎮上采購祭品吧?！?

換了一身新道袍的趙剛烈招了招手說道。

“天亮了？可外面為什么還是黑的？你一定是厲鬼變幻的休想騙我！”

想到此處，馬天倫后背發涼立即朝后退去。

“腳！腳！……”

王大治咧著嘴直呼道。

“胖鬼，你裝得倒挺像?！?

馬天倫轉身冷笑道。

“看來昨晚真被嚇傻了！”

趙剛烈搖搖頭便朝屋外走去。

“快點師兄，我們自己去采購祭品，就讓馬居士繼續在道觀里捉鬼吧！”

趙剛烈渾厚的聲音自遠處大殿傳來。

“捉鬼吧?！?

王大志揉了揉腳背，雙手插腰朝馬天倫嘟嘴道。

“道長昨晚我們不是說好的嗎，祭品我全包了。”

……

回來的路上，一手牽著一只山羊的馬天倫，聳拉著臉跟在一胖一瘦兩名少年道士身后。

“馬居士快點可以嗎？這都中午了我們還得準備不少東西。”

趙剛烈趕著九頭肥豬朝身后喊道。

“來了！”

馬天倫板著臉說道。

“師弟你吃嗎？”

左手牽著兩頭大水牛的王大治，一邊啃著燒雞一邊問道。

“你吃吧，我的肚子都被魚填飽了?！?

趙剛烈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推托道。

“哦”

王大治歪著腦袋將雞屁股咬下來吐掉后，繼續啃咬著雞胸脯。

跟上來的王大治聽見兩人的對話，氣得咬牙切齒。

“兩萬吶，三個月的工資晃眼就沒了！我忍！我忍！只要能安全回京都就行?！?

他深呼一口氣擠出一絲笑容，不緊不慢地跟在兩人身后。

三人回到道觀內，馬天倫跟著王大志去斬殺牛羊，趙剛烈則開始布置祭臺。

天色已黑，簡單吃過晚飯的三人，匆匆來到大殿之外。

馬天倫指著前方祭臺之上，懸掛著的道家仙人畫像，桶了桶王大志問道，

“他就是你們的祖師？”

“嗯”

王大志雙腳并攏神色恭敬地站在祭臺下一動也不動。

“放肆，玉清始尊大仙，豈可隨意指指點點！”

趙剛烈抬手一巴掌就拍向馬天倫后腦勺。

“哎喲，你…”

馬天倫臉色鐵青舉拳就要打過去。

“來，朝這打?！?

趙剛烈指著左臉面無表情的說道。

“哈哈，這個，這個我手臂有點酸，活動活動。”

回想起鎮上的一幕，馬天倫急忙收斂起怒意，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趙剛烈沒有再理睬這個莽夫，整理了一下道袍，便神色莊重的朝祭臺走去。

馬天倫望著看著大搖大擺離去的身影，小聲嘀咕道：

“趙剛烈、趙剛烈，我看遲早都要肛裂！”說完不忘比劃了兩下拳頭。

然而還未待放下手，他就發現左側涼颼颼的，偏頭看去就見王大志瞪著丹鳳眼緊緊盯著自己，于是連忙打著哈哈說道：

“呵呵，剛才是右肩酸，這次是左肩酸左肩酸?！?

“哦”，

王大志轉過頭將注意力放在了師弟身上。

馬天倫看著這一胖一瘦兩個少年，恨得他牙癢癢。

在鎮上被瘦的收拾一頓也就算了，畢竟對方身手不錯腦子也活泛。可是讓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這個看起來呆頭呆腦的胖子，居然是頭沉睡的猛獸。

靜站了兩個小時的馬天倫實在忍住了，于是小心翼翼的問道：

“趙道長，什么時候開始請祖師大人？”。

“現在才八點五十急什么，九點九分開始?！?

趙剛烈掀開長袖，摸了摸手腕上嶄新的機械表，不耐煩的說道。

“為什么是九點九分，九點十分不行嗎？”

馬天倫不明白，就是一句話的事，怎么還這么多講究。

“九為極陽之數，少則虛滿則虧?！?

趙剛烈搖動拂塵，面向祖師掛像語氣嚴謹的說道。

“聽不懂。”

馬天倫感覺自己在聽天書，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不懂就裝懂，祖師面前不得妄言，不然今天的錢都白花了?！?

趙剛烈轉過身瞪著雙眼說道。

馬天倫一聽連忙閉上嘴巴，雖然他還有些閑錢，但也經不住動輒上萬的大開銷。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緊盯著秒針移動的趙剛烈，將拂塵甩與腦后，抖了抖道袍便恭敬的上前拿取三清鈴。

“跪下”

王大志踢了一腳馬天倫后，像個乖寶寶似地跪倒在地。

馬天倫心中雖不樂意，但看在錢的份上還是老老實實地跪了下去。

“鐺鐺…”

“天地混元，混沌為一，元氣化清，上清曰始、中清曰元、下清曰玄……”

趙剛烈連續搖動三清鈴，每搖一次雙腳便在地上左右滑動，同時開口念道。

待三清鈴響滿九聲，地上一個約莫九尺大小的八卦圖案，就呈現在祭臺下方。

“乾坤觀第一百代觀主，趙剛烈拜請玉清始尊無量大仙。”

趙剛烈雙手伸直俯地跪拜。

“傻子快照做?！?

王大志俯地低聲說道。

“你叫我什么！”

馬天倫瞪著身側胖子怒道。

“唉，傻子”

王大志搖搖頭。

“你…”

馬天倫氣得咬牙切齒。

“別說話快照做，不然得罪了祖師我們都沒好果子吃。”

趙剛烈回頭板著臉冷聲說道。

“哼！”

胸口起伏不定的馬天倫，瞪著王大志趴在了地上。

“乾坤觀第一百代觀主，趙剛烈拜請玉清始尊無量大仙。”

許久不見上方動靜傳來，趙剛烈再次喚道。

“呼呼”

他的話音剛落場中便刮來一陣寒風。

“這…這不會沒招來祖師，卻把鬼給招來了吧?！?

馬天倫打了個寒顫，緊張地盯著四周。

半個時辰后，膝蓋麻木的趙剛烈，耐心也逐漸消失殆盡。他眉頭微皺小聲呢喃道：

“師傅不是說這樣就能請祖師現身嗎，怎么會沒有效果呢？”

“呼呼…”

狂風襲來，布置在四周的黃幡，左搖右擺晃動不止。

“鬼！鬼！”

馬天倫起身望著四周驚叫道。

“舌燥”

驟然間

濃霧翻滾一道高亢渾厚的怒聲，響徹道觀上方虛空。

身體漂浮逐漸離地的馬天倫，嚇得臉色煞白，他驚慌失措地呼救道，

“啊，趙道長，趙道爺救命?！?

“乾坤觀第一百代觀主趙剛烈，恭迎祖師。”

趙剛烈神色激動恭敬的喊道。

“恭迎祖師?！?

王大志跟著說道。

“何事喚吾？”

祭臺之上懸掛著的元始天尊畫像，此時閃動著深邃的雙眫張口問道。

“祖師，弟子師傅行走世間超度亡魂，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竟落得淪為畜牲的下場，還望祖師主持公道?！?

趙剛烈哽咽著說道。

“詳細道來！”

滄桑的聲音自畫像當中傳來。

趙剛烈整理了一番思緒，便將經過從頭到尾講了出來。

“祖師，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趙剛烈敘述完經過之后，便老老實實等待祖師發話。

然而等了許久也不見祖師開口，他的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祖師”

為了師傅趙剛烈壯著膽子喚道。

“你師傅乃乾坤觀第九十九代觀主李無極？”

片刻后畫像開口道。

“是的祖師?！?

趙剛烈連忙點頭。

“原由吾已知曉，你師本有著登天之機，但卻用此機會換取重臨世間一次，最后泄露了天機，所以閻羅才將之貶入畜牲道。”

聽不出是喜是怒的聲音自畫像中傳來。

“重臨世間？泄露天機？”

趙剛烈眉頭緊皺嘴中呢喃道。

“難道是？”

他猛然想到師傅咽氣前的叮囑。

“師傅，徒兒對不起您啊，生前勞您費心照顧，沒想到走后也放心不下我們，居然寧肯放棄富貴，甚至不惜得罪閻羅也要回來送信?？墒峭絻鹤罱K還是浪費了您一番苦心，徒兒該死啊?！?

趙剛烈趴在地上哭得聲淚俱下，雙手不停地捶打著地面。

“好了起來吧?！?

渾厚的聲音還未落下，趙剛烈就發現身體不受控制地站了起來。

“謝祖師，望祖師救救弟子師傅。”

趙剛烈擦掉眼角淚水懇求道。

“望祖師救救弟子師傅。”

王大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著頭。

“癡兒！”

蒼桑的聲音傳來，一股無形的力量便將王大志牢牢籠罩，下一刻就見他額頭上破裂的傷口，慢慢開始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