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主招手，眾人四下散去。

我突然不知今日為何這里會聚集這么多人，畢竟這些人里，開始到現在都沒有說過話的大有人在。

或者……我又看了閣主一眼。這些人坐在這里，是為了給我們一個“下馬威”，表示麟書閣人多勢眾，讓我們別動什么小心思。

不過……我搖頭打斷自己的想法，要真按我想的那樣，麟書閣的人也未免太那個了一點。畢竟自凰女神隕世間便少有鳳凰，他們這么多人聚在一起，也可能是為了一睹鳳凰真血。

只是沒想到鳳之居然沒帶。

時日不早，閣主讓一個穿著藍色衣裳的婦人引我們去休息。那個婦人長的很有福氣，我也不知用福氣形容人的相貌對不對，只覺得她長的很是可愛，一雙眼睛時常笑瞇瞇的彎在一起，臉上皺紋橫復，到顯得她慈愛無比。她的鼻子很小，中庭不長，間距合適。她的嘴巴血色很淺，唇不厚，笑起來看不見牙齒。

因為河洛非要我同她一起睡，所以這老婦人主要是把鳳之安置好。

那個老婦人看臉已經八十多歲，但行走間卻如二八年華的少女，風姿搖曳。她手里掌燈，說話時，聲音卻是正兒八經的老人聲。

“都用過晚膳了吧？”話語里是濃濃的婦人慈愛。

我晃頭看他們的反應，鳳之聽到只是側眉，他不答話，我怕婦人尷尬，便點頭允聲：“吃過了。”

河洛也點了點頭，笑嘻嘻的：“去蘭花宴還愁沒有吃的嗎？都差點把我撐壞了。”語氣嬌嗔，看樣子河洛和眼前婦人的關系很好。

“嗯，這倒是林姨我老糊涂了，都忘了你們去的可是蘭花宴。”林姨瞇瞇眼笑，絮絮叨叨的又開始問河洛，這次怎么回來的如此早。

還說剛到晚上，閣主就喊她來準備客間，她還以為是要來什么人，沒想到居然是我們——按林姨的話來講，往年參加宴會，最快也要兩日后才能回來。

這般一說，河洛就倒豆子似的巴拉巴拉的把我和浮國國師認識，并且國師大人還把行樂拿來給我們趕路的事講了。

林姨聽了這話，笑著扭頭看了我一眼。

“我這仔細一瞧，小姑娘倒還真長的如花似玉，好比天仙。”溫柔的話語加上林姨帶笑的臉，我還真聽出那么一絲真心來。

還沒怎么被人夸過的我只覺臉上火辣辣的，我微微一笑，臉色盡量保持平靜，諾諾的說了句謝謝。

心里卻是翻江倒海的開心。

她說我好看，我心七上八下咚咚直跳，有點不好意思的盯著地上瞧。

河洛誒了一聲，把我一拽，“那可不是，她同華年站在一起，可謂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說完河洛好似是看到了我同華年站在一起的樣子，意猶未盡的砸吧了一下嘴又接著說道，“那個華年也長的特別好看，哦對了！鳳之也長的好看！總之，我這次遇到的朋友，都特別好看！”河洛愈發驕傲極了，揚著的小臉眉飛色舞，連走路的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好似遇到我們，是很大的喜事一般。

風中傳來婦人慈愛的笑，我被河洛夸的不好意思，眼光亂晃，居然就這樣看到了鳳之帶笑的眼。

我一時愣住。

鳳之看著河洛，唇角弧度拉長，眼里的黑點逐漸擴張，我心里赫然，又轉頭看了看河洛，看完再轉頭看了看鳳之。

哦豁，我有點幸災樂禍，按我以往看話本的經歷，鳳之這極大可能是對河洛產生了愛情。

愛情是讓人傷心難過的東西，就像月言和阿洛。

麟書閣后面居然是鱗次櫛比的房屋，每處房屋前都種了兩盆花，一紅一綠，花在夜間發出瑩瑩光芒，柔和卻明亮。

我們走過花盆時，我聽到細微的嗡的一聲，這聲響不大，叫的像夏天的蒼蠅。

我下意識尋著聲音找去，居然是從花心中間發出來的？

這花還會叫不成？我腦闊發懵，下一瞬卻想起那花心里的，也許是一只勤勞的蜜蜂。

“吶，明日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好不好？”河洛一喊我就喜歡晃我的胳膊，她見我不答話就也順著我的眼神看了看花心，噗嗤一笑。“你喜歡這花？要是喜歡我送幾盆你。”

“不是，”我有點不習慣，拍了一下河洛的手，“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什么蟲子叫，不是喜歡這個花。”

我解釋道。

“哦？你說這個啊，”河洛暗搓搓瞧了前方的林姨一眼，小心湊到我耳邊說道“這種東西我一般不告訴別人，你是第一個，那花里的蟲子啊，是一種喜光會放毒的東西，專門用來對付一些想要晚上做壞事的小人的。”

看河洛這認真的樣子，我眼睛抽了抽，她還一臉篤定的點了點頭。不過，我估計這蟲子肯定不止放毒這么簡單。

直覺告訴我，這些蟲子身上，還有一些河洛都不知道的東西。

至于為什么河洛都不知道……可能就是怕河洛又告訴了別人。

她看著就是瞞不住事的樣子。心里這樣想著，我又仔細的看了那花幾眼。

花心有蟲，熒光紅紅綠綠間我看不清楚，只覺得那蟲約莫有我小拇指長，又比小拇指粗一點。

蠕動間蟲的一角一張一合，有點惡心。

我移開眼。

再看下去我怕我忍不住做噩夢。

晚間，在床上河洛一直扯著我聊天，問的多是我和華年之間的事。

約莫講了半刻鐘，河洛揉了揉眼角，我以為她要睡覺了，被問話導致緊繃的神經慢慢放松下來。

她問東問西問的我有些煩悶，嘰嘰喳喳像不知疲倦的鳥兒，同青鳥一般聒噪。我雖下午睡過一段時間，現在卻還是覺得困。

我不知如何拒絕別人，她不同青鳥，青鳥吵的狠了我一拳打過去，它就會嚶嚶嚶的在樹杈上黯然傷神——雖然它隔不久又會巴拉巴拉的說一大堆。

但好歹不會吵我睡覺。

說來奇怪，每當我困倦時，青鳥總會有事，它每日不知在忙什么，等我清醒時它會剛好出現在我身邊，和我講它在人間的見聞。

它現在……哎。我平躺著，睜眼看頭頂的紗帳。

其實青鳥也沒那么招人煩，對吧，我在心里默默對自己說。算起來，同它聊天我會覺得厭煩的時刻，幾乎是沒有的。

“你為什么要借魂燈啊？”河洛側過身子，對著我。

黑暗中，我一轉頭就看得見她黑白分明的眼。

她打亂了我的思緒，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我起個夜。”我喃喃的道。

翻身下床，我隨意的拖拉著鞋子，邊走邊穿。

“哦。”河洛語氣低迷，等我走到門邊時，她又朝我喊道，“你知道路怎么走嗎？”

我欲走的腳停下，扣著門把的手不上不下。

有點尷尬，我回頭，對上她清亮的眼。

沒有嘲弄，俱是單純。

我突然覺得不可思議，世間居然真的有人眼睛像清泉一般讓你覺得純粹。

“我……”我看著她的眼睛，“不認識路。”所以，“你可以陪我去嗎？”

她眼睛像有光，微微一笑，“好啊，”她伸出細長的手，開始套衣服。

“你也來披一件外衫，夜里天涼，容易生病。”河洛穿好一件，見我站在門邊，不由得喊了一句。

我遲疑著。

我身上只是一件輕薄的里衣，可剛剛躺在床上卻有點發熱，還需我把腳擱在外面才好過一些。

“哎呀，快穿著呀。”河洛見我遲遲不動，急了。她三兩下把鞋子套上，拿著我的外衫就跑過來要給我披著。

“我覺得不冷啊……”我半推半就，扭扭捏捏的伸胳膊套上，我知道我要是不穿，河洛肯定得又說我幾句。見我披好衣服，河洛這才滿意的為我撐了撐衣角，拉著我出門去。

河洛就像青鳥，特別熱心，也愛多管閑事。

我撇嘴，望著她的背影給她打上了小青鳥的標簽。

甚至腦海里還出現了青鳥和河洛仿若知己般抱頭痛哭的場景。

樂死我了。

外頭還真是有點冷，我縮著肩膀同河洛并肩前行，河洛這會到沒怎么說話，我猜是怕打擾到屋里睡覺的人。

行過三個屋子，我正想問問河洛怎的這么遠時，屋里傳來了說話聲。

真同話本中一樣，半夜密謀壞事時門外一定有人能聽見。

我心里發笑，不動聲色的看了眼河洛，河洛沒甚表情，甚至想拉著我快步過去。

“那女的同河洛在一起，不好下手啊。”

女的？那女的？我挑眉，河洛身邊的女的，這貌似說的是我啊。

對我下什么手？？

我停下腳步，同河洛對視，河洛眼里警惕意味十足的上下看了我一眼，還晃了晃我的胳膊。

她朝我張了張嘴，口型是“你得小心一點了！”

我心里突覺膽寒。

什么鬼玩意。

“現在可不是關心她的時候，最要緊的就是那鳳凰血可不能丟了。”是一道婦人聲音，刻意壓低了嗓子。

我現在和河洛面面相覷，走不是不走也不是，這墻角感覺都要聽完了，再不走下一秒可能就被發現了。心一橫，我低頭看路，假裝不在意的往前走。

“等你拿了鳳凰血，突破了練氣達到金丹，這少閣主之位，可就是你的了！到時候，你想要什么沒有？”

得，我再次撇頭去看河洛，她現在表情雖然淡淡的，看著毫不在意，但嘴角僵硬的弧度出賣了她。而且，她抓著我手的力度也在漸漸加大，大到我的手臂開始發疼。

我抽了抽，沒抽動。

我想問問她對此有什么看法，又覺得現在問為時尚早，我和她幾乎沉默著走完了全程，直到在一處看著就不怎么樣的茅屋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