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瑞斯！起來，起來??！”

諾娜纖細的手腕，扯著跪在地上的狼人，想要把他拉起來，卻根本無力做到。

她口中是略帶著哭腔的嗚咽，“我不怕的，沒事的，我們就在這里，不回去……“

到最后，聲音被掩蓋在喉嚨里，聽不清下一個字是什么了。

仿佛鬧劇，無名沉默的看著二人的表現。

夜之國，是他們的故鄉嗎？

為什么要逃出來，為什么像是被逼著回去？

最關鍵的是，這兩個人的身份……

算了，不知道，懶得問了。

無名撇了撇嘴，她快速上前幾步，雙手搭在諾娜的肩上。

“……誒？”諾娜還在扯著哈瑞斯，突然一愣，頭被掰著，轉向了這邊。

兩人對視，無名開口。

沒有聲音，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做出幾個連續的口型。

這“語言”特意被說的很慢，非常清晰。諾娜幾乎不用去細想，就理解了這個簡單的單詞——

“活下去。”

無名在說：活下去。

恍惚間，對視的二人，眼前都出現了模糊的虛影。

無名看到的是，三年前，那個被稱為母親的女人，在自己臨死之前，給她比的一個嘴型，“別說話，活下去。”

諾娜看到的是，三個月前，那個被稱為父親的男人，在她逃掉之前，隨口說的一句話，“小姑娘，活下去。”

明明都是吸血鬼了……還說什么活下去……

不是，很可笑嗎？

“嗚嗚……嗚嗚嗚嗚。”

終于，如釋重負般的哭了出來。

諾娜雙手捂著眼睛，發出嚎啕般的大哭，整個人跌坐了下來。

無論對于人類來說，還是對于異種來說，她只是個故作堅強的小女孩罷了。

“求求你，求求你們……”嗚咽聲中，終于傳來了她的幾聲呼喚。

弗雷笑著搖了搖頭，其實從頭到尾，他本就沒想為難這一對主仆。

之所以沉默了一會，一方面是有感于無名的行動，一方面則是想讓諾娜更加懂事一些罷了。

接著，他就轉向了跪著的哈瑞斯。

“讓你在陽光下走路，很痛苦吧。讓你必須要迎戰審判官，很害怕吧。”

哈瑞斯的身軀頓時僵硬住了，像是回想起了那段記憶。但嘴唇抖了抖，卻依舊沒有回話。

他仍舊跪在那里。

弗雷輕輕蹲了下來，“站起來吧，這個契約，早已經作廢了。”

“？！”

哈瑞斯一怔，下意識的抬頭看去……

碎末。

洋洋灑灑的紙屑，從弗雷的手中飄落出來，那是卷軸的碎片。

上面發光的字早已暗淡，從上面書寫的只言片語能看得出來，那就是當初所簽訂的守護契約。

保護，一年為期。

在這里提前結束。

“你不需要去懇求任何人，也不需要去害怕任何人。要保護你的小姐，就去獲取足夠的實力吧?！?

“這……”哈瑞斯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只是看著從指間飄落的紙屑，呆住了。

這么說，在計劃之前，契約就已經被撕毀了？

也就是說，他其實根本不需要去受折磨，也不需要去參戰，完全可以拒絕……

“但我還是很抱歉，讓你去做了這么殘忍的事情。也很抱歉，處于私心，我不能提前說出來?！?

語氣軟了下來，弗雷誠懇的全盤托出。

諾娜顫抖的手，在一點點拼湊著卷軸的原樣。她哭得更加大聲，淚水打濕了那些散落一地的紙屑。

而哈瑞斯，則是重新低下了頭。

“……謝謝！”

“所以，繼續變強吧，還不夠強。”

弗雷透明的手，搭在哈瑞斯的肩膀下方，用力把他扶了起來，“我們要堂堂正正的，重新打回來！”

哈瑞斯重新站穩，他的眼神頓時變得堅毅起來。

二人對拳。

這完全是口頭上的約定，但卻比任何“契約”都要來得可靠、真誠。

兩個男人的拳頭，在這里用力的碰撞，直到手指生疼。

還不夠強，還不夠強……必須要，必須要親手打敗那個審判官！

諾娜最后撲到了無名懷中，放肆的大哭起來。

無名先是愣了愣，隨后有些僵硬的摸了摸她的頭，一副很不習慣的表情。

“啊，還是看不慣煽情戲啊……”

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把眾人的視線吸引了去。

另一邊，希薇婭撓了撓肩膀，十分困擾的表情，“你們說完了沒？再這樣下去教廷就來人了啊?！?

“…………”

眾人這才注意到門邊還倚著一個幽靈，她像是完全不受這個氣氛感染，平靜的看著他們。

這下，也不好再表現什么了。

手邊的動作也尷尬的停住了，就連反應最大的諾娜，也逐漸演變為小聲的抽泣。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看著四道目光，齊刷刷的直指向自己，希薇婭癟癟嘴，夸張的聳了聳肩，轉身就走。

就如她所說的，或許活得太久，有時候感情就淡薄了。

這個幽靈到底活了多久呢？沒人知道。

不過，她已經漸漸開始，無法理解正常的情感交流了。

“呃，那個?！?

然而，就在氣氛陷入尷尬的時候，希薇婭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唔……回夜之國需要準備一下吧，我來幫忙？”

“嗯！”

……………………

直到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下來，二人才注意到，這里已經是深冬了。

無名本就寡言少語，即便衣著單薄也一直沒說什么。

“啊……嚏！”

這是弗雷第一次聽見，她除了說話以外，在現實世界里發出的聲音。

這才想起，自己是靈體，哪感覺到得到什么寒冷。

他翻找片刻，從儲物空間里找了一件厚衣，披在她肩上。

自從那此試煉，無名身上沾滿了血卻沒有衣服換時，回生戒里就留了一片地方放這些衣物。

夜已深了，街上沒什么人。

這個世界的人，或許早已習慣了超凡事件的發生。即便突然降臨的黑暗，造成了一段時間的恐慌，但居民們還是迅速進入了夜晚的節奏。

無名手攥著衣角，把大衣裹得更緊了一些。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著，就如同一直以來的一樣。

“審判官真強啊，完全打不過?！?

“…………”

“德雷亞怎么樣了？解決掉了吧。”

“…………”

“好累啊，回去得好好休息一下?！?

“…………”

“這任務也完成了，老杰克應該不會再為難我們了吧?！?

“…………“

其實，弗雷已經適應了這個“談話”的節奏。

大部分時間，都是他一個人自言自語，但也能從無名微小的表情變化中，提取到一些回應。

不知不覺間，對這個狀態都習慣了啊……

他笑了笑，仰著頭，“說起來，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了啊。”

“嗯……”

輕輕的回應，只感到，右手被無名悄然握緊。

弗雷一怔，腳步頓了一下。

“嗯……”他沒有過多的反應，只是默默回握了過去。

兩個人，就這樣牽著手，一步步走回家去。

細雪落在他們肩上。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