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楊文杰與楊康在刺史府里見到了坐著輪椅的梁爺。梁爺身前迎著楊文杰與楊康的居然是一個看著三十多歲的文弱書生。

“在下沈彰，原是嘉武十五年進士，后出任和利縣縣丞。”沈彰張嘴就先道出自己的出身來歷。“您二位應該就是楊國公府的三爺和二公子了吧，久仰楊國公府威名，今日一見果然好人才。”

“沈將軍放著好好的縣丞不做，倒是給自己連升數級成了將軍，這等膽識便是咱們也要欽佩萬分。”楊康轉身先入了座“找我們來應當不是為了閑話家常吧，直說吧。”

“在下今日找二位來不是為了旁的什么事，在下懇請二位，在我兵敗身死后，留梁爺一命。”沈彰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站定在楊康面前“我知道，我是亂臣賊子，我也知曉此次民變成不了什么大氣候，我只是想求二位保我這摯友一命。沈某來生定當結草銜環相報。”

“你一個好好的大將軍，這怎么好端端的說到生死上頭去了？現如今是我倆的生死捏在你手中，何來求字一說。”楊康內心詫異，卻并不接沈彰的話。

“我們楊家人未曾來過江南一代，這汴州城是否民變，汴州城內是誰主持民變，都與我楊家無干的。”楊文杰看著梁爺說道“梁爺能讓人幫著傳話來尋我們，應該不會是為了說這些求救保命的話吧。”

“文杰，雖與你相交不到半月，卻讓我覺得這京城果真是個好地方，人杰地靈的，膽識勇謀你都有。這次民變的事，是我主導的，我沒想過讓百姓生靈涂炭，我只是想讓朝堂之上的那位天子看看，看看這江南已經變成了什么樣子。”梁爺手中捏著一個箱子，用力到指尖都變了白色“我想求你的是這個。這里面是這五年多來江南都督杜懷恩勾結鹽商、漕運害人性命、中飽私囊的證據。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到江南。我原是沒打算做的這樣急切的，我原想著計劃著用十年二十年來復仇！可你們來了，你們楊家人是保皇黨，你們不會為了皇后和貴妃身后的派系之爭眼睜睜看著江南沒落的！我信你們楊家人！所以我做了，我孤注一擲拼上身家性命，一定要做！”梁爺的眼中閃著晶亮的光，這讓楊文杰不知怎的感到一陣揪心。“我就沒想著能活著出汴州城，可我要杜懷恩死！我要他不得好死！文杰，我與沈兄已經商議過了，送你與你三叔出汴州城，你讓七皇子也好，鎮南王世子也罷，來與我們和談。只要這些流民災民窮苦百姓不被拖累，我梁川就同意交出常州與汴州。”

“為何是我們。”楊康沉默良久，既沒讓楊文杰接過盒子，也沒再質問些什么。

“我不信七皇子。”梁爺睜開眼盯著楊康說道“我不管你們信是不信，杜懷恩雖與王中進是一丘之貉，他卻是大皇子的人，他手中有大皇子的一條暗線。每年他都會派人暗地里送錢去給大皇子。所以我不信他。”

居然牽扯到了大皇子和王貴妃娘家。這件事如果楊家不出手，這汴州之難怕是真的解不得。

楊康與楊文杰坐在椅子上整整坐了一個下午，楊康才沙啞著嗓子道“放我的人出城，我要去蘇州府接我侄女過來。你這個事情，我做不得主，楊家如今本就是烈火烹油且人人都忌憚，楊家這趟渾水淌得淌不得我說了不算。”

“那位楊四姑娘？”梁爺還是詫異地問出了聲。“三爺，您讓一個六歲姑娘過來就做得了楊家的主了么。”

“做得。”楊三爺不再開口說話，反倒是楊文杰伸手接過了梁爺手中的匣子。

“三叔，這件事，我來做。”楊文杰再抬起頭時，眸中神色堅定“就算是婉姐兒在這兒，我也要做。楊家世代忠君愛國，汴州百姓不是大魏百姓么？我楊家世代赤誠之心立世，我無愧于楊家先祖！”

楊家三叔卻是沉了沉眼色，眼底一片寂寥之色。“一切等婉姐兒來了之后再說吧。”

楊文婉與七皇子鎮南王世子等人不歡而散后帶著呂曦在軍營里轉悠。如今這個局面是自己怎么都沒想到的。嘉武十七年江南發生過民變么？杜懷恩等人又是怎么被拉下馬的？這個梁爺和汴州刺史從開始就對京里來的人熱情異常，就連七皇子都能聯系上，他們就這么突然地沒了消息又死了？若是民變與梁爺有關系，那起碼汴州刺史不會死，畢竟二人很明顯交情匪淺。若是民變與梁爺沒有關系，那為何憑楊家人的身手和能力卻沒救出楊文杰？如今梁爺不見絲毫消息，反倒是突然冒出來個沈大將軍，就算和談怕是都無從談起。

楊文婉在軍營中躲了七皇子一夜后，楊家三叔一大早就趕過來了。

“三叔？您怎么出來了，二哥呢？”楊文婉聽了消息急切地進了中軍帳迎了上去。

“城內情況復雜，和談需要你和七殿下出面。”楊家三叔面露難色道“一言難盡，我現在無法跟你明說，你和殿下隨我入汴州城吧。不會有什么危險，城中之人沒想過要犯上作亂。”

七皇子這才看向躲了自己一夜的楊文婉。

楊文婉眉頭深鎖，三叔只叫了自己與七皇子，看樣子事情與楊家牽扯上了。

鎮南王世子像楊家三叔問了安后面色復雜地說道“小侄還不知居然是三叔您帶著四姑娘來江南玩兒呢。”

“世子說笑了，我是自己來的。據說這江南水鄉連美人都似水柔弱，我這不是被罰了禁足心情不好么。估計滿京城都知道我規矩守禮，我怎可能獨自外出，就帶了數十個仆從，來這江南游玩兒一番。”楊文婉抬眼皮笑肉不笑地對著七皇子說道“誰知居然能遇上七殿下，還順勢解了他的圍，您說是不是，七殿下。至于這解了他什么圍，我是不好說的。”

七皇子被看得臉一點點透了紅，最后在楊文婉的眼神中連耳朵都紅透了。“楊四姑娘說笑了，你在京中，何時來過江南？咱們只是京城見過幾次，沒什么來往的。”

算這個七皇子還有點兒腦子，真要是把自己在江南這個事兒說出去，怕是自己日后時不時就要惦記著給這位找點兒麻煩了。楊文婉揭過這事兒不提，反而仔細問了楊三叔城內境況。

這邊兒楊文婉七皇子與楊家三叔討論汴州城內情形各個眉頭深鎖，那邊兒呂曦與鎮南王世子你看我我瞅你，好不尷尬。呂曦心中隱隱不忿，你楊文婉沒人用的時候還不是我當個侍衛似的給你送來的，這見著有用的就把我扔一邊兒了。等著，下回你就自己在園子里頭自己熬著想折兒去吧。

終是定下了楊文婉與七皇子入汴州城，呂曦想了想要跟著一道兒去，卻被楊文婉拒絕了。理由是你跟汴州城內人，不熟。

當天晌午三人就急匆匆帶著十幾個侍衛入了汴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