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國公府
- 何求凰
- 林六月
- 2924字
- 2020-06-20 17:16:57
“姑娘,姑娘,您快醒醒吧,這都快卯時了。”含書急切的盯著窗沿下的沙漏,嘴里念念有詞“可千萬千萬莫叫大少爺先起了床,請了安,不然這準(zhǔn)保又是雞飛狗跳的。”
“你這妮子,討打,當(dāng)著姑娘面兒渾說些什么。”含畫端著熱水盆子,里面壓了條白色汗巾。
“無妨,我讓著哥哥些便是了。”邊坐起身,邊伸手接過了汗巾。
“喲,這口氣,怎的越來越像長姐了?”說話間,簾子都未曾有過大的響動,人便隨著聲音入了屋子。“怎么,這才幾天啊,連早起的時辰都忘了不曾。”
“長兄,男女七歲不同席,你這禮義廉恥可得好好學(xué)學(xué)二哥。雖說我才六歲,尚不足七歲,可這轉(zhuǎn)過了年也滿打滿算七歲了。你這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沖進(jìn)來,我這面子里子的,要是不要了。”楊家排行四姑娘的楊文婉,便是這尚未起床的姑娘主子了。
“我說楊文婉,你這脾氣是隨你這年齡一塊兒癡長的么,怎的變得這樣大?莫不是祖父這脾氣也傳了你去?”楊家大兄長楊文延眼看著這斗嘴要落敗下風(fēng),趕忙擺起兄長的架子。
“也不知長兄今日這么早過來找我做什么,祖父和父親那里你都請過安了?”楊文婉穿好了衣服便從屏風(fēng)后面出來,示意含書給楊文延上茶。
“你那好二哥隨著二叔回來了,竟是昨日里夜半回來的,除了祖父和夏荷園誰都半分不知曉。這不是,父親讓我來帶你去找上長姐,咱們就不去父親那里請安了,直接去祖父那里。也不知道二叔這次回來給我們帶什么好東西了。”楊文延坐在近手處的椅子里,翹著二郎腿,飲著新沏的茶。
“二叔怎么會連夜趕回來,可是遼東又有了什么異動?”楊文婉聽著便捉緊的讓含畫給她梳頭。
“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才六歲,關(guān)心這些做什么。這些事有祖父父親呢,再不濟(jì)你還有幾個兄長呢不是。”楊文延納罕的瞧了自己這一母同胞的妹妹,怎么這幾日變化這樣大,祖父的教導(dǎo)真的這樣厲害么。
端坐在梳妝臺前的楊文婉卻是不再言語,楊家的覆滅不過是兩年后的事情。若真如了陳昭所說,那楊家的覆滅便是當(dāng)今嘉武帝一手促成的。而這緣由卻是還不曾知曉。不過短短兩年時間,也不知來不來得及阻止這一切惡毒的計劃,保住自己的家。
幾天前睜開眼的時候楊文婉還以為尚在夢中,這熟悉的人,熟悉的物,甚至是桌子上那并不整齊的打字,都是那樣的清晰又讓人懷念。自己竟是回到了兒時。回到了祖父要將自己帶著教導(dǎo)的那一天。
當(dāng)著家中叔伯嬸娘的面兒,祖父說要將自己接到身邊直接教養(yǎng),下一代的楊家家主若無意外就是自己,而當(dāng)時自己的震驚遠(yuǎn)大于上一世。因為這一切竟是真的。四叔父的反對,方姨奶奶的哭罵,祖母的安慰,這曾經(jīng)在夢中回想了幾千次的場景,竟是真真實實的又重歷了一遍。最終的結(jié)果居然也是自己依舊留在春暉園,而每日晨昏定省都去嵐玉軒。等父親與母親回遼東時,再將自己與長姐留下。
望著鏡中自己這小小又稚嫩的臉龐,楊文婉默默祈求著:若這一切是真,我定盡我力量,保住楊家家小,若這一切是假,請滿天神佛憐憫我,讓我一夢不醒。
匆匆忙忙梳洗過后,楊文婉便沒有吃早飯便隨了楊文延趕往嵐玉軒。路上楊文延也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個桃子,得意洋洋的對楊文婉說道“乖姣姣,叫聲延哥哥來聽聽,哥哥就將這大桃子給你吃。”
楊文婉這幾日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叫她姣姣,忽的腳步就挪不動了,淚水順著臉龐漱漱落下,豆大的淚珠怎么都止不住。
楊文延在前面走著,看楊文婉未曾跟上,一回頭便驚住了。“這好好的是怎么了,哥哥給你,給你還不行么。怎的為了個桃子哭的這樣厲害?”楊文延邊說,邊將桃子趕忙送到楊文婉手里。
這廂楊文延費(fèi)勁的拿著袖子給小小的楊文婉擦著淚珠兒,那邊楊家長姐楊文婧剛剛好也帶著滿兩歲的楊家二房幼子楊文斌也從院子里出來,正遇到楊文延彎腰作揖的哄著幼妹。
“楊文延,你又闖禍。你怎么把姣姣惹成了這個樣子?”楊文婧已經(jīng)十四歲了,早已定親于鎮(zhèn)南伯世子,只等及笄后定下婚配日子,便嫁作他人婦了。上一世長姐有孕時事發(fā),父母雙親死于遼東鐵騎下,祖父祖母囚于天牢,家中女子盡數(shù)賣于樂坊,男子斬于市。長姐那一胎是個男孩兒但并未保全,竟是胎死腹中。長姐不過數(shù)月便去了。
聽著長姐的那聲姣姣,楊文婉更是悲從中來,竟是張開了嗓子嚎啕大哭起來。
一世的悲憤痛苦,終于在至親之人那一聲聲熟悉的呼喚中,再也不忍不住。
這幾日了,自己一直按著自己記憶中的樣子走著做著,甚至連睡覺都要仔細(xì)想想自己年幼時是怎么睡得,是否這樣老實規(guī)矩。只生怕行差踏錯,這夢境便要破了,便又要醒過來了。自己不怕面對陳氏子的狼子野心,可自己真的想家了。想那個有姐妹兄弟,有爭吵玩鬧的楊國公府。
這一聲高一聲的哭喊,終是將老楊國公等人喚了來。
“楊文延,你又欺負(fù)姣姣了,是不是。”楊家二房的楊文杰說著就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楊二郎我告訴你,我是你長兄,你居然敢目無尊長,莫說姣姣本就是我嫡嫡親的妹子,便是隔了房的堂姐妹我也未曾欺辱過。你這是想找我打架,渾說些什么,打便是了,正好讓我這個做哥哥的指教指教你。”說著,楊文延竟是閃身去了祖母宋氏的身前“借祖母的拐杖用一用。”
“這混小子!”宋氏身形竟是絲毫沒有影響,少了根拐杖也依舊站的穩(wěn)穩(wěn)的。
“姣姣,過來三嬸這兒,三嬸娘瞧瞧,咱這都大姑娘了,可不能這樣哭,仔細(xì)哭壞了嗓子。”說著,越過楊文婧攬過了楊文婉。“奻奻過來哄哄姐姐乖,讓姐姐莫要再哭了。”
“文婉啊,過來祖父這里。”老楊國公楊世忠原想著這四孫女最是機(jī)巧的,可是又在欺負(fù)她長兄了。“莫要總是欺負(fù)你哥哥,他總是向著你的。”
眼前這個老人,是這一回自己睜開眼見到的第一個親人,曾經(jīng)一直覺得高大威猛,能一人撐起整個楊家的人,原來也是個老人。自己八歲前的時候看的祖父是這樣敬仰佩服的。自己在這個老人的庇護(hù)下,過了八年天之驕女的生活啊。
“祖父。”一聲哽咽之后,趴進(jìn)了自己祖父的懷中,哭的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只能嗚咽著搖頭。
是不是自己一直這樣乖巧聽話,自己的夢就可以再做兩年?是不是自己就可以再在父母兄長的懷中多做兩年孩子?就兩年就夠了,夠了吧?
淚眼朦朧的楊文婉看著不遠(yuǎn)處正纏斗在一起的兄長們,說說笑笑走過來的二叔三叔,笑盈盈看著自己的祖母三嬸娘,終是將淚水慢慢吞咽了回去。
“姣姣,你這是又怎么了?不是延哥兒去接你過來么?”身后是姍姍來遲的父母親看著哭成個淚人的文婉心疼不已。母親快步走了幾步便將文婉從老國公的手中接過,攬在懷里。
“你們兩個混球兒!我花的重金買回來的樹!”三叔剛剛走近,便大聲怪叫起來。
要說自己這三叔,也是個文質(zhì)翩翩的武臣猛將,卻偏偏喜好些個花草樹木,明明不通文墨,卻喜歡畫這些個奇花異草。自己的父親與二叔的書房里都掛著出自三叔的墨寶,祖父也總是氣急敗壞的從自己書房里摘下這不知何時被裱起來掛在墻上的鬼畫符。
說話間楊文延見三叔臉色都變了,趕忙將宋氏的拐杖收向身后,只躲著楊文杰刺過來的劍。
“哎喲哎喲,二弟不是為兄說你,這松可是三叔花重金從嶺南求購回來的,你收收手,收收手,莫挨著這松!”
“這菊也不成,也不成!你看你,這菊的莖都斷了,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三叔,您可看清了,這可不是我做的,我可是只躲著,未曾還手。”楊文延說著,將手中的拐杖朝自己的父親穩(wěn)穩(wěn)一拋。
“延哥兒,成了吧,杰哥兒都處處留著情面呢,再鬧下去,你三叔這滿府栽種的花花樹樹的,也就不剩多少了。”宋氏自長子手里拐杖落在地上便敲了敲三子背。
看著這歡笑怒罵的一幕幕,楊文婉心中自是感慨萬千妥帖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