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始改制——軍政大權歸司馬
- 三國之三國歸晉:公元239—280
- 宿巍
- 13860字
- 2020-06-19 15:20:25
(一)何去何從 生死抉擇
鎩羽而歸的曹爽從關中回到洛陽后,又把重心從對外轉到對內,從軍事轉向政治。曹爽手下的正始名士們終于決定把爭斗的舞臺從沙場搬回官場,那里才是他們施展才華的舞臺。于是一場自上而下的轟轟烈烈的改革開始了,因為這場政治改革發生在曹魏正始時代,史家稱之為正始改制。
如果說曹爽與司馬懿爭軍功搶風頭,尚在對方可以容忍的限度以內,那么這場觸及司馬懿及其世家政治利益的改革就絕對不能容忍,雙方的矛盾迅速激化。
正始改制打著曹爽的旗號,其靈魂人物卻是當時的征西將軍夏侯玄,正始名士中,夏侯玄的過人之處在于他卓越的行政能力以及超凡脫俗的氣質。“立法垂教,于今皆為后式”。“玄格量弘濟”“宇量高雅。器范自然,標準無假”,等等。
此時的夏侯玄身在長安并不在洛陽,所以他雖是這次改革的靈魂卻不是具體的執行者,真正主持正始改制的另有其人,他就是興起于魏晉之際的玄學奠基人之一何晏。
可惜的是,這場歷史上著名的改革因為其后司馬氏父子不遺余力地毀滅證據,已難見其貌。
現今僅存的有關正始改制的資料見于夏侯玄的《答司馬宣王時事議》。
正始改制力度之深,波及之廣,引起了儒學世家名臣們的不安。
夏侯玄的《時事議》著重論及三點:第一條就是改革九品中正制。至于其他兩條將州、郡、縣三級體系改為州縣兩級,簡化官場禮儀,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九品中正制”是朝廷皇權與地方官宦士族分享政權的一項互利共贏制度,曹丕采納陳群建議設立九品官人法取得了士族的廣泛支持,他自己則代漢做了皇帝。
但二十年后,地方士族幾乎壟斷了人事大權,地方中正(推薦選拔士人的地方“組織部”官員)幾乎全由本地大族擔任,寒門庶族的仕進之路被堵塞,而九品中正制也成為士族保障自身利益的工具,從一開始注重才能轉向看重門第出身。到曹爽上臺前,中央吏部也被士族控制。
曹爽集團改制把矛頭對準了九品官人法,就是要從那些儒學世家手中奪回人事任免權,加強中央集權,限制儒學士族勢力的過分膨脹,而曹爽用何晏取代盧毓當吏部尚書,就是一個信號,從中央開始向地方擴展,全面奪權。而在司馬懿看來奪權就是奪命,他當然不干。
正始八年(247)后,隨著正始改制的深入,在丁謐、何晏的策劃下,曹爽集團開始全面打壓以司馬懿為首的世家勢力。五月,太傅司馬懿以自己年老多病為借口,稱病不朝,宣布不再過問政事,從這以后司馬懿便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這在政治爭斗中的術語叫以退為進。
這是一個危險的政治信號,說明雙方的矛盾已經白熱化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何晏等人的正始改制觸動了司馬老賊的紅線,司馬懿要動手了。
此時稍有政治嗅覺的人都會隱隱感到京師洛陽一陣緊似一陣的肅殺之氣。那令人窒息的緊張不安與壓抑,讓人不知所措。一些識時務的聰明人開始有意識地淡出權力中心,遠離這吞噬生命的是非旋渦,就如同那些逃離即將沉沒海輪的老鼠。
魏晉之際那些飄逸俊秀超俗脫塵的名士,盡管不情愿,但也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雖然他們不是這場政治角逐的主角,卻依舊逃脫不了自己的宿命。著名的竹林七賢,曾引發多少后人的追思與遐想,有多少人渴望能與他們神游一番,有多少人羨慕他們那蔑視世俗禮教放縱灑脫的生活,可是又有幾人知道他們真實的處境與內心感受。
三國正始年間(240—249),譙郡嵇康、陳留阮籍、河內山濤、河南向秀、沛人劉伶、瑯邪王戎及陳留阮咸七人,常在當時的山陽縣(今河南輝縣、修武)竹林之下,飲酒縱歌,肆意酣暢,縹緲超然似神仙,世人謂之竹林七賢。
政治高壓下,他們做出了不同的抉擇,因此也就有了迥異的人生結局。他們的故事以后還要講。
此時此刻,焦躁不安折磨得山濤整夜難以入睡,敏感的他預感到司馬懿的隱退意味著京師不久之后必有重大變故,如何才能在動蕩紛爭中保全自己,山濤一直在苦思對策。
山濤(205—283),字巨源,河內郡懷縣(今河南武陟西)人。算是司馬懿的老鄉,正是這點后來幫到了他。青年時代的山濤隱居不仕,與嵇康、呂安結為好友,后又與阮籍相識,幾人志趣相投,成為莫逆之交,常在竹林中暢游,把酒言歡。
直到四十歲,不惑之年的山濤才步入仕途,做了河內郡主簿,不久又被舉孝廉聘為河南從事。當時山濤與另一位魏晉名臣石鑒住在一起,兩人當時官職都不大,京師的物價可是相當高的,為了節約開支,兩人選擇了合租。
石鑒(?—294),字林伯,青州平原郡樂陵厭次(今山東陽信)人。石鑒出身寒微,但志趣高雅,不落俗塵,能被名士山濤選為室友,自然不是尋常之輩。石鑒比山濤略小幾歲,兩人友情深厚,常常同榻而眠。
一天深夜,山濤因為心里煩悶實在睡不著,就用腳蹬石鑒,將后者從睡夢中踹醒,大喊道:“現在是安心睡覺的時候嗎?你可知太傅為何稱病不朝?”被山濤踹醒的石鑒揉著惺忪的睡眼,腦子顯然還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隨口答了句,“宰相有疾不朝,乃國之常典,您何必多慮。”山濤見石鑒無動于衷長嘆一聲,也不再多說,第二天便決然離去,辭職回鄉。
山濤走了,另一位名士竹林七賢之一的阮籍也面臨著與山濤同樣的抉擇。
阮籍(210—263),字嗣宗,兗州陳留郡尉氏(今河南開封尉氏)人。其父阮瑀,字元瑜,曾在曹操手下為司空軍祭酒,與陳琳同為曹操的兩大主筆,曹操的軍事文告大多出自此二人之手,阮瑀年少時曾師從著名學者蔡邕,被后者稱為奇才。其后阮瑀憑借自身才學冊名建安七子之列。
父親文采斐然,兒子也不遜色,阮籍自幼博覽群書,尤好老、莊,常常幾個月閉門不出在家讀書,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到了如癡如狂的程度,人稱“癡人”,年紀輕輕便名滿天下。
當時太尉蔣濟聽說了阮籍的大名,便有意將之招入麾下,但阮籍有著魏晉名士特有的風骨,婉言拒絕,搞得蔣濟大為光火,自感丟了面子,大發雷霆,后來親戚朋友都勸他不要得罪這位太尉,阮籍不得已勉強去應付了一下,不久就告病回鄉。
但應了那句俗語,人怕出名豬怕壯,阮籍的才名早已天下皆知,大將軍曹爽久聞其名,也派人來請阮籍出山。曹爽用人有三個特點,有名望、有才、年輕。不幸的是,三者阮籍都具備了。你說你想逃,偏偏注定要落腳。太尉、大將軍哪個也不能得罪,阮籍只好乖乖去大將軍府報到,成為大將軍曹爽的參軍。
司馬懿的退隱同樣引起了阮籍的警覺,于是不久后,阮籍又“病了”,而且“病得特別嚴重”,雖然事發突然,但阮籍的病假申請還是得到了批準,真是用心良苦。阮籍與山濤費盡心機總算安然躲過了即將爆發的政治地震,天下智謀之士所見略同。
大將軍的參軍阮籍開溜,大將軍的長史應璩雖沒走,卻也“以詩明志”作詩諷刺曹爽的正始改制,以文人特有的方式,向司馬氏示好,以圖自保。
大將軍曹爽愛才(未必真心,只是裝點門面),卻留不住才,他的參軍是竹林七賢,他的長史應璩也非等閑之輩。
阮籍的父親是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應璩的哥哥則是建安七子之一應玚。
應璩(190—252),字休璉,豫州汝南(今河南汝南)人。博學多才,愛好寫詩作賦,曹芳即位后,被曹爽招入麾下任侍中、大將軍長史。應璩的表白收到了效果,因為司馬氏父子接受了。曹爽集團被清洗時,應璩正是憑借自己的詩,躲過一劫。
大將軍曹爽真是可憐,與司馬懿的最后決斗還未開始,自己手下的長史、參軍就跑的跑、走的走,即使沒走的,心也不在他這里,這似乎預示了曹氏未來的命運。
(二)身在魏朝 心屬司馬
相比孤高的名士,老于世故的元老朝臣面對抉擇沒有名士們那么糾結,他們中的大部分毫不猶豫站到了司馬太傅一邊。
司徒衛臻,字公振,兗州陳留郡襄邑(今河南睢縣)人,此公之父就是當年資助曹操起兵的衛茲。衛茲不僅積極為曹操到處籌款募兵,還追隨曹操親身參與了討伐董卓的滎陽之戰,卻不幸陣亡。衛臻既是功臣子弟又是烈士遺孤,深受曹操父子重用信任,先后輔佐魏文帝曹丕、魏明帝曹叡、少帝曹芳三代帝王,三朝老臣受曹氏厚恩的衛臻在關鍵時刻卻毫不遲疑地拋棄了曹氏。
大將軍曹爽曾有意拉攏這位三朝元老,讓夏侯玄出面相勸,并承諾讓衛臻做尚書令,衛臻雖先后擔任三公之中的司空、司徒,但漢魏之際的三公徒有虛名,并無實權,掌握實權的是尚書令,曹爽此舉顯然是想把衛臻拉過來,利用這位老臣的聲望與司馬氏抗衡,曹爽還為弟弟向衛臻求婚,想讓弟弟娶衛臻的女兒,這又是典型的政治聯姻,曹爽打算把衛臻拉入自己一派,但歷經宦海多年的衛臻憑借自己多年的官場經驗,很容易就做出了判斷,政治新手曹爽根本斗不過老謀深算的司馬懿,追隨曹爽只有死路一條。
衛臻顯然不打算為曹氏殉葬,不僅拒絕了曹爽的高官誘惑,也沒答應曹爽的求婚,曹爽的反應倒也直接,將這位不識抬舉的元老趕回了家。
與下面幾位助紂為虐的人相比,衛臻的表現算是好的了。
何曾(199—278),字穎考,豫州陳國陽夏人。其父何夔曾是曹操魏國的尚書仆射,太子曹丕的太子少傅。何夔死后,何曾承襲父爵,進入曹叡的平原侯府,擔任文學侍從官。曹叡即位后,何曾以東宮舊臣先后升遷散騎侍郎、汲郡典農中郎將、給事黃門侍郎等職。
父子兩代同為東宮近臣,可謂世受皇恩,但當何曾得知司馬懿稱病退隱,深諳其中奧妙的何曾選擇了與太傅同進退,也聲稱有病,不再上朝。此君后來還參與了廢黜魏帝的密謀,因幫助司馬氏篡權有功,成為司馬炎晉朝的開國功臣。
提到忘恩負義助紂為虐的“表率”,自然非賈逵之子賈充莫屬。此人在魏晉之際的卑鄙無恥幾乎無人能與之相比。
賈充(217—282),字公閭,并州平陽襄陵(今山西襄汾東北)人,其父便是曹魏忠臣豫州刺史賈逵,兒子賈充卻成了取代曹氏的晉朝開國功臣,真是諷刺。
賈逵老來得子生下賈充,對這個兒子特別喜歡,并寄予厚望,可惜228年賈逵病死,當時賈充尚未成年,之后賈充承襲父爵進入仕途,任尚書郎,再遷黃門侍郎、汲郡典農中郎將。
身為魏國名臣之子,賈充卻充當了司馬氏篡權的急先鋒,因其對主子特別效忠賣力,深得司馬氏父子寵愛信任,成為司馬氏麾下最得力的鷹犬。不知地下的賈逵知道他這個寶貝兒子的所作所為會作何感想。
(三)風云突變 高平皇陵
一個女子的見識
正始九年(248)年初,中書令孫資、中書監劉放、司徒衛臻先后被退休(本傳正始七年246年),之所以加個“被”字,說明不是自愿的。孫資、劉放在中樞多年,兩位四朝老臣(算曹操在內),按年紀也到了退休的時候,畢竟,干了一輩子整人工作也是蠻辛苦的嘛。但權力這種東西的魅力對一些人來說是至死都不愿放手的。
不過,曹爽集團的動作也頗與司馬懿的計劃暗合,司馬懿的黨羽弟弟司馬孚、何曾等人先后病退就是出自司馬懿的意思,司馬懿這招叫以退為進,他就是要制造一種假象,給曹爽等人造成一種錯覺,讓他們以為自己真的要退隱山林、不問世事,以此麻痹對手。
曹爽果然中招,司馬懿退隱后,曹爽放松了警惕,自認為從此以后天下盡歸其掌握,其紈绔子弟的本色立刻顯露出來,整日與幾個弟弟一幫親信縱情享樂,還經常出城踏青游玩,每次都是全員出動,洛陽城里連個值班主事的都不留,曹爽的智囊大司農桓范屢次勸他改掉這個不良習慣,說大將軍您身居大位,權高責重,就算出巡,京師也該留人看守宮禁,以防小人趁機作亂。萬一有人趁您出巡,關閉城門,城里連個接應的人都沒有,那可就糟了。
桓范本是好意,誰知曹爽聽了卻把嘴一撇,不以為然地說:“誰敢如此?”之后依舊我行我素。曹爽認為司馬懿年老“多病”,熬不了多久了,他雖忌憚司馬懿,司馬懿的幾個兒子司馬師、司馬昭,曹爽卻并不怕。
曹爽認為沒人敢把他關在門外,可他錯了,還真有人敢,這人當然就是司馬懿,桓范并不是唯一一個發現曹爽出游習慣的人,一直以來,司馬懿都在暗中密切注視著曹爽的一舉一動,曹爽喜歡組團出游的規律被司馬懿掌握了,后者正是根據這一規律策劃發動了改變中國歷史的高平陵政變。
曹爽把司馬懿當成了病貓,卻不知這是一只吃人的老虎,之所以臥著裝睡(假寐)只是老虎捕食之前的偽裝。其實,很多人都看出來了。
當時一個叫嚴憲的年輕寡婦,雖是個女子卻很有見識,而涼州名士出身北地名門的傅玄剛剛死了老婆,他相中了嚴憲派人說媒,本來很多人都不看好這樁婚姻,大家都覺得嚴憲不會嫁,可人家偏偏同意了。大出眾人意料。
也許有人會問,出身名門的傅玄難道還配不上一個寡婦?這里另有原因。此時執掌大權的是曹爽及其親信何晏、鄧飏,而傅玄是司馬陣營的人,素與何、鄧不和,既是敵對陣營又是死對頭,傅玄因而成為前者的重點打擊對象。
傅玄(217—278),字休奕,涼州北地泥陽(今陜西銅川)人。祖父傅燮乃漢末名臣,父親傅幹仕魏為扶風太守。而傅玄本人的發跡要等到晉朝,祖孫三代歷仕漢、魏、晉三朝,典型的地方名門世家——世代為官。
嚴氏之所以敢在這時候嫁給傅玄,就是因為她看準了在這場內爭中獲勝的必是司馬懿。所以當有人勸她不要嫁時,她說出了自己的理由:“司馬太傅是只睡著的老虎,一旦醒來,最終穩定大局的必是司馬太傅。”
曹爽好可悲,他的見識還不如一個女人。
(四)虎狼假寐 司馬裝病
自從司馬懿稱病不朝,曹爽感覺自己的壓力小了許多(他自己這么認為),但要說曹爽集團就此全然放松了戒備,那也過于低估了他們,即使曹爽大意,其他人諸如桓范、丁謐等人也并不好騙。
正始九年(248)冬天,曹爽的親信河南尹李勝被外放荊州刺史,臨行前,照例要到各宰輔大臣的府邸辭行。李勝就借著這個機會敲開了司馬太傅府的大門,目的是探看虛實,看看司馬太傅是不是真的病了,是真病還是裝病,這也是整個曹爽集團的意思。
當司馬懿得知李勝要來探病的消息時,那張老臉幾乎是一瞬間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笑容。司馬懿等待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雖說早已令手下放出自己病重的消息,但那畢竟只是謠言,曹爽就算再蠢也不會輕易相信,百聞不如一見,那就讓曹爽們見見自己的“病態”吧。
當李勝看到司馬懿的那一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一臉病態有氣無力的老頭就是當年那位叱咤風云的驃騎將軍?只見司馬懿被兩位侍女攙扶著一步一晃地走進會客廳,司馬懿走得很慢,仿佛每邁一步都很艱難,在李勝看來那不能算走應該叫挪更合適,就是蝸牛都比此時的司馬懿爬得快。
敘禮已畢。還未等李勝開口,只見司馬懿沖著一旁的侍女用手指指自己的嘴,看樣子是口渴了,侍女會意,端著盛著稀粥的小碗走回司馬懿身邊,用小勺喂司馬懿,司馬懿就像個中了風的病人,表情呆板四肢僵硬,就連咀嚼功能好像也退化了,喂進嘴里的粥,不時從嘴角流出來,一會兒的工夫,司馬懿的胸前就濕了一片。
李勝看到這般場景,心花怒放,臉上卻并未流露出來,而是故作關切問:“太傅身體一向康健,如今為何病得如此嚴重?”司馬懿喘著粗氣有氣無力地答道:“唉,年老體衰,怕是活不長久了。”說著還不時咳嗽喘息。
司馬懿:“聽說您要去并州,并州靠近邊塞,那里胡虜橫行,你到了那里可要加強武備啊。您這一去,有生之年恐再難相見,子元(司馬師)、子上(司馬昭)還年輕,還請您看在我們同朝為官的情誼上,多多關照。”
李勝一聽這都哪跟哪啊。連忙說:“卑職要去的是荊州,不是并州。”司馬懿故意打岔,說:“何時去并州?這就要走?”李勝只好反復解釋,自己要去的是荊州不是并州。費了半天勁,才讓司馬懿弄明白。司馬懿連連說:“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耳聾眼花,您此去荊州上任榮歸故里(李勝是荊州南陽人),可喜可賀,好自為之。”
李勝見司馬懿氣若游絲,瞧司馬懿那副德行也活不了幾天了。
李勝表面故作哀戚同情狀,其實心里早就樂開了花。李勝強忍著內心的喜悅告辭出府,一路上對自己的演技頗為得意,可他不知道,有一個人比他更得意更興奮,沒錯,這人就是司馬懿。
其實,若以演技而論,李勝只能算二三流,真正的實力派演員影帝是人家司馬懿。在這場非同尋常的會面中,司馬懿以他扎實的功底成熟的演技,成功地忽悠了李勝,展現出一個大師級表演藝術家的藝術風范。李勝并非等閑之輩,在官場多年,也是一個人精,并不那么好騙。而司馬懿用自己的演技征服了李勝,印證了那句名言——姜,還是老的辣。
李勝回去后,把自己的所見所聞一一向曹爽做了匯報,曹爽聽了也很興奮,不覺間對司馬懿的警惕又放松了許多。
就在曹爽等人放松戒備日日鶯歌燕舞的時候,司馬懿父子卻在府中整日密謀,為即將發起的行動做最后的準備,為了這一天,他們已經等了十幾年。
當得知皇帝(曹芳)將于明年正月祭掃先帝(指魏明帝曹叡)陵墓(高平陵)而大將軍等將隨同前往的消息時,司馬懿終于下定了決心,趁曹爽外出,發動政變。
動手之前的日子對司馬懿父子來說是最為緊張忙碌的時刻,這是決定司馬氏(也是曹氏)命運的一場生死較量,成功了,自不必說,一切都會有的;一旦失敗,就是身死族滅。即使狡猾奸詐如司馬懿內心里也有一絲的緊張不安。
這段日子里,司馬懿跟兒子司馬師日夜籌劃,為起事做著最后的準備。司馬懿有九個兒子,但他最喜歡的是司馬師跟司馬昭,尤其是司馬師,不僅僅因為司馬師是長子,更重要的是,司馬懿覺得這個兒子像自己,沉穩有大略,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能扛事。父親都喜歡像自己的兒子,司馬懿也不例外,整個計劃的制定都是這父子二人。
直到即將行動的前一天,司馬懿才把行動細節告訴另一個兒子司馬昭。司馬昭之前雖然知情,卻不知詳情。那天晚上,對司馬家的很多人來說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司馬懿特意派人去察看兩個兒子的動靜,司馬師像往常一樣就寢,不大一會兒就鼾聲如雷,而司馬昭卻失眠了,躺在床上反復“烙餅”折騰了一宿卻怎么也睡不著。
(五)圖窮匕見 司馬發威
嘉平元年(或者可以說正始十年)正月,曹魏帝國第三任皇帝十八歲的曹芳帶著隨從文武一干人等出城去洛陽城南二十里的高平陵祭拜先帝。
大將軍曹爽沒有辜負太傅司馬懿的期望,主要親信幾乎悉數從行。弟弟中領軍曹羲、武衛將軍曹訓、散騎常侍曹彥都在其中。曹爽把機會留給了司馬懿,司馬懿抓住了。
曹爽等人出城后,早已嚴陣以待的司馬懿就行動了。太傅司馬懿以皇太后的名義發布命令,立即關閉洛陽各處城門,沒有命令不得擅自開城,違令者立斬不赦。
司馬懿隨即率部搶占武庫(軍械庫),打開庫門,將武器分發各部。
接著,司馬懿開始發號施令,令司徒高柔前往大將軍曹爽的大營暫時代理大將軍的一切職權,令太仆王觀取代曹羲暫代中領軍職務占據曹羲兵營。
隨后,司馬懿取出早已寫好的列數曹爽罪狀的奏疏上奏皇太后同時布告天下(即洛陽),宣布罷免曹爽及曹羲等人的一切職務,以侯爵身份回府待罪,如有逗留,軍法從事。司馬懿自己則率部出城屯兵洛水浮橋,阻斷曹爽歸路。
總指揮司馬懿分兵派將從容指揮,盡顯一代梟雄本色,虎父無犬子,在這場事關司馬家族命運的政變中,兩個兒子也有不俗表現。長子中護軍司馬師在民間廣交豪杰死士,為的就是這一天,這些人事前得到通知,一朝而集,三千人仿佛是從地里鉆出來的一般,當這支精兵列開嚴整的軍陣出現在司馬門前時,司馬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對身邊的部下說:“此子(這個兒子)可當大事。”司馬師這么能干,司馬懿放心地把城里的事交給了兒子。
當司馬懿、司馬師父子在城內外布兵列陣時,散騎常侍司馬昭帶領著一隊人馬正向皇帝、太后居住的皇城進發,他領受的任務是占領皇宮,“保護”太后,雖然皇帝不在,太后也是一張不錯的政治牌。把這個老太太抓到手里,下一步就可挾太后以令天下。
城里發生的這一切,城外的曹爽一無所知,當他收到司馬懿派人送來的宣布自己罪狀的詔書時,竟不知所措,蒙了。
此時的洛陽城已是司馬氏的天下,但曹爽留在城里的部下并非沒有反抗。司馬懿帶兵搶占武庫時,曾路過大將軍府,但并沒有進去,雖然司馬懿當時沒打算攻打將軍府,但當司馬懿帶著軍隊在府門外“武裝游行”時,還是著實把府中的人嚇得夠嗆。曹爽的夫人劉氏,畢竟是一介女流,聽說城內發生兵變,早被嚇得魂不附體、六神無主。
這時,府中眾將大部都隨曹爽出城掃墓去了,留在城里的人寥寥無幾,驚慌失措的劉氏只好叫來帳下督嚴世,對他說:“大將軍尚在城外,太傅起兵城內,如何是好?”嚴世當即表示:“有末將在,夫人不必驚慌。”說完,帶著府中留守兵將來到門樓上(將軍府有高墻敵樓),準備一旦司馬懿進攻,就與之拼命。
正巧,這時司馬懿打馬從門前經過,站在樓上的嚴世一看,這樣的機會哪能錯過,當即操起弩機瞄準司馬懿就要射,就在這時,他發現有人在后面拽他的袖子,嚴世回頭一看是部將孫謙,孫謙湊到近前小聲說道:“如今大將軍與太傅爭衡,鹿死誰手尚不可知,為自己留條后路才是啊。”嚴世三次舉弩三次被孫謙制止,很明顯,孫謙早已被司馬氏收買站到司馬懿一邊了。而嚴世的立場也不夠堅定,關鍵時刻?了。
在內鬼孫謙的配合下,司馬懿順利闖關奪占武庫。
但并非所有人都像孫謙那般不知廉恥、賣主求榮。當時,大將軍司馬魯芝在府中值守,聽到外面情況不對,二話不說,披上鎧甲跨上戰馬,帶領所部騎兵從洛陽南城的津陽門強行沖出城,一路南奔去與曹爽會合。
魯芝有兵有將,加上司馬懿的兵馬當時尚未完全到位,沖出去倒也沒費多少事,可輪到大司農桓范就沒那么容易了。桓范也在城里,沒有隨行,等他聽到消息再想出城,已經晚了,洛陽城已被司馬氏控制,但桓范雖無兵馬卻有智謀。
當桓范單人匹馬來到南城的平昌門時,城門四周全是持戟的武士,沒有司馬懿的手令,別說是人,連鳥也別想飛出去。正當桓范為出城發愁時,突然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門侯司番,也就是守城門的頭,當桓范看到司番的那一刻,終于長出了一口氣,有辦法了。
原來兩人不僅是熟人,桓范還是司番的恩主,司番能有今天全靠桓范的推舉引薦,漢魏之際,恩主與被推舉的門生故吏有著非同一般的關系,受人恩惠,當然要報。
今天這個場景,要是換成旁人,桓范一點機會都沒有,可機緣巧合,守門的偏偏是司番,桓范來到城門口,舉起手中上朝時用的笏板,對司番說:“快開城門,陛下有急事召我,詔書在此。”說著揚起笏板向司番晃了晃。
司番離著桓范還有一段距離,也沒看清桓范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東西,就要走上前來驗看,桓范當然不能讓他看,于是就把臉一沉,說:“你難道還要搜查我嗎?”桓范這么一說,司番再也不敢多說,畢竟當年受過人家的恩惠,故主發話,不得不聽。司番乖乖打開城門,桓范出城后,縱馬揚鞭,一路飛馳而去。
太尉蔣濟聽說智囊桓范騙開城門出城去了,大驚失色,深感事態重大,趕忙跑來向司馬懿報告,蔣濟對司馬懿說:“智囊出城了,他這一去,必給曹爽出謀劃策,事情怕不好收拾。”司馬懿倒還沉得住氣,不以為然地說:“駑馬戀棧豆,智囊雖有良謀,曹爽那個蠢材必不能用,放心好啦。”
(六)虎父劣子 駑馬戀棧
事情的發展果不出司馬懿所料,出城之后的桓范很快在伊水南岸找到了皇帝、曹爽一行人,曹爽得知城中發生兵變后,緊急征召洛陽附近的屯田兵數千人趕來護駕,因事發倉促,本來是出城掃墓的,本就沒帶多少兵,兵甲更少得可憐,為防備司馬懿殺出城來,臨時伐木為柵,安下營寨,砍下樹枝在營外遍插鹿角,用以自衛。
此時的曹爽已然六神無主,方寸大亂,坐在大營里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一味地在那里發呆,突如其來的打擊搞得他不知所措、心亂如麻,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就在曹爽沒主意的當口,司馬懿派侍中高陽人許允、尚書潁川人陳群之子臣陳泰前來勸降,兩人帶來司馬懿的口訊,表示只要曹爽回去認罪就會得到寬大,最多也就是免官而已,絕無性命之憂,兩人還以洛水起誓,為了加大說服力度,司馬懿還特意叫上曹爽平日素所親近的校尉尹大目來游說,尹大目雖心向曹爽,但這時被人挾持,自身難保,也只能違心地隨聲附和。
就在這時,智囊桓范趕到了,要說還是人家智囊有水平,事到如今,司馬懿已經圖窮匕見,徹底翻臉了,回去是死路一條。為今之計,只有調兵遣將與司馬氏決一死戰。桓范當即給曹爽出主意,讓他們兄弟幾個保護皇帝及隨行百官,趕赴許昌,以那里為大本營,征調各路兵馬,號召天下勤王。
如果曹爽真的聽了桓范的話,就算司馬懿最終能贏,也要費一番周折。司馬氏雖黨羽遍天下,但還沒有達到舉國皆從的地步,關中的軍隊雖聽命于司馬,可全國各地還有很多地方忠于曹氏,特別是淮南。
可曹爽根本不是統帥之才,危急時刻,盡顯其紈绔子弟的本色,奢侈享樂、聲色犬馬那是他的專長,征戰沙場,臨機決策,卻非他所能及。
正如司馬懿所料,曹爽沒有聽從桓范的建議,猶豫不決。一旁的桓范急得抓狂,說:“司馬懿蓄謀已久,此次兵變就是要奪取曹氏江山,局勢如此,還有什么可顧慮的,卿等身處大位,權高責重,以今日之勢,你們就是要過貧賤的日子,做一個洛陽布衣,難道還能夠嗎?就算是市井中的一個匹夫俗子,遇到今天這種情況也會奮力一搏,以求活命,今卿家諸兄弟手握帥印、天子在側,以此號令天下誰敢不從,又何懼司馬。”
盡管桓范費盡口舌,曹爽就是不發一言,見勸說無效,桓范又轉身對身旁的曹羲說:“城外軍營就在附近,洛陽典農官署也在城外,招之即至。從這去許昌,一晚便到,許昌有府庫兵甲,唯一所憂慮的是軍糧,而大司農的印章在我身上,還有什么可擔心的,事不宜遲,還等什么!”曹羲也學他哥哥一言不發,兄弟幾個只是坐在那里默不出聲。
眼見天將大亮,坐了一夜的曹爽猛然起身,將佩刀擲于地上,說:“大不了交出兵權,我還可做富家翁。”一旁的桓范先是一驚,接著大罵道:“曹子丹一世英雄,怎么生出你們這幫蠢貨,恨我桓范也要被你們牽連滅族。”罵完,頭也不回走出大帳。
桓范說得沒錯,曹爽兄弟的確是一群蠢豬,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不是敵死就是我亡,還指望人家大發善心,留你的性命做富家翁,真是蠢到家了。
曹爽解下印綬準備交給司馬懿的使者陳泰等,這時曹爽的主簿楊綜趕緊上前阻止,說:“主公手握兵權,事尚可圖。今日解印綬,難道要自尋死路嗎?”但此時的曹爽早已心膽俱喪,一心只想投降,回洛陽自己的安樂窩,司馬懿說得沒錯,駑馬戀棧豆。
印綬交出去了,曹爽及其宗族黨羽的身家性命也一并交給了司馬懿。曹爽的部下們見大勢已定,隨路散去,各奔前程。走到洛陽,曹爽兄弟身邊僅剩為數不多的親信。回到京師的曹爽諸人被一律免職,曹爽本人以武安侯爵位歸家閑住。
曹爽兄弟前腳剛進家門,司馬懿后腳就派兵包圍了大將軍府,并在府外四角各建高樓一座用以瞭望,并派人晝夜巡視,府內的一舉一動都在司馬懿的掌控之下。
曹爽一回府就鉆進了囚籠。甚至曹爽在府內后院散步時,樓上的守兵都要夸張地相互傳遞報告,曹爽摸不準司馬懿到底要怎么處理他,兄弟幾人整日憂心忡忡愁眉不展。
后來有人給曹爽出主意,不如借口府中缺糧向司馬懿借糧,以此試探司馬懿的底線,如果司馬懿答應借糧就說明沒有殺意,如果不借那就說明情況不妙。曹爽這次倒是聽了,派人向司馬懿借糧,司馬懿這只老狐貍精,看到信馬上就明白了,當即派人給將軍府送去幾十車包括糧食、豬肉在內的各種物資。
看到堆積如小山的糧食,曹爽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可他哪里知道,此刻的司馬懿正在磨刀霍霍,隨時準備屠宰他這頭肥豬,之所以沒動手,那是因為刀還沒磨好。
在給曹爽一車車酒肉糧食的同時,一場驚天動地前所未有的大審判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曹爽的親信故吏被一網打盡,尚書丁謐、鄧飏、司隸校尉畢軌、曹爽在宮中的心腹督監張當、荊州刺史李勝、大司農桓范等都被投入大獄,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負責主審他們的法官竟然是何晏。
何晏雖是曹爽面前的紅人,卻跟同屬一個陣營的丁謐、鄧飏不和,司馬懿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讓何晏來審案,天下人都知道何晏是曹爽的人,用此人正可對外顯示自己的公正,而何晏為了保命“將功抵罪”,審起案來也十分賣力,身為同黨,何晏對曹爽及其小集團的那些事兒了如指掌,審起來也特別順手,很快案子審結。何晏的業績簡直可以用“戰果輝煌”來形容,何晏懷著忐忑的心情來找司馬懿匯報工作,他本以為司馬懿對他的表現會十分滿意,卻沒想到當司馬懿看完卷宗,眉頭一皺,說怎么漏了一個重要的人,何晏當時就慌了,關鍵人物他都仔細核對過,作為經手人和本案的主審他不可能有遺漏,可司馬懿卻堅持有遺漏。
最后,何晏被逼急了,說:“您難道是說我嗎?”司馬懿露出狡黠的微笑說:“對,正是你。”當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何晏頓感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他沒想到自己放棄廉恥,挖空心思靠出賣昔日同僚,想保住自己,結果卻還是被司馬懿當槍使,司馬懿一直在利用他,用完之后,還要卸磨殺驢。
何晏,這位曾經風度翩翩顧影自憐的名士,此時卻是一頭不折不扣的蠢驢,死到臨頭,才發覺上當受騙,但為時已晚。
不久之后,曹爽跟他的弟弟曹羲、曹訓、曹彥,及親信黨羽丁謐、鄧飏、畢軌、張當、李勝、桓范、何晏等被斬首示眾,誅滅三族。曹氏宗親、正始名士被斬殺殆盡。而司馬氏向著篡位自立的目標又近了好多。
(七)劉氏母舅 夏侯歸漢
京師喋血,另一位正始名士領袖、魏晉玄學靈魂之一的夏侯玄卻躲過一劫。時任征西將軍的夏侯玄此刻遠在長安,等他得到消息,為時已晚,就算早知道也無濟于事,夏侯玄雖名義上是關中魏軍的主帥,可不過是一位光桿司令,關中駐軍自郭淮以下都是司馬懿的心腹將領,誰也不會買他的賬。他根本指揮不了手下的部隊。別說出兵討伐,人家不把他捆成粽子送給司馬懿領賞就算很給他面子了。
夏侯玄對自己的處境心知肚明,所以當司馬懿征召他回京師時,夏侯玄沒有絲毫猶豫,拎包就走,回到京師洛陽后,鑒于夏侯玄的“良好表現”,司馬懿暫時沒有為難他。但征西將軍是做不成了,司馬懿給了他一個閑差——大鴻臚,說實話,這個職位倒是的確很適合他。
夏侯玄走了,揮一揮衣袖,沒有帶走一絲云彩。可他的叔叔討蜀護軍夏侯霸卻面臨著艱難的生死抉擇。因為接替夏侯玄職務的雍州刺史郭淮與他素來不睦,兩人勢同水火,而按照隸屬關系,駐防隴西的夏侯霸直接歸征西將軍指揮。
夏侯霸很清楚,一旦郭淮上任,自己就完了,如果單純是同僚之間鬧矛盾也就罷了,問題是他姓夏侯且深受曹爽信任,夏侯玄回去生死未卜,他回去則必死無疑。
夏侯霸(181—262),字仲權,沛國譙(今安徽亳州)人,夏侯淵的二兒子,其父夏侯淵建安二十四年戰死于漢中定軍山,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夏侯霸為此恨死了蜀漢,為報父仇,主動要求來軍前效力。
魏太和四年(230),曹真、司馬懿等率軍三路伐蜀,曹真一路的先鋒就是時任偏將軍的夏侯霸。
夏侯霸率軍進至興勢圍,因孤軍深入被蜀漢軍包圍,這是夏侯霸第一次獨自領兵作戰,眼看就要全軍覆沒,幸好援軍及時趕到,為他解圍,這才撿回一條性命。
曹爽上臺后,與曹氏關系非同一般的夏侯氏受到特別關照,夏侯霸本人更是成為曹爽的心腹,步步高升,先后升任右將軍、討蜀護軍,封博昌亭侯。
夏侯霸在西北積極練兵講武,一心為父報仇。
夏侯淵一共有七個兒子,長子夏侯衡,承襲夏侯淵的爵位,又娶了曹操的侄女,可這位老兄除了這些,就再無其他作為。二子便是夏侯霸。三子夏侯稱,十六歲時曾親手殺過老虎,曹操十分喜歡他,曹丕跟他也有交情,可惜十八歲就死了。
四子夏侯威,歷任荊州、兗州刺史,但已轉型做了文官,不再征戰沙場。五子夏侯榮,七歲能文、讀書過目不忘,十三歲時,隨父夏侯淵一起戰死漢中。六子夏侯惠,也棄武從文,與諸多名士相唱和,退出沙場。歷任散騎黃門侍郎、燕相、樂安太守,也英年早逝。七子夏侯和,亦棄武從政,先后做過河南尹、太常。
縱觀夏侯淵諸子的生平經歷,其家族棄武從文的傾向十分明顯。子承父業尚在領兵征戰的只剩下夏侯霸一人。
造化弄人,夏侯霸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投奔昔日的仇敵蜀漢。
大禍臨頭,為保全性命,夏侯霸單騎南奔,只身入蜀,準備走陰平道進入益州。但陰平道山高谷深,道路崎嶇,極其難走。十幾年后鄧艾率領數萬精兵走此路,也極為狼狽,九死一生。而此時的夏侯霸單人匹馬更為艱難。
陰平道地廣人稀,少有人行。想找人問路都無人可尋,不久夏侯霸就在谷中迷路了,隨身帶的干糧很快吃光,馬也累死了,無奈之下,夏侯霸只好棄馬步行,最后鞋也磨壞了,腳也跌傷了,別提多狼狽。幸好,在山中遇到一個好心的蜀人,夏侯霸把自己的情況跟蜀人說了,后者回去向官府報告,蜀漢隨即派人迎接,將之迎入成都。
蜀漢皇帝劉禪親自接見,用最隆重的禮節歡迎夏侯霸。劉禪為何對夏侯霸如此禮遇?因為人家是親戚。也許有人會問,不是殺父仇敵嗎?如何又成了親戚?
此事說來話長,說起來跟張飛還有關系,話說建安五年(200)的一天,夏侯霸十四歲的妹妹上山采野菜,路上與一位騎馬從此經過的將軍不期而遇,馬上的將軍不經意地向著小姑娘瞥了一眼,只是一眼,眼睛就直了。真是太美了,雖是村姑打扮卻難以遮掩那份少女特有的清純與美麗,張飛看呆了,要說還是三爺辦事有魄力,相中之后,一不搭訕二不約會,省去一切煩瑣程序,直奔主題,將其搶上馬背,之后,一路打馬揚鞭就跑了。
張飛搶老婆的這段經歷,陳壽在張飛傳里未寫,實屬正常,為尊者諱是正史傳統,陳壽的《三國志》一大特點就是本人的傳里多記載其正面,諸如沙場建功、廟堂獻策等。而負面的歷史,則需要在其他人的傳記里尋找。
夏侯淵后來戰死漢中,張飛的妻子(夏侯淵的女兒夏侯霸的妹妹)還向劉備請求準以安葬。
張飛這位搶來的老婆為他生了兩個女兒,這對姐妹花先后嫁給了同一個人,不用猜,沒錯,就是劉禪。以劉關張的親密關系,自然要結為兒女親家,當年關羽拒絕孫權的求婚,也是想把女兒嫁給大哥的兒子。
此時劉禪的張皇后就是其中的妹妹,姐姐已經香消玉殞,丈母娘也早已不在人世,但老婆的娘家人來了,仍要好好招待。
劉禪知道夏侯霸這么多年來,始終有一個心結,那就是他父親夏侯淵的死。劉禪為此還特意把夏侯霸請來做解釋,說:“卿父當年死于亂軍之中,并非我先人(指劉備)所殺。”劉禪又叫來太子及幾個兒子,讓他們見過夏侯霸,劉禪指著幾個兒子說:“這都是夏侯氏的外甥。”
劉禪對窮困來投的夏侯霸禮遇有加,關懷備至,親戚血緣這層關系到何時都有用。夏侯霸歸漢不久,就被任命為車騎將軍,按漢代武將官階,這是僅次于大將軍、驃騎將軍的高級武官。
姜維與夏侯霸,兩位昔日戰場上的對手,此刻卻坐到了一起,本年姜維虛歲48歲,而夏侯霸已年近70,兩位老將聊的當然不是宮廷八卦,作為后諸葛亮時代蜀漢第一名將,姜維急于了解魏國政局在高平陵政變后的走向,而剛從魏國歸來,長期擔任要職又是曹爽親信的夏侯霸必然知道很多外人無法得知的機密。
面對一臉求知欲的姜維,夏侯霸倒也十分坦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因為對他而言,敵我的角色在司馬懿掌權后已然完全對調。此刻,他的母國差不多成了司馬家的天下,幫蜀漢也就是幫自己,這筆賬夏侯霸還是算得清的。
姜維問夏侯霸:“在您看來,司馬懿執掌魏國大權后,會不會對漢、吳用兵?”夏侯霸輕輕搖了搖頭,說:“司馬懿素來持重,不會輕易弄險,他雖手握權柄,心腹爪牙遍布內外,但魏國國內忠于魏氏者尚不在少數,不少人心存觀望,尚未歸心于司馬氏。此刻國內局勢不穩。他必專心于內,安插親信,收買人心,暫時無力亦無心對外挑起戰事。久聞將軍繼承諸葛武侯遺志,矢志于北伐。此時正是北伐的大好良機。對司馬氏暫且不必憂慮,魏國朝中有一少年姓鐘名會字士季者,頗有才略,其人雖尚年少,然此人日后若得志于司馬氏,必是漢(蜀)、吳大患。”
夏侯霸所說之人便是鐘繇之子時任尚書郎的鐘會。對此人后將詳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