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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心之萌
  • 明曉溪
  • 10720字
  • 2014-02-17 15:35:04

話音一落,所有隊員都吃了一驚。

曉螢呆呆地張開嘴巴,光雅睜大雙眼,申波錯愕地扶了扶臉上的眼鏡,婷宜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百草心中更是咯噔一聲,急忙對若白說:“我沒關系,和誰搭檔都可以。”

若白沒有理會她。

他直視著沈檸,神情淡然。

亦楓擔心若白,立刻去看沈檸教練的神色,見她只是挑了挑眉毛,看不出喜怒。

“哦?為什么?”沈檸問。

“我最近正在為百草做一個特別訓練,不希望將它中斷?!?

“若白,雖然你帶領大眾班訓練,但是你要明白,在這里,你終究只是一個隊員,而不是教練?!?

若白沉默。

百草急得扯扯他的衣角,見他毫無反應,實在怕他跟教練鬧僵,只能硬著頭皮對沈檸說:

“對不起,是我訓練情況不理想,害得師兄擔心??墒菦]有關系,特訓可以在訓練課之后進行,我可以和光雅搭檔?!?

說完,她急匆匆向光雅走去,若白卻抓住她的胳膊,令她動彈不得,說:

“沈教練,如果不是必須,請讓我和百草繼續(xù)同組。”

“教練,既然這樣,就不要拆散若白和百草了。”婷宜笑容溫婉,臉上沒有絲毫不悅的神情,對沈檸說,“每次回來,都要拆開大家已經形成默契的配合,確實是我的不對。那就請讓我和其他隊員一組吧,和誰都可以。光雅也很好,不如我就和光雅搭檔好了。”

光雅悶悶地看著地墊。

“若白,作為教練,我無須解釋我做出某個決定的原因,”沈檸笑了笑,“不過你既然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訴你?!?

訓練廳里鴉雀無聲。

“世界跆拳道錦標賽,是除了奧運會之外最重要的一項國際賽事,從我本人到國家體委都很重視,都希望婷宜能夠在賽前有更大的進步,取得突破性的成績。而目前,隊內你的實力最強,也最會引導伙伴的訓練,挖掘出伙伴的潛力,所以,我要你幫助婷宜,備戰(zhàn)接下來的世界跆拳道錦標賽?!?

世界跆拳道錦標賽……

百草一驚,抬頭望向沈檸教練。

果然就像曉螢說的那樣,只要有婷宜在,她就絕沒有可能出賽嗎?沈檸教練的言外之意,已經說的非常清楚了。世界跆拳道錦標賽,她不由得咬了咬嘴唇,看向若白——

…………

……

“你所要做的,”打斷她的話,若白抱起被她擦干凈的那高如小山的盤子,走到放碗筷的高柜前,“是取得參加世界跆拳道錦標賽的資格?!?

……

“這一次,我要你戰(zhàn)勝婷宜。”

將所有的碗筷都放進柜子里擺好,在初夏的夜風中,若白對她說。

……

…………

“可是,百草也需要備戰(zhàn)世界跆拳道錦標賽?!?

若白淡淡地說,仿佛沒有聽到身旁隊友們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也沒有注意到婷宜忽然皺了皺眉。

“很好。”

下午的陽光中,沈檸放松了身體,靠在鏡壁前的扶手上,點頭說:“若白,我欣賞你的態(tài)度。很好,一支隊伍里面,只有有競爭才能有進步?!?

她看向婷宜,“婷宜。”

“是?!?

婷宜應聲。

“不如你先和百草對練幾個回合,看看你最近沒有集中訓練,究竟退步了多少。”沈檸笑意清淡,用右手輕輕擺弄著發(fā)髻上的簪子。

透過整面的玻璃墻,夏日陽光將訓練廳內照射得金黃閃耀,隊員們盤膝圍坐在賽墊四周。

曉螢緊張得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三年了。

雖然同在一個隊,但是練習的時候,沈檸教練為了提高婷宜的對抗強度,向來只讓婷宜與男隊員進行實戰(zhàn)。對外參賽的時候,重大的賽事沈檸直接派婷宜出戰(zhàn),無足重輕的小賽事,才會讓百草與林鳳她們競爭出賽的資格。

一起訓練的時候,婷宜雖然對待百草也如對待其他隊員一樣溫和友善,卻從不跟百草切磋練習。有時候百草想要跟婷宜實戰(zhàn)交流一下,婷宜總是微笑著說,下次吧。

可是永遠都是下次。

就好像……

就好像百草不配做她的對手。

三年了,這竟是百草第一次有機會與婷宜比試一番。

賽墊中央,婷宜同百草相視而站。

百草的手心微微出汗。

她握緊雙拳,調整呼吸。她等待這個機會太久了,緊了緊腰上系著的黑帶,她再次調整呼吸,讓自己的雙眼凝視住婷宜,心緒沉靜下來。

“噗嗤!”

瞅著百草的腦袋,婷宜卻忽然笑出聲來。

“百草,你的頭發(fā)是怎么了?難道我離開一個月,國內開始時興這樣的發(fā)型了嗎?”

百草被她笑得有點發(fā)懵。

“啊,或者這是你的新戰(zhàn)術?”靈光一閃似的,婷宜含笑打量她,“嗯,你的白帶換成了黑帶,所以開始采用發(fā)型戰(zhàn)術了,是嗎?這么奇特的發(fā)型,足以逗得對手發(fā)笑,分散對手的注意力,戰(zhàn)術還蠻別致的?!?

百草死死咬住嘴唇。

她環(huán)顧四周,見沈檸教練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的腦袋,石綜、寇震、梅玲、亦楓的眼中也有忍俊不住的笑意,光雅瞪大眼睛,曉螢卻是沮喪地低下頭。

直到她望向若白。

若白筆直地盤膝坐著,臉上沒有表情。在她的視線看過來的那一刻,他也望向她,眼神淡定,仿佛他眼中的她跟平時沒有絲毫不同。

“可以開始了嗎?”

穩(wěn)定住心情,好吧,她就是天底下最丑最可笑的人,百草靜靜吐出一口氣,那又怎么樣。

唇角的笑意收起,婷宜凝視她兩秒鐘,說:

“開始吧。”

婷宜與百草對練的幾個回合結束后,沈檸指導隊員們進行了日常練習,和一些有針對性的練習。然而直到這次的訓練課即將結束,訓練廳內的氣氛始終有些怪異。

“今天的訓練就到這里,”站在隊伍前進行訓練總結,沈檸看了眼依舊并肩站在一起的若白和百草,說,“百草,你進步不小,以后還要繼續(xù)努力?!?

“是!”

還在不斷回味剛才與婷宜交手的每個細節(jié),聽到教練的肯定,百草心中喜悅,聲音都比往日高了些。

“若白,看來你的特訓是有成效的,”沈檸笑了笑,“可能你作為一個教練,比作為一個選手會更有天分?!?

這句話聽起來……

怔了怔,百草無法確定沈教練是不是在贊揚若白,她不安地看向若白,發(fā)現他的神情如常平淡。

“婷宜,一個星期后,你跟百草再正式實戰(zhàn)一次?!?

沈檸的視線轉向婷宜,緩緩說:

“我想知道,究竟是你太久沒有練習,身手生疏了,還是我一直都小看了百草的實力?!?

置物間。

等到婷宜從儲物柜里拿出背包離去后,曉螢終于按捺不住地問房間里剩下的隊員們:“拜托,我沒有看懂,剛才到底是婷宜勝了,還是百草勝了?你們看清楚了嗎?”

“我也沒看清楚。”梅玲搖搖頭,又說,“不過我覺得,應該是婷宜勝了吧?!?

“勝的是百草?!币鄺鞔騻€哈欠。

“咦,為什么?!”曉螢興奮地追問。她其實也覺得說不定是百草勝了,否則沈檸教練怎么會說出那樣的話來,只是這幾個回合打得太快了,她實在沒看清楚。剛才去問百草,百草竟然說是婷宜勝了。她半信半疑,還是有點不甘心,所以扔下百草一個人打掃衛(wèi)生,自己跑出來詢問群眾們雪亮的眼睛。

“因為你不就是想聽這句話嗎?”亦楓懶洋洋地說。

“喂!你!”曉螢惱羞成怒,手中拿著書包就掄過去,亦楓一側身,書包打了個空。

“瞎子都能看出來勝的是婷宜好不好?!惫庋艣]好氣地說。

“婷宜師姐一共踢到百草九次,其中五次踢中有效得分部分,”申波拿出隨身筆記本,研究了一下,“百草一共踢到婷宜師姐三次,三次全部踢中有效得分部位。所以,從得分成績來看,是婷宜師姐獲勝?!?

“沒錯,勝的是婷宜?!绷著P也說。

“哼,看吧,不愧是打工小妹,連誰勝誰負都看不出來。”光雅落井下石。

曉螢沮喪極了,有氣無力地說:

“可是沈教練夸獎百草了啊,還那樣跟婷宜說話,所以我以為,說不定是百草勝了嘛……”

“不過,如果再多幾個回合……”回憶那兩人交手時的情形,梅玲又搖搖頭,還是覺得不太可能,疑惑地說,“不過,也許是婷宜輕敵了?或者是太久沒有練習,失去了狀態(tài)?”

“從攻擊的效率來看,百草的進攻得分率是100%,高于婷宜師姐。”申波合上筆記本。

“而且,從攻擊踢中的力道來說,也是百草占上風?!币鄺鲬醒笱蟮卣f,“你們都聽到百草踢中婷宜那幾腳的聲音了吧,婷宜的臉色都變了,換做別人,估計早就被百草踢倒在墊子上。”

“我聽到了!”曉螢興奮地喊。

“她就是一把傻力氣。”光雅悶悶地說,不知道究竟在生氣什么。

“我也聽到了。”梅玲想了想,疑惑地說,“按說以婷宜的經驗,不應該會被百草踢得那么實才對?!?

“婷宜就是太相信她的經驗了?!绷著P喝了幾口水,“而且她確實輕敵了?!?

“不過,就算是婷宜輕敵了,也很長時間沒有進行系統訓練,可是她還是戰(zhàn)勝了每天都這么勤奮練習的百草,”梅玲嘆息,“對于練跆拳道來講,也許真的是天份更重要吧?!?

夏日的白天很長。

結束完特別訓練,若白和百草走出訓練基地,太陽才剛剛西下,天邊的彩霞漸起。趕上回松柏道館的公交車,兩人并排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汽車一路不停地加速減速,乘客們的身體不時前沖后仰。

“為什么要坐車?”

視線從車窗外收回來,百草不解地望向若白。以前都是兩人走路回去的,既可以鍛煉體力,又能夠省錢。

“今天跟婷宜的交手,你發(fā)揮得不錯?!庇龅郊t燈,公交司機一個大剎車,若白的身體卻依舊穩(wěn)穩(wěn)的。

“啊,”她的眼睛亮了,開心地說,“所以,是為了獎勵我,才坐公交車的嗎?”

“所以,婷宜并非全無弱點?!彼卮?。

一怔,她心中五味雜陳。自從見到婷宜,幾年來她從來都是敗給婷宜,而且都是慘敗。雖然她始終告訴自己不要灰心,不要放棄,只要刻苦練習,總有戰(zhàn)勝婷宜的可能。可是,有的時候,她也會生起懷疑的念頭,懷疑自己是不是永遠不可能趕上婷宜。

“可是,要不是你告訴我該怎么打,今天也許我還是會敗得很慘?!狈鲎∏懊娴能囈我伪?,她凝視他。

在跟婷宜交手之前,若白走到她身邊,沉聲對她交代了一句話:

“她很了解你,那么,就讓她不要那么了解你。”

她聽得懵懵懂懂。

直到她第一次出腿,因為緊張,又一次下意識地在出腿前小跳了一下,隨即在婷宜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嘲笑。是的,婷宜太了解她了,同隊訓練了三年,對她的每個習慣都了若指掌。

所以,只要她——

“你說的沒錯,她很了解我。她知道我只要神經質地小跳一下,就是要真正出腿了,只要她搶住時機,就可以將我擊倒。所以,只要我小跳,她就會搶先出腿!”

說著,她興奮起來,臉紅紅的,像一個孩子。

“這時候,我不出腿,反而先往后退一步,她就會落空,在落空的那一瞬間,就是我反擊的最好時機?!?

“對?!?

“然后,她吃了幾次虧,就會發(fā)現我在用這招騙她,”她眼睛里滿是亮晶晶的光芒,映著若白淡然的面容,“然后即使我再事先小跳,她也不會理我,這時候,我反而又真正出腿,就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對?!比舭渍f,“跆拳道比得不僅僅是腿法或者速度,更多的時候,比得是選手之間的智慧?!?

“嗯!”她用力點頭,然后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很有趣,很……很好玩!”

“不過,像這樣的方法,對婷宜只能用一次。”他淡淡說,“而且,即使這樣,你也沒能贏得了婷宜。你今天能夠幾次得手,也是因為她太相信自己的經驗,以至于輕敵?!?

“……是?!?

她臉紅了。

這次不是因為興奮,而是不好意思自己剛才的得意忘形。

經過一個站牌,公交車停下,乘客們下了很多,車內基本空了,彩霞的光暈將一排排塑料座椅映成溫柔的紅色。車門關上,汽車繼續(xù)向前開,百草忽然又想起一個問題。

“若白師兄,為什么你不同意和婷宜一組訓練?”

“原因我說過了?!?

她搖搖頭,“我覺得那不是真正的理由,特別訓練你都是安排在訓練課之后再進行的。我覺得……我覺得你好像是在……”好像是在有意頂撞沈教練,可是,為什么他要那么做,她又覺得說不通。他雖然性格沉默,但是一向尊敬師長,無論是對喻館主還是沈教練都很敬重。

若白沉默半晌,說:

“只能如此?!?

“呃?”

“你想代表中國,參加世界跆拳道錦標賽嗎?”

百草愣住,“沈教練應該是已經決定要讓婷宜參賽了。”

“你想去嗎?”

“……”

“想不想?!彼櫫税櫭?。

“想?!?

“那么,你必須讓包括沈教練在內的所有人知道,你是比婷宜更強的存在。”望著前方,他淡淡地說,“一星期后,你與婷宜的實戰(zhàn),必須至少打成平手?!?

前面能看到松柏道館的站牌了,從塑料座椅上下來,百草呆呆地跟在若白身后往車門走。她的腦袋還是有點發(fā)懵,所以說,若白師兄是有意的,有意在所有隊員面前選擇和她,而不和婷宜一組,從而使得她和婷宜變成激烈的競爭關系。

司機開車并沒有放慢速度。

腳下在搖晃,她拉住車門旁邊的拉環(huán),怔怔地看著若白。霞光淡淡映著他的側面,暈紅色的光芒中,他的輪廓依舊淡然清俊。難道,三年前的那一夜,他真的已經打定了主意?

車停了。

兩人剛下車,迎面急匆匆跑過來一個抱著嬰兒的年輕媽媽,高喊著讓司機等一下,顧不得跑到前面車門,直接向后車門跑過去。錯身而過的一霎那,百草看到那女子穿著一雙細細的高跟鞋,腦中猛地閃過什么——

“小心!”

如閃電般旋身,百草伸出雙手,搶在那女子鞋跟一滑險些摔倒將嬰兒摔出去之前,扶住了她!

“謝謝!謝謝!”

年輕媽媽驚魂未定地抱緊孩子,連聲對百草感謝,低頭看時才發(fā)現原來自己的高跟鞋踩到了公交車踏階上的一小塊油漬上。

公交車開走了。

百草轉過身,見若白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你怎么知道她會摔倒?”

百草愣了愣,忽然也覺得很莫名,“就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突然就覺得她會摔跤,萬一再傷到孩子就糟了?!?

“為什么突然有這樣的感覺?!?

“呃……”邊走邊想,她回憶產生那種感覺的過程,“……也許是……我看到了她的高跟鞋鞋跟很細……她跑得很急……公交車踏階上好像有塊油漬……還有她跑的路線……她抱著孩子……”

不到一秒鐘的時間。

從她和那個年輕媽媽身影交錯,到她飛速轉身去扶那個年輕媽媽,只有不到一秒鐘的時間。

看著身邊這個嘴里喃喃分析著的傻呼呼的女孩子,若白的眼神變得幽深,目光無法從她身上移開。她能夠將所有這些線索聯系在一起,在這樣短的時間形成正確的判斷……

不對。

不是判斷。

這么短的時間,在她的大腦還沒有接受到判斷的明確信息之前,她的身體就已經做出了反應。

“你還在練觀察對手的起勢?”他問。

“嗯,”她點頭,“雖然好像沒有用,但還蠻有趣的,所以就一直練了下去,反正也不至于有什么害處,呵呵?!?

“不僅僅在訓練的時候練,日常生活也在練?”

“呃,好像是有點走火入魔?!彼执俚孛^發(fā),可是摸了個空,這才意識到她的頭發(fā)已經在下午被剪掉了,“訓練的時候已經養(yǎng)成了習慣,就連吃飯、上學、走在路上,都會不由自主地看身邊的人,在想他們下一步打算做什么。比如說……”你應該馬上就會皺眉頭,她心想。

“什么?”

若白皺了皺眉。

“呵呵?!?

百草忍不住笑了,所以說真的很有趣。

在兩人身后的天空。

落日如融化的金子一樣美麗。

看著雖然頭發(fā)被剪得很怪異,但是呵呵傻笑起來卻比晚霞還要燦爛的她,若白的唇角居然也有了笑容。

一踏入松柏道館的大門,百草立刻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按說道館的傍晚訓練應該已經結束了,庭院里竟然看不到任何一個弟子的身影,也聽不到練功的吶喊聲,空氣中卻隱約流淌著某種激動的氣息。

走出小路。

她才發(fā)現原來松柏道館所有的弟子都聚集在練功廳!

一扇扇紙門半開,里面是黑壓壓的人群,有的小弟子擠不進去,就擁在門口興奮地朝里面張望。所有弟子的臉上都寫滿激動和向往,仿佛終于見到了崇拜已久的偶像,一個個眼睛不眨地看著,不時跟伙伴們竊竊私語。

有些弟子看到了若白,立刻讓出一條道路給他。

百草跟在他的身后走進去。

被若白的身影擋住,她的視線受到一些阻礙,但是依然能夠看到阿茵、萍萍、秀琴、曉螢、吳海、豐石他們都在里面,也跟門口的那些小弟子們一樣,滿臉都是激動和開心。

記憶中,這樣的場面似曾相識。

三年前,她第一次見到廷皓、婷宜兄妹時,也是這樣的情形。正想著,那個身穿雪白道服,婷婷裊裊的身影闖進她的視線,那人正站在榻榻米的中央,含笑耐心地指導秀達在出腿時需要注意的一些問題。

居然真的又是婷宜!

她一怔,自從初原去了美國,婷宜再也沒有來過松柏道館。難怪大家會這么興奮,尤其是新進道館的小弟子,這三年來婷宜已經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名氣比起三年前更加要大得多。

“若白,百草。”

今天的喻館主看起來也特別紅光滿面,掩飾不住臉上的笑容,對他們點頭,示意他們過去。若白進入沈檸教練跆拳道訓練基地之后,仍舊每天帶領松柏道館的弟子們進行晨練,但是傍晚時分的訓練由于時間沖突,就全部由喻館主親自負責了。

隨著若白走過去,百草詫異地看到喻夫人竟然也在。

喻夫人鮮少出現在練功廳。

這三年來更是深居簡出,平時在道館想要見到她一面都很難。而此刻的喻夫人,溫柔地站在喻館主身側,唇角的笑容如晨曦般美麗,一雙眼睛里蘊滿了感情,看向旁邊,卻不是婷宜所在的方向。

“師父?!?

“師父?!?

她與若白一起向喻館主行禮,齊聲說。一年前,師父凝重地告訴她,喻館主這樣包容和照顧她,而她始終不正式拜喻館主為師,是無論怎樣都說不過去的事情。于是她有了兩個師父。

彎腰行禮的那一瞬。

仿佛有個曾經熟悉的身影從她的眼角視線中一閃而過。

只是那樣的一閃。

她的心臟猛地抽緊了!

那是——

晚霞氤氳里,一股干凈清爽的氣息,如同染著淡淡消毒水的氣味,干凈得不可思議……

那是——

她的脖頸如化石般僵硬住,一瞬如同一生,竟不敢抬頭去看,耳膜轟轟地響,恍惚中,喻館主的聲音仿若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初原回來了,你們好久沒見他了吧……”

呆呆地低著頭。

視線中滿是濕潤的霧氣,白茫茫的,她連自己的腳尖都看不清楚。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心中慌亂,呆呆的,忽然不敢抬頭,不敢被他看見,也不敢去看他。

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在美國,坐飛機都要好久好久。她曾經幻想過如果有一天她攢下一大筆錢,就要去美國找他,看看他生活得怎么樣,模樣有沒有變化,在哪家醫(yī)院工作,一定是很出色的醫(yī)生??墒撬€記得她嗎,他知道她每天都把小木屋附近打掃得很干凈嗎,他知道她一直惦記著他嗎?

“……初原師兄,……”

似乎若白向那人走了過去,耳膜的轟轟聲越來越大,她呆呆地站著,一點也聽不清楚他們都說了些什么。

似乎喻館主宣布今天的訓練結束。

似乎無數的弟子涌過她的身邊,將那人包圍起來,激動興奮的聲浪幾乎讓練功廳的空氣沸騰起來,她卻被越擠越遠,與那人之間仿佛又遠隔了深深的海洋。

也許他只是回國探親。

也許很快他就要又飛回美國了!

驚慌使她猛地抬頭,目光越過前面重重疊疊將他包圍的松柏弟子們,她急切地去尋找他的身影。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在熱烈的簇擁中,因為他秀雅頎長的身高,她一下子就找到了他!

隔著重重疊疊的人群。

他竟也正在凝望她。

時間如同水晶般凝固住,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褪去了幾分少年的青澀,多了幾分青年的溫雅,初原微笑地望著她,仿佛從不曾離開,也從沒有過分別。那笑容依然是透明晶瑩的,比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要純凈。

初原沒有說話。

他只是就這樣微笑地望著她,仿佛他可以這樣看著她,一直一直地看下去。

松柏道館的弟子們閃出道路給她。

她呆呆地望著初原,笨拙地向他走過去,喉嚨有些痙攣般的抽緊。腦中一片空白,直到已經站到他的面前,她張了張嘴,聲音卻干澀地卡住。

“你還記得她嗎?她是戚百草?!?

婷宜的聲音響起,她跟初原并肩站在一起,兩人同樣的眉目如畫,就像一雙璧人。她看了看百草,笑盈盈地向他介紹說:

“你別看她以前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姑娘,這三年來,她進步很快。不但加入了沈檸教練的跆拳道訓練基地,而且去年還率領松柏道館奪得了道館挑戰(zhàn)賽的冠軍呢。”

“是啊!百草師姐很了不起!”

“上個月百草師姐得到了城市杯跆拳道比賽的冠軍!”

“百草師姐參加了好多國家級比賽!”

“有一次,體育頻道的新聞里面還提到過百草師姐得到冠軍呢!”

松柏道館的小弟子們一聽婷宜在夸獎百草,紛紛高興地附和說。旁邊的阿茵、萍萍她們卻面面相覷,心想初原師兄不會真的不記得百草了吧,以前初原師兄很照顧百草的,每次百草練習完,他都會親自為百草上藥。

百草呆呆地望著初原,心臟一點一點往下沉。

初原上前一步,正準備說什么,婷宜卻搶先挽住他的手臂,笑顏如花,接著說:“還有,今天在訓練基地,多虧了百草。”

“嗯?”

初原的聲音一如既往,和煦溫暖。

“沈檸教練要看看我最近練功疏忽了多少,讓我和百草交手幾個回合,結果……”瞅著百草,婷宜笑盈盈地說,“……這個小丫頭很是讓我上了一些當,害得我被沈檸教練教訓了幾句?!?

“不過沒關系?!?

婷宜含笑直視百草那雙沉默的眼睛,說:

“這些年來,在國內比賽得太輕松,我確實太過懈怠和輕敵了,用這樣的狀態(tài)去參加世錦賽可不行。百草,謝謝你今天提醒了我。希望一星期之后的實戰(zhàn),你能夠繼續(xù)給我驚喜。只是,不要是像你的頭發(fā)這樣的驚喜了?!?

說著,婷宜又覺得好笑起來,甚至用手摸了摸百草的頭發(fā),邊笑邊對初原說:

“你看看,哪有女孩子的頭發(fā)做的這么古怪這么難看,都這么大的女孩子了,也不知道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聽到婷宜打趣百草的頭發(fā),松柏道館的弟子們不由得紛紛盯住百草的腦袋,見她的頭發(fā)確實又古怪又丑,幾個新入道館的小弟子忍不住跟著婷宜哈哈笑起來。

然而只是笑了幾聲。

練功廳里就變得死寂異常,不僅跟百草相識多年的秀琴、阿茵、萍萍這些大弟子們看出氣氛不對,就連剛才笑出聲來的小弟子們也覺出了不對。

“今天下午,你已經說過一次了。”

就像被人扇了一記耳光,百草的臉頰火辣辣地燒起來,她緊緊握住雙拳,僵直地站著。

“就算我的頭發(fā)再丑,你也不用當眾嘲笑我兩次。而且,我與你實戰(zhàn),無論是今天下午,還是一星期之后,都不是為了給你驚喜,而只是為了——”

她的臉色蒼白,雙頰處卻如火燒一般紅,眼底也仿佛有火在燒。她盯著婷宜,一字一句地說:

“我想要戰(zhàn)勝你?!?

說完,她側轉身體,向初原的方向行了個禮,僵聲說:

“初原師兄,歡迎你回來?!?

然后又向喻館主夫婦的方向行禮,她僵直著身體走出練功廳,身后鴉雀無聲了幾秒鐘,隨后響起婷宜歉意的聲音——

“對不起,我沒想到百草會介意我評論她的頭發(fā),有機會我會去向她道歉。不過今天是迎接初原哥哥回來,大家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了氣氛……”

再然后,百草就聽不到了,她僵硬地走出了練功廳,走出庭院前的草坪,走過小路,走到小木屋前的那棵大榕樹下。暮色沉沉,有鳥兒在樹葉間飛來飛去,她頹然地低下頭,死死咬住嘴唇。

夜晚。

胖周大排檔。

百草像往常一樣忙碌地點菜、傳菜、結賬,不少客人對她奇異的發(fā)型指指點點,阿健、阿英也對她的頭發(fā)打趣了半天,說她應該去打官司,控告那個幫她理頭發(fā)的人破壞市容。

可是,她只是很麻木。

沒有生氣,也沒有覺得憤怒。

晚上九點鐘,若白和百草結束了在大排檔的工作。夜已經很深,但是因為是周六,街上還是很繁華。集市兩旁各攤位扯起的一串串小燈泡如繁星般連成一片,每個攤子的生意都好得熱火朝天。

跟在若白身后,百草默默地走著。

自從頭發(fā)被剪成這個樣子,有很多人笑話過她,可是她從沒有像那一刻那樣感到沮喪和羞恥。她有什么資格對婷宜發(fā)脾氣呢,所有人都嘲笑她的頭發(fā),婷宜只不過是其中一個。

忽然。

一個頭發(fā)染成金黃色雞窩狀的攤主青年闖進她的視線,她怔了下,見攤主青年正忙著將一臺九英寸的小電視搬出來,旁邊藍色的絲絨布上掛滿了琳瑯滿目的小飾品。在燈光的映射下,那些小飾品顯得比白日更加耀眼閃爍。

“咦,小姑娘,是你呀!”

攤主青年一抬頭看見她,驚詫地上下打量她,又圍著她轉了一圈,發(fā)出一連串響亮的贊嘆聲:

“嘖嘖嘖!半天不見,小姑娘變時尚了??!看這發(fā)型,不是大師做不出來,這才是藝術,跟你的發(fā)型比起來,我這頭發(fā)就一個字——俗!話說回來,咱們也真是有緣分啊,我把攤子搬到這兒,居然也能碰到你!”

不由分說,攤主青年取下那只草莓發(fā)夾,又把鏡子塞給她:“來來,你再試試這個發(fā)夾,要是還喜歡,我就便宜賣給你了!”

發(fā)夾在她的掌心晶晶亮。

甚至比白天的時候看起來更漂亮些。

可是她的心情卻跟那時截然不同了,就如被什么壓著一樣,沉悶悶的,透不過氣來。鏡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頭發(fā),這是剪完頭發(fā)以后,她第一次認真地去看自己。

是的。

婷宜說的沒錯。

真的很丑。

就像是被狗啃過的一樣,有的短,有的長,有的地方還看起來禿禿的,就算她從來不在意自己的模樣,可是這么丑的樣子還是讓她握著鏡子的手僵硬住。

是她錯了。

她不該對婷宜說那些話,婷宜說的只不過是事實,她的頭發(fā)確實很古怪很難看。

發(fā)現她沒有跟上,前方的若白停下腳步,回身看她。見她愣愣地站在飾品攤子前發(fā)呆,他皺了皺眉,走回去,看到她手中的那只草莓發(fā)夾,說:“如果要買,就快一點?!?

“小姑娘,既然你這么喜歡,都看了兩次了,我就算你便宜點,八塊錢,快拿錢吧!”攤主青年打算做開攤的第一筆生意。

“……對不起,我不想買。”

草莓在她的手指下溫潤滑膩,可是她一點也沒有想要它的心情了,正要將發(fā)夾放回攤子上,一個溫婉的聲音笑著從她身旁傳來:

“啊,百草,你在和若白前輩約會啊。”

夜風沁涼。

百草不用回頭,就能聽出來那是婷宜的聲音。她皺了皺眉,覺得從沒這么不喜歡聽到一個人的聲音??墒遣淮蛘泻艚K歸是不禮貌的,她輕吸口氣,抬頭說:

“婷……”

聲音猛地卡在喉嚨里!

熙熙攘攘的夜市中,和婷宜并肩站在一起的那人——

竟然是初原。

傍晚的時候,她還沒有來得及好好看看他,而再次見到他,竟又是和婷宜一起。夜幕中,他秀雅挺拔,笑容如往日一般溫潤??墒强吹剿驹阪靡松磉?,她卻覺得那么遙遠,比隔著陌生的國度還要遙遠。

“你們在買發(fā)夾嗎?”

婷宜笑著從她手里拿起那只發(fā)夾,說:

“很漂亮。我一直以為若白前輩是冷冷的,沒想到也是照樣會陪女朋友逛街買東西啊?!?

百草手指發(fā)冷。

她咬住嘴唇看了初原一眼,夜色中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垂下眼睛,她把發(fā)夾從婷宜手中奪回來,對攤主青年說:

“我不買了?!?

然后,她對面前的兩人行了個禮,說:“初原前輩,婷宜前輩,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婷宜喊住她,笑容溫婉。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么在意你的頭發(fā),不應該說出那些話,我向你道歉。”

“……沒什么,”百草悶聲說,“它本來就很丑,你說的沒錯?!?

“還有,我不知道你和若白前輩在戀愛,差點拆開你和若白前輩的搭檔,我很抱歉?!辨靡藴卣Z說。

百草霍然抬頭!

“我沒有跟若白師兄……”她咬了咬牙,才困難地將那個羞臊的詞說出來,“……戀愛。”

“傻百草,”婷宜笑了,“你已經長大了,交男朋友很正常啊,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沒有交男朋友!”

百草忍不住提高聲音。

“好,好,好,你沒有交男朋友,你沒有戀愛,”像哄小孩子一樣,婷宜微笑著,溫柔地看向初原,“多可愛,百草害羞了呢。”

她真的怒了!

她沒有交男朋友!她沒有戀愛!怒沖上來的血液使得百草的臉頰都要漲破了,她握緊雙拳,預備向婷宜再次澄清時,卻看到了婷宜望向初原的笑容。即使是站在廉價的排擋一條街,婷宜也如月中仙子般美麗出塵,她笑容溫柔,眼波如水,仿佛眼中只有初原一個人。

婷宜是那么美。

百草心中酸澀,想到剛才在鏡子里看到的自己,又想到自己此刻生氣的樣子一定更丑,忽然所有的怒火又都慢慢涼了下去。

“不要開百草的玩笑了。”

夜風中,初原的聲音一如三年前一樣清澈好聽,有著很輕的鼻音,仿佛是從清秀的遠山中回蕩過來的。

“若白,百草,一起去吃宵夜吧。在國外待了這么久,很想念家鄉(xiāng)的小吃?!倍淅锫牭匠踉瓕θ舭渍f話,百草怔怔地望著地面,竟有些恍惚。

“你們去吧,百草回去還要訓練?!?

若白回絕了。

跟初原、婷宜道別后,若白走了幾步,見百草還呆呆地站在原地,皺眉冷聲說:

“走了!”

茫然地向前望去,初原和婷宜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夜市里,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百草沉默地跟在若白身后,走在回松柏道館的路上。

月亮彎彎地掛在夜空。

走出夜市。

街上漸漸冷清。

“如果不喜歡她,那就在比賽中堂堂正正地打敗她。”

若白的聲音淡得如同夜風。

兩個人一前一后,身影被月光長長地映在地面上,除了他和她,街上再沒有任何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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