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午時時,周檸才緩緩的睜開眼,裝作一副剛睡醒的模樣。她起身的那一刻,全身酸痛,腿幾乎麻木的沒了知覺,為了將戲演足,巳時就已醒的她,又深深的在床上躺了兩個時辰。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你這作息時間可真該好好調整調整了。”
“這是哪?”周檸沒有理會玉蘭的打趣,有些迷茫的問道。
這里是榆樓,是閣主的寢室。“
周檸驚愕的看向玉蘭,不解的問:“我怎么會在這里?”
玉蘭有些無奈道:”姑娘,您還說呢,您的夢游癥又犯了,昨夜,可嚇死玉蘭了,幸好有閣主在,才沒有讓姑娘出什么意外,以防姑娘傷人傷己,閣主才將您帶到這里,親自照看著您。“
周檸在心中暗自為玉蘭點贊,這演技,這身材,這臉蛋,若是放在現代,那絕對是一流大明星啊。就是混個新旦小花兒當當,拿個影后,那也是不在話下。
她裝作很驚愕又很懊惱的道:“怎么又犯病了?昨夜沒有傷到誰吧?”
“沒有,姑娘放心。”玉蘭安慰著,又道:“姑娘還是快些起來洗漱吧,閣主還在等著您用膳呢。”
這個時辰了,周檸不知道他這是等自己用早膳呢?還是用午膳呢?她也不管這么多,他愿意等,就讓他等著吧。不過昨夜運動了那么久,勞心勞力的,她也確實餓了,就匆忙洗漱了一番,隨著玉蘭去了膳廳。
到了膳廳。林朽閣主正端坐在餐桌前,側頭看著窗外流瀉而下的瀑布,見到她進來淺淺一笑道:“可算是醒了,這早膳已經換了好幾遍了,我還以為要等到下午才能吃上了。”
面對他的調侃,周檸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兒:“我又沒讓你等,你自己不會先吃嗎?”她嘀咕道,想了想又別扭道:”哎,那個昨天晚上謝謝了,聽玉蘭說我又犯病了,幸好你在,麻煩你了。“
“確實是很麻煩,不過不打緊,趕緊坐下用膳吧。”
周檸坐在了他對面,玉蘭站在一邊為兩人布菜,不想林朽閣主又突然道。不過我很好奇,連靈醫都不知道的夢游癥,玉蘭是如何得知的呢?還知道的如此清楚?“
林朽閣主的話,雖然是對著周檸說的,可眼神卻是看向了玉蘭,周檸不禁為玉蘭捏了把汗,卻不想玉蘭神情自若,不緊不慢道:“回閣主,在金城時,玉蘭就覺得姑娘有些不對勁。姑娘第二次昏迷后,醒來讓玉蘭去買些水果,糕點什么的,她自己又打了水,將破廟里里外外清理了一番,姑娘打掃完破廟后,又重新躺在床上睡著了,醒來后又不記得她做的這些事情,玉蘭心中疑惑,但當時見姑娘心情不好,所以沒問,這次回到了教里,私下問了姑娘,才得知這是一種叫夢游癥的怪病。”
此時此刻,周檸內心對玉蘭佩服的,那是五體投地。她早就猜到林朽閣主哪怕是問了靈醫,也不會輕易相信的。就提前教了玉蘭,若是閣主問她,該如何回答,卻不想玉蘭臨場發揮的這么好,簡直就到了讓她膜拜的境界。
玉蘭如此出色的表演,她也不能干看著,于是,她放下了手中的玉箸,看向窗外秀美的景色,蹙著眉頭,有些傷感,又有些無力道:“你以為我為什么會突然愿意放棄等墨染,而跟你回木教?那是因為我醒來后,看到破廟里的一桌一椅,一磚一瓦,都被打掃得干干凈凈,我以為是玉蘭做的,可玉蘭卻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我所為,當時我就突然想明白了,破廟里雖然干凈了,但卻沒有了曾經的親切與溫馨,或許墨染真的不會回來了,而我的潛意識里早就清楚了這一點,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認罷了,于是,在睡夢中,我為自己做了決定,親手結束了這一切。”
“你又是怎么知道你的這個癥狀叫夢游的?”林朽閣主依然沒有放棄,步步緊逼的問道。
周檸心中罵街,沒完沒了了是吧?可是她表面不顯,垂下眼瞼,愈發傷懷道:“這還是在京城乞討時,有一次,我被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欺負,他瞧不起我,嫌我跟他說話,降低了他的身份,給了我幾巴掌,那天可能情緒不太穩定,夜晚睡覺時就出現了這樣的狀態。后來只要情緒波動比較嚴重,就開始犯這個病,這個病的名字,還是墨染為了方便稱呼。給起的名字,叫夢游,說我是在夢中游走,于是后來也一直是這樣稱呼的。”
她談及過往,語氣里帶著濃濃的傷感與懷念,她輕輕一笑道:“昨日雖是我先對月潺暗中下手,可終究是她們先來找我麻煩在先,心里始終有些不舒服,所以才會又犯病吧。”
聽到她談及過往和墨染,又提起昨日的飛來橫禍,林朽閣主心中本就對她有所虧欠,現在更是愧疚無比,便完全相信了她所說的話,他有些怨恨自己疑心太重,不覺間讓她記起了過去,揭開了她的傷疤,便輕聲道:“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了,快用膳吧。”
一頓飯終于可以安安靜靜的吃了,周檸心中歡喜,卻又裝模作樣的故作談及過往,沒了胃口,還要想著今夜該如何阻攔林朽閣主修習心,一頓飯下來,她也沒吃多少。
一場表演終于完美落幕,周檸與玉蘭準備回憶染樓時,月潺突然沖了出來,一枚雪白色的飛鏢朝周檸直直的刺來,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她會直接動手,站在身后送周檸出門的林朽閣主,飛快的推開了周檸,可他站在周檸身后,還是晚了一步,飛鏢因林朽閣主這一推,雖然沒有傷及到周檸的性命。卻在周檸臉上滑下了一條不淺的傷口。
周檸只覺臉部一陣刺痛,她下意識伸手去捂,卻是一片溫熱,血順著她的指縫中浸出,玉蘭尖叫一聲,林朽閣主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拉開了她的手,看到她半邊臉全是血跡,一股怒火在心中蹭的燃燒,他轉頭看向月潺,眼里全是陰寒之氣。
月潺嚇的后退一步,林朽閣主的怒火讓她漸漸清醒,她有些慌亂無措道:“林朽哥哥,我只是看不慣她勾引你。”話一出口,她頓時像是來了底氣般,指著周檸尖聲道:“林朽哥哥,這個女人她沒安好心,竟然耍手段爬上了你的床,簡直不要臉至極,她不是什么好人,你莫要受她蠱惑,她沒安好心的。”
經過昨日云湘的一番勸解與開導,月潺其實已經冷靜了下來,她原打算回到水教,讓哥哥出手解決了這個女人,可是今日她收拾妥當,打算回教時,卻聽到云湘身邊的婢女向云湘匯報,說昨夜林朽閣主抱著周檸去了榆樓,直到現在都未出來,她一時憤怒的失了理智,只想殺了周檸永除后患,于是不顧云湘的勸阻,沖到了榆樓,對著周檸的眉心就是一枚直刺咽喉的飛鏢。
“夠了!”林朽閣主暴嚇一聲,眼里全是森冷的寒氣:“看來昨日我說的話不夠清楚,我警告過你,她不是你能動的人。”
話落,他手一揚,一條青色的綢帶飛出,緊緊的纏上了月潺的脖子,頓時,月潺蒼白的臉迅速轉紅,她不敢置信的看著林朽閣主,震驚、痛苦到了極點:“林朽哥哥,你怎么能如此對我?這個丑八怪究竟哪里好,將你迷的神魂顛倒?我從小就喜歡你,難道你感覺不到嗎?還是因為這個女人徹底勾住了你的心?”
回應她的是林朽閣主淡漠絕情的臉,和和他五指越收越緊的綢帶。
就在周檸猶豫著要不要替她求情,及月潺的臉幾乎快要發紫的時候,一道青色的劍芒襲來,斬斷了林朽閣主的綢帶,云湘飛落而下,扶住了快要跌倒的月潺,看著林朽閣主憤怒的質問道:“哥,你這是在做什么?月潺同你我一起長大,十幾年的情誼,難道還比不上這個認識沒有多久的女人?她不過是劃傷了臉,又沒有死,你何至于為了她一點兒小傷。就差點要了月潺的命?”
面對云湘的指責,林朽閣主則是冷哼道:“我警告過她,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觸犯我的底線,如此任性妄為,殺了她已經是便宜了她。”
林朽閣主的話讓云湘久久回不了神,她簡直要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她一向溫潤似仙人般的哥哥,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她難以理解,可看到自己哥哥臉上的冷漠,她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她的哥哥這一刻,真的想要了月潺的命。
意識到這一點,云湘不由心里發慌,忙道:“哥,就算你不顧念與月潺這十幾年的情義,也總該想想冽寒哥哥吧?月潺可是她的親妹妹啊,你若真殺了月潺,該如何向冽寒哥哥交待?”
“哼!”林朽閣主不屑的冷哼一聲:“冽寒會理解,她的十條命,也抵不上周檸的一條。”
林朽閣主的話,讓月潺與云湘驚愕之余,又無比絕望,看來,他是真的想要了月潺的命,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林朽哥哥,為什么?”月潺凄涼的喚道。
云湘將月潺拽到了自己身后,看著林朽閣主道:“哥,你若是非要殺了月潺,那你便先殺了我吧。”
“云湘!”月潺痛苦的叫道。
云湘沒有理會她,而是直直的看向了林朽閣主。
林朽閣主頓時猶豫起來,一時沒有說話,在兩邊僵持不下時,周檸扯了扯林朽閣主的衣服道:“不過是一點小傷,何必打打殺殺的,放她們走吧。”
“你確定要如此?”
“嗯,讓她們走吧,我傷口還沒有處理,不想在這耽誤時間。”
“好!”林朽閣主點點頭,又看向云湘與月潺道:“還待在這里做什么,等我動手嗎?”
得到了林朽閣主的準許,云湘松了口氣,連忙扶著月潺往浮云樓而去,她不知道周檸對哥哥究竟有多重要,才會讓他對月潺生出殺意,可有一點云湘很清楚,在他心里,她和月潺并沒有什么區別,而他對她猶豫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她的父親罷了。
月潺沒想到最后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會是周檸,可林朽閣主如此聽她的話,給她臉面,這讓月潺對周檸的恨意,越發的深了。
“先進屋,我替你處理傷口。”看著兩人離開,林朽閣主才扶著周檸說道。
“不必了。”周檸冷漠的揮開了他的手:“等回了憶染樓,玉蘭會替我處理。”說罷,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小小的身子帶著幾分孤寂與凄涼,讓林朽閣主的心頓時凌亂不已。
回到憶染樓,周檸才覺得心里的踏實不少,也有了足夠的安全感,玉蘭為她清理著傷口,一邊道:“月潺小主也太狠了,竟然真的想要了姑娘的命,幸好有閣主在,姑娘才能無恙,姑娘也是,自己都這樣了還幫著她說話,玉蘭實在是替您不值。”
“你懂什么,終究是一條人命,她可以視人命如草芥,我卻是做不到的,個人觀點,性情不同罷了,何況,林朽也無意殺她,關鍵時刻,我給他遞個臺階,也可以讓他對我更愧疚些。”
周檸瞟了玉蘭一眼,突然想到方才用膳時,兩人的表演可謂是默契十足,她不由笑著夸贊道:“玉蘭,你真是太棒了,演技可以啊,我都不由得對你心生膜拜了。”
玉蘭小臉一紅,撅了撅嘴,嘟囔道:“姑娘莫要取笑我了,姑娘不知道,玉蘭當時都快緊張死了,也虧的姑娘聰明,猜到閣主可能會問玉蘭,提前交了玉蘭如何化解。”
“雖然我教了你,可是你臨場發揮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這也是你聰明,換成了別人,我就是教的再好,她們做的也未必有你十分之一好。”周檸毫不吝嗇的稱贊道,
“哎呦!”周檸倒吸一口涼氣:“輕點兒,輕點兒,疼,哎呦,疼疼疼。”
“這是清酒,姑娘忍著點。”玉蘭解釋道,又撇嘴不滿道:“姑娘傷的這樣重,可月潺小主卻是一點事都沒有,真是不公平。”
“好了,林朽不也差點要了她的命嗎?你就別再嘮叨了,更何況我還要感謝她呢。”
“感謝她?為什么?”玉蘭疑惑的看著周檸。
周檸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玉蘭看她閉上了眼睛歇息,便也乖乖的住了嘴,沒有再追問。
用膳時,周檸還在發愁今晚該如何阻止林朽閣主修習心法,總不能又用夢游這一招吧,今天也沒人刺激她呀。結果下一刻,月潺就主動找上了門來,今晚她又有理由夢游了,這還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遞枕頭啊。
周檸心中早已美的樂開了花兒,瞬間覺得,自己的人生也不是那么的糟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