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的冬天從來都是冷的叫人直打顫的，廊下來回穿梭的只有披著銀白斗篷的婢女。便是這種天氣，她們做婢子的，是沒法像主子一樣待在暖暖的寢殿里的。

春燕便是這些婢子的其中之一，只是上一刻，她的主子還是高高在上的昭儀娘娘，這一刻就只是被打入冷宮的廢妃了。春燕作為廢妃的貼身婢女，是要跟著她的主子一塊兒去冷宮，伺候主子的。

云桃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職務之便，把春燕一個人叫了出來。她們兩人并肩走在一起，云桃對春燕的悲慘遭遇表示了幸災樂禍，但在分別之時，云桃還是把手上的湯婆子塞給了春燕：“我就這么個能保暖的，以后你從冷宮出來了，是要還我的。”

春燕一時說不出話來，還是云桃嚷嚷著要先走了，她才顫顫巍巍的行了個禮：“謝謝云桃姐姐。”

云桃看不慣春燕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欣賞她，同樣也不是一天兩天，當即擺擺手：“你別謝我，我也是為了我自己，我知道你有本事，所以好好活著，別辜負了我！”

“絕對不會的！”

云桃看了一眼春燕，又看一眼，癟了癟嘴，又拉住轉身要走的春燕，別別扭扭的：“這是我這個月的月例銀子，我平日里愛賭，給你這些你就燒高香吧！”

春燕一聽這話，眼眶紅彤彤的差點滋兩條噴泉出來，還是咸的那種。

云桃為人爽快但花錢大手大腳，只因不能出宮，常與宮女太監們一塊兒賭些錢，有輸有贏的。

可她明明記得，就在前兒，云桃剛輸了兩錠銀子，今兒就給了她這樣一袋，只怕是要過段節衣縮食的日子了。

“你對我這么好作甚？你自己餓著了可怎么好呀？”

“我才不是對你好，我可不是什么不求回報的人，我這是廣結善緣。”云桃說了一通，見春燕又要落下淚來，趕緊把人打發走，“今日我給你多少，往后你是要加倍還我的，可別感動了，快走快走！”

春燕捏著帕子一步三回頭的走了，云桃瞧著春燕單薄的背影，不免有些唏噓。這個丫頭是個不錯的，只可惜婉昭儀太能折騰了。現在可好，進了冷宮，連帶著貼身伺候的也得跟著受苦。

春燕小心翼翼藏好了銀子，步履匆匆的回了廂房——上頭下了旨，等過完年再挪去冷宮。

“主子？”

春燕放輕了腳步走進去，低聲喚了句。里頭立刻就有了回應，那是一道柔媚的不成樣子聲音，婉轉惑人，只可惜……

“還不趕緊滾進來！在外頭這樣久，你是在作死嗎！”

春燕嘆了口氣，只可惜她家主子實在太兇悍了。

婉昭儀是禮部侍郎榮氏的女兒，祖籍明郡，閨名琳瑯。

入宮后勾得陛下日日流連此處，可時間一長，婉昭儀的脾性就開始藏不住了。拈酸吃醋，愛發脾氣，動輒打罵下人，叫人實在沒法繼續寵著她。

這不，因著一件小事兒，陛下徹底忍不住了，直接下旨，打入冷宮。

“主子…奴婢剛遇上了……”

“我不管你遇著誰了，現在，我有個事兒要你去做。”榮琳瑯的語氣一下子溫柔起來，她起身握住了春燕的手，撥開她為了擋疤的劉海，“今兒晚上，林公公會派人來接你去乾清宮，你替我，去伺候陛下。”

“主子？”

榮琳瑯沒有理會春燕的驚愕，她輕輕的撫摸那道粉色的疤痕，輕笑：“你一個低賤的婢子，有生之年能伺候陛下，是你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你又何必擺出這幅面孔來。”

“可是，奴婢已許了人家，待奴婢一出宮便能完婚，怎能？”

春燕急急的磕了頭，她家里早就沒人了，許下的婚約在她入宮的那一刻就作廢了。只是現在，這樁往事，或許還能替她求得幾分恩典——如果榮琳瑯體恤。

榮琳瑯很不喜歡有人這樣反駁自己，她忍下了想打人的沖動，扯著笑道：“陛下欽點，你不去也得去，你那什么勞什子的婚約，就盡忘了吧！”

榮琳瑯因為獻上了春燕，所以此刻還是婉昭儀的位分沒有變，她隨手指了兩個小宮女替春燕梳妝打扮。春燕想反抗卻被婆子摁在妝臺前，動彈不得。

春燕含了淚，任由宮女在她臉上絞了絨毛，上了胭脂，又領著她去換了身衣服。

淡粉色的抹胸襦裙，外罩一件粉藍色的寬袖長袍，烏黑亮麗的頭發柔順的披下來。上妝的婢子瞧著春燕那張艷紅的唇，不免皺了眉，輕輕擦掉，只點綴了淡色。額間雖有道疤痕扭曲的趴在上頭，可婢子手巧，在上邊兒點綴了花，又是別樣的風情。

不然怎么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春燕打扮一番也是個傾世的美人兒呢。

“很好，等會兒見了陛下，多笑笑，你笑起來好看極了。”

榮琳瑯見過春燕開心的時候，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像兩彎月牙，眸子里亮晶晶的閃著光，仿佛天下最好的時候便是那會兒了。

“奴婢知道了。”

“怎么喪著臉？笑一個叫我看看。”

春燕咬了唇，半晌柔柔的彎起唇角，是榮琳瑯印象里的眉彎眼彎，她不由得滿意起來。

“若是討得陛下歡心，往后，少不了你的好處。”

“奴婢明白。”

春燕恭敬得很，像個沒了盼頭的木頭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