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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男人的胳膊

  • 魅羽活佛
  • 高魅
  • 4637字
  • 2025-05-10 13:33:10

東方的天幕在變亮。太陽像握在什么人手中的電筒,于籠罩大地的青黛色帳子之外緩緩移近。白霧蒸騰的湖面讓人的呼吸變得小心翼翼。敵在暗,我在明,危險出現時留給人的反應時間最多幾秒鐘。

筑山聽小羽提到摩訶迦葉的法號,略一錯愕,“迦葉尊者在佛門的輩分可不低啊。連他這樣的人物都被牽扯進來,這次的事恐怕沒咱們想得那么簡單?!?

“嗯——”小羽用鼻子哼了一聲。心里卻在拖著長腔對他說,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的輩分可能比迦葉還高,他見了面得管你叫師叔,給你磕頭請安,只不過你目前還不知道罷了。

筑山轉過身去,朝著大湖自言自語道:“這一帶原本沒有湖,洼地中央是個深洞,為什么偏趕在咱們到來之前水漫金山?種種跡象表明,這背后至少有兩股勢力存在。偷走流云庵寶物,目的是將十八寺的僧人引來這里。水漫金山,則是另一波人試圖阻止咱們繼續(xù)前行。所為何故?湖底下除了鬼王和他的臣民,還埋葬著什么秘密?”

小羽望著他的側影,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雖是三年前才拜師出家,談不上武功修為,衣著打扮同大街上二十五六歲的小青年沒啥兩樣,氣度和做派上卻當得起名寺方丈,假以時日定能成為一代宗師。當下輕笑一聲,打趣他道:“你自己都說‘水漫金山’,搞不好底下埋著金子呢?”

“倒也不是不可能。世上好多看似錯綜復雜或不合情理的現象,深挖下去往往與錢財有關,都是利益在背后驅動?!?

二人閑聊著,離開那位永久定格在空氣中的紅衣女,回到方才休息的地方。天雖然亮了,小羽考慮到筑長老這位凡夫俗子一夜沒睡,將睡袋還給他。“我休息好了,你抓緊睡會兒吧?!毖许嗄侨斯烙嬕粫r半會兒回不來。置身于這么個鬼地方,等夜晚再次降臨時,有沒有休息的地兒就不好說了。

筑山鉆進睡袋。小羽坐到他斜對面的地上,頭戴他那頂綠帽,盤起雙腿,靜心思索。和大魅羽姐姐一樣,小羽認為自己首先是個戰(zhàn)士。別看個性大大咧咧,這些年來數歷兇險還能毫發(fā)無損,靠的可不僅僅是武力值。

首先,筑山說得沒錯,真相比預想的要復雜。連佛國都被牽扯進來了,能夠時空鎖定紅衣女的力量則已超出六道中現有科技和法術范疇。整件事絕非一個小地方的鬼怪作祟,已經牽扯到兩個物理世界高端上位之人的爭斗。

當務之急需要弄清的是——十八寺的高僧們只是運氣不好,成為卷入事件的棋子呢,還是同樣具備撬動天平實力的主要方?因為這個問題直接關系到與她同行的這幾人中,誰是可以被信任的。比如身邊這位筑長老,看在他對她還不錯的份上,就給個六七分的信任度吧,其他人就算了。不能信任同伴,挺無趣的是么?但只有這樣才能長命啊。話說長命的人又有哪個不無趣的?總之,該吃吃該喝喝,但腦子里要始終有那么一根警醒的弦兒抻著,類似于一個人在荒野中露宿。

提到露宿,小羽掃了一眼睡袋里的筑山。發(fā)現他正睜大著眼睛,望天。

“怎么你睡不著?要不我講個鬼故事給你聽?親身經歷過的,夠嚇人?!?

看著他乖乖地把眼睛閉上,小羽心中暗笑。啥鬼故事?不就是上次跟姚誠、向槐那幾人去龜裕山碰上女鬼那個嘛。話說那次……

胡思亂想了一陣兒,小羽再瞧筑山時,他似乎已睡熟。剛睡下時兩只胳膊是縮在睡袋里的,太陽出來后大概覺得熱,便將胳膊抽了出來,一只手壓在腦后,另只手搭在胸前。哎呀,這下小羽心動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趁他睡著,把他露在外面的袖子擼起來,看看胳膊上到底有沒有燈芯印記?哪、哪只來著?右臂,對,先查看右臂,當然左邊的也別放過。當時陌鴻二人為躲避前來追蹤的敵人,匆忙間離開,也許情急之下就把印記留到左胳膊上了呢。

當下伸出自己的左手,輕輕抓起筑山的右手腕,將他整只胳膊略微抬起,再用自己的右手去掀他的袖子。如果真能證實筑山就是陌巖的話,要不要直接摟住他的脖子,在臉上親一下?會嚇尿那家伙吧?

想到這兒,慣了上房揭瓦的野丫頭一顆心砰砰直跳。你別說,男人就是男人。平日瞅著不是那種五大三粗的壯漢,骨頭還蠻重的。手腕處筋肌明顯,皮膚涼滑,膚色較深。再向上推,顏色轉為象牙……等袖子擼上去一半的時候,一對清澈的目光從下方聚焦到她的臉上。嗐,這人睡覺怎么那么淺?

“你醒了?起來也沒事干,再睡會兒吧!”小羽若無其事地勸道,手中依然抓著他的手腕,銘記“只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這條處世之道。

“呃,你這是……”他看了眼自己的胳膊。

她嘻嘻地笑了。“有人跟我說,你很崇拜我。為了表達對我的敬意,特意叫人在你胳膊上紋了只羽毛的圖案,旁邊還寫著個‘小’字,嘿嘿。有沒有這回事?”

她這話說完,料想筑山也就是兩種反應。要么為自證清白,主動撩起袖子給她看。又或者抽回胳膊,不以為然地告訴她,怎么可能呢?她來無量寺的第二天研磬和師叔就找上門,當晚他們一行人就出發(fā)了。那之后他和她寸步不離,哪來的機會逛什么紋身店?而她就會反駁,也許在你不明就里的情形下,胳膊上突然就多了個紋身呢?這世道什么怪事都有可能,還是我?guī)湍銠z查一下吧?

然而他并沒抽回胳膊,也不吭聲,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誰說目光是無形的東西?有重量還有溫度,也許是光子的一種,具有波粒二象性。就像小時候在白鵝甸做作業(yè),書桌上那盞頂著巨大燈罩的臺燈像尊神靈一樣無聲地守在近旁,將她呵護在它暖黃色的光里。

只是現如今的小羽已不是小女孩了。面前的男人一星期前還是個陌生人,陌生的成年人。她自己還差兩年才18歲,然而一年前能做的事,一周前能做的事,放到今天也許就不能做。光子不也是一種電磁場嘛?他用目光干擾著她的心電圖,探索著她記憶深處的每一個角落,以幻覺的方式在她腦海中制造出一個又一個可能。在這種注視之下要她若無其事地撩起他的袖子,檢查他的胳膊,這件事她已無法辦到。

而這也不能全怪他。好多年前,也許有人曾以同樣的方式注視過她,只是那時的她還無法領會。用佛教術語來說,性空緣起,是現在的自己起了分別心。她甚至可以想象如果允佳在一旁觀看,定會激動得雙目噙淚,“小羽,你是大姑娘了!”

她將他的手臂擱回睡袋上,站起身,朝大湖走過去。日頭已高挑,湖面上的白霧卻未散去。說實話,她其實也沒有足夠的勇氣面對結果。萬一那不是她的愛人呢,不又得從頭去找?雖說有五個魂的人本就不多,研磬不也有五個嘛,是真的不希望陌巖轉世到研磬身上!看外貌舉止,二人都是仙風道骨的佛門高僧,顛倒眾生的高配版帥哥。但靈魂深處,研磬這臺機器與陌巖的硬盤似乎難以兼容。

******

先頭那三人既是乘船離開的,估計早到對岸了,不知為何還未見任何返航的跡象。二人坐等到午后,期間吃了些隨身帶的食物。小羽屁股坐不住了,問筑山:“要不咱們去湖底下瞧兩眼?”

“湖底?你有潛水裝置?”

小羽搖頭?!拔医憬憬o過我一本咒語書,是她從太上老君那里得來的。記得當中有一組‘五行分離咒’,五行是金木水火土。要是強行將湖水與大地分離,當中制造一些空隙,那咱們走著就能進去了。”

“咒語你試過?”他問,將分散在地上的雜物一一收進背包里。

“試過小池塘。這么大的湖,估計夠嗆。”

二人于是回到湖邊。小羽在心中默念水土分離咒。但聽“轟——”地一聲,靠岸邊的湖水有籃球場那么大的一片被掀了起來,就那么支翹在空氣中,如同揭開的地毯一角。但小羽的法力顯然不足以擺弄整只湖里的水。嘆了口氣,只好繼續(xù)原地等候了。

“我試下吧,咒怎么念?”筑山從背包里摸出他的二進制算盤。

小羽翻出手機照片。這次離家前,考慮到出門在外,老君那么寶貴的紙質書帶在身上怕有閃失,便挑了些實用的咒語,拍照存到手機里。

筑山沉吟片刻,大概是在計算每個字的筆畫。隨后抬起算盤噼噼啪啪地撥弄著,小羽就聽由遠及近傳來隆隆聲,腳底的大地也跟著上下顛簸起來。海嘯,不,是湖嘯了。平靜的水面上浪頭越掀越高,四濺的水花很快將二人衣襟打濕。無規(guī)律的躁動最終演變?yōu)槟鏁r針方向的旋轉,并在湖中央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不、公、平!小羽的嘴噘成了茶壺嘴。不公平不公平,她自己好歹刻苦用功了幾年,還從隴艮師伯那里獲贈了普通修道者無法企及的修為。這家伙擺弄兩下算盤就能產生這么大的威力,兩種解釋最有可能——要么他是陌巖的轉世,要么是摩訶迦葉本人幻化而成。

砰!大地痙攣了一下,小羽和筑山被拋入半空十幾米處。下落過程中小羽橫飛到他身側,拉著他的胳膊緩慢著地。大湖像原本被堵住的水池子忽然通暢了,隆隆聲響中,水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降低,湖水從洼地中央的深坑迅速排走。

大約過了二十來分鐘,湖消失不見。水落石出,那些片刻前被大湖覆蓋的洼地上卻沒殘留任何水漬,好多植被甚至呈現出脫水干涸的跡象??磥磉@個咒語能保證水與土這兩種物質截然分開,并非將水正常排掉那么簡單。

倆人離開湖岸,腳踩著重見天日的湖床,朝中央的漏斗地帶行去。確實如傳說中的,沒路,但也非預想中那般陰森污濁,大致同其他地方的山谷差別不大。四處雖散落著丑陋的小動物、小怪獸尸體,應當是幾周前被突然涌出的湖水淹死的,走了半天,鬼魂邪祟一個都沒遇上,小羽戴上她的照魂眼鏡也沒發(fā)現任何異樣。

快到達中央地帶的深坑時,筑山止步,抬手指向大湖對岸,“你瞧?!?

小羽瞇起眼睛。昨天一行人到達時已是深夜,看不清大湖對岸都有啥?,F在青天白日,又走近了許多,可以依稀辨別出郁郁蔥蔥的園林以及林中隱現的亭臺樓閣。什么地方???研磬他們在那里面干什么呢?

“去對面,還是入坑?”筑山問她的意見。

“入坑,”她抬手,將頭上的帽檐從正面轉到后方。莫名其妙產生的一個大湖,湖上卻有艘能載你到對岸的船。秘密藏在哪里?不用問也知道。

二人朝黑漆漆的坑洞下行。夠深啊,走了十來分鐘,頭頂上方的光圈變遠變暗,只得掏出手電筒照路。其實老君的咒語書里還有個“光明咒”來著,小羽琢磨,還是算了。他倆作為外來者,應尊重當地的居民,即便對方是鬼怪。人家一直住在黑暗里好好的,你一來就搞得徹如白晝,這不成強盜了?像電影里演的壞蛋外星人。

然而繼續(xù)往下走了一陣兒,景象又變了。先是有旋轉石階出現,還挺寬,能并排走三四人。人的腳踩在石階上,踩到哪里,藍的綠的紅的,附近的植物連莖帶葉便開始散發(fā)熒光。人經過后熒光自動熄滅,這不跟很多現代化樓層一樣嗎?

終于,前方的石階消失了。倒不是斷掉,是轉向延伸進了一個地洞,很長的地洞。哇,誰能想象地洞中竟如此敞亮舒適?寬五六米,高三米左右,鋪著大理石的地磚,墻上有彩色馬賽克拼成的山水壁畫,頭頂是一盞盞柔和的方形內嵌熒光燈。這是給鬼住的地方?小羽心下狐疑,難道奈呺灘曾是現代化大都市,這條地道是殘留的地鐵站通道?

不對吧,奈呺灘作為邪靈聚集地已好幾個世紀。且小羽他們就是乘火車來的,“上面”的科技發(fā)展程度和富裕程度似乎還不如這地底下。墻面地面看著也挺新的,雖然一個人影、鬼影都沒有。

到了地道盡頭,原來還有個彎兒。轉彎后是間等候室式樣的廳,有假山流水、桌椅沙發(fā),墻上掛著靜物油畫。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前方那道雙開門,貌似精銅打造,還配有密碼鎖和安檢裝置。小羽走上前去拉了下門,紋絲不動。敲了敲,沒人應。里面什么所在啊?看來這次要無功而回了。

“這是什么?”筑山站在門的一側,打量著墻上凸出來的一個小裝置。小羽走過去瞧,見裝置內部有淡藍色的光,像個掃描儀。

“刷卡機吧?”她說,“咱們沒卡,反正進不去?!?

“有沒有可能,唉!”他低下頭思索片刻,不無懊惱地說,“你記不記得后山禪院里,有張書桌上擺著一盤圍棋?黑白棋子是拿膠水粘在棋盤上的,全部交叉點都擺滿了。那是慧忍師父留下來的,我一直覺得像二維碼。可惜咱們走得匆忙?!?

“嗨嗨,嗨嗨,”小羽得意地取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一張照片,呈到他面前。瞧他那不可置信的表情,這次是徹底服她了吧?回去后真在胳膊上紋只羽毛也說不定。

小羽又將照片擺到掃描儀下方。只聽嘀的一聲,一旁的大銅門絲絲滑滑地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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