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正張望了一眼，對面這小舢板里魚不少，大的小的都有。

“別幾斤了，這些我都要了。”

“什么？”那漢子明顯吃了一驚，這得玩多大啊，一船艙的魚吃得完嗎？

趙正舉著一張十塊錢紙幣：“我說，這魚我都要了！”

“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那漢子有點為難，“我這魚，都被別人訂了。”

趙正道：“這不天都還沒亮了嗎？誰比我們還早的？”

那打魚的說：“還真有個先來后到的關系，別人的不知道，我們村的漁船，打的魚都有人收。每天早上六點，他們就開車來。”

顧翠文問道：“是供銷社的人來收嗎？”

“不是，是魚販子，他們收了去宜城市場上賣。”那漢子搖了搖頭，“這第一網是給不了你們了，你們要是要的少，我可以給你們勻兩條，鰱魚、熊魚、草魚、鳊魚都行，翹嘴也有。可你全都要，那就不好辦了，要不，你先去問問別人？”

趙正站在船頭叉著腰，心想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行吧，我們再去轉轉！”

趙正搖著船櫓又去找了別家，可一連問了幾條船，別人要么搖手，要么搖頭。

“沒了，都被人訂了。”

趙正趁興而來、敗興而歸。趙之盛坐在一堆蛇皮袋子上打了個哈欠，“哥，你這也有點太莽撞了些，都不打聽打聽行情。”

趙正黑著臉沒說話。

顧翠文安慰道：“這些都怪我，我早應該問清楚的，我爸他熟這一塊的事情。”

“沒有的事！”趙正心想這鍋不該女人背，確實是自己有點想當然了，把原本應該想到的忽略了，多少還是因為輕敵，看不起宜城的二道販子們。

太蠢了。

他早該知道，偌大一個宜城，像陳愛生那樣的，沒有一千也該有八百。他們早已經滲透到了各行各業，依靠著自己的勤奮起早貪黑，布局謀算，撐起了城市的下游市場，這原本就是他們該賺的錢！而在他們這些經驗豐富的販子面前，他趙正初來乍到，頂多算個小學生。

趙正坐在船頭，郁悶地點了一根煙。

眼看天色已經大亮了起來，該有五點來鐘了。河岸上遠處的村莊生氣了裊裊的炊煙，農戶們都已經起床，開始準備今天的第一頓飯食。

顧翠文靠了過來，眼神里帶著一絲愧疚，“為了我的事，還麻煩你們兩兄弟起這一大早。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我回去找我爸，跟他說說。他應該能幫幫我的。”

趙正看著她，“你爹要是知道你借三百塊錢做生意，怕是要把你吊起來打才對。”

“沒那么夸張！”顧翠文被趙正逗樂了，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盡，“他可疼我了。”

趙正吧嗒了一口香煙，斷然道：“能不麻煩他老人家就不麻煩了，你要是悄悄地把錢掙了，回頭你要去上學他也不好說什么。不然你錢沒掙到，回去還要求他，那不是一開始就讓自己處在下風了么？這事你別管，我來搞定。”

“怎么搞定？”趙之盛看熱鬧不嫌事大，“要不，用錢砸吧！”

趙正斜著眼睛看了他二叔一眼，果然還是自家人，連自己內心的想法都讓他看穿了。不過趙正并沒有聲張，他搖著櫓去了第一條船。

那漢子都準備收工了，見趙正折而又返，于是停下了手里的活，“怎么了，伙計？”

趙正把自己剛開的一包煙丟了過去，“沒啥，就打聽個事！”

“你說！”那漢子接過煙，一副知而不言言無不盡的意思。

趙正醞釀了一下情緒，“我就想問問，像你這樣的，每天河里有幾個？”

“我這樣的？你說的是船？不少呢，四五十條。”

“哦，那都能像你一樣打這么多魚嗎？”

那漢子點頭，道：“差不多，每天早上撒幾網，一網多的話二十來斤。一船打個七八十斤，，最多上百斤就收工了。”

“每天都有嗎？”趙正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產量。算五十條船，每條船一百斤，一天大概是五千斤的量。

“哪能呢？現在炸魚的多，絕子絕孫的搞法，魚也是越來越少了。”那漢子埋怨了一句，“搞得我們現在網眼都不敢勾太小，就怕哪天魚都絕收了。像以往，我們一網下去，拖都拖不動。”

漢子說這句話的時候，顧翠文的神色有些尷尬。趙正知道，她家就炸魚。他爸有個朋友是礦山里的，炸魚的雷管管夠。

“行，知道了！”趙正點點頭，該問的都問了，今天基本也就這樣結束了。趙正問了那漢子姓名，叫趙之風，搞了半天還是個本家，不過是上趙村的。他們前屋和上趙之間有些隔閡，不過在這河面上大家也不顯得尷尬，隨便聊了幾句，趙正便借口回家吃飯，劃著小舢板把顧翠文送回了岸邊，然后和趙之盛在河對岸吃了幾個包子，等渡船開了就坐船回來。

趙之盛納悶地不行，就這樣了？

趙正嘴上沒說，心里卻道，不這樣能怎樣？錢開路是沒錯，可得有章法。否則錢丟下去就是石沉大海。

今天早上可以說是結結實實地吃了一碗滾燙的閉門羹，吃得自己心里很不痛快。

肚子很脹，很生氣。

趙正現在不是想幾十幾百斤魚的事情，而他剛好手里還有一筆錢正愁沒地方撒。原本他是想陪顧翠文這個太子安安穩穩地念個書，做個順水人情。

可他現在他不這么想了。

他想重手殺入雙林鎮魚市，攪他個翻天覆地。賺不賺錢不要緊，賺多少錢也不是問題，反正這千兒八百的趙正也沒放在心上。

到了這邊岸上，趙正把趙之盛趕回去了，自己去了班車站，坐上班車屁股冒煙就進城去找陳愛生了。

他要問清楚，宜城的魚市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包括它的單價、銷量和銷路。趙正一直相信，專業的事情得找專業的人。陳樹人和周永福甚至徐莉都是農業專家，他們幫了趙正很大的忙，而在二道販子這方面，陳愛生也是個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