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只睡了三個多小時，卻睡得格外安穩(wěn)，似乎心里很充實很滿足，連夢都沒有做。

一大早出去外間，介錯已經(jīng)走了。下到酒店大堂，大家都在那里等我，唯獨素查不在。

“醫(yī)生呢？”我走過去問。

大家都轉(zhuǎn)頭看著介錯。

“不在房里。”他面無表情地說。

果然，素查還是不敢接受我們的安排，自己先行逃走了。我的游說任務(wù)再告失敗，心情頓時跌到了谷底。

介錯難得對我表現(xiàn)出信任，還專門把交涉權(quán)給了我，可是我仍然沒有抓住這次機(jī)會來證明自己，又一次失敗……為什么我總是那么一事無成呢！

我強(qiáng)忍著心中的挫敗感和泄氣，無地自容，覺得沒臉面對介錯的信任，低聲道：“那我們也走吧?！?

大家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默默無聲地上了車。

方玭柔聲道：“樓拉，昨天是我說話不合適，你別生氣了?！?

我對她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不用道歉，方玭姐。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自己?！?

黎文英剛剛發(fā)動車，只聽見后面?zhèn)鱽韼茁暯泻埃骸暗鹊任野?！還有人沒上車呢！”

我一驚，連忙打開車窗伸頭出去看，只見素查背著急救箱飛奔而來。我心中的郁悶頓時一掃而光，抱著沒有白白浪費介錯信任的心情，所有的忐忑都在這一瞬間放下來，急忙興奮地大叫黎文英停車：看來他最終還是選擇接受我的建議，沒有逃走，我還是成功說服了他！

素查氣喘吁吁地一邊上車一邊說：“剛才去補(bǔ)充了急救箱的藥品。附近都沒有藥店，走了好遠(yuǎn)才找到一家，藥品還不全，真難辦?！?

我趕緊招呼他過來坐。他徑自走到最后一排，一屁股坐在介錯旁邊。介錯黑著臉往一邊挪了挪，給素查讓出位置來，連素查跟他打招呼都沒理會。

********************

出了這座旅游城市，接下來果然道路條件很差，又窄又顛簸，彎道也多，會車時的揚(yáng)塵使窗外的事物都變得模糊不清起來。這樣的路況讓我們的行進(jìn)速度也減緩了許多，估計要到半夜才能到白虎原了。

由于路況太差，大家再也沒了心情聊天說話，才走了四個多小時，還未到晌午，素查醫(yī)生就暈車吐了好幾次，無奈只能找了個路邊小店停下來休息片刻。

小店前不著村后不搭店，門口擺了許多當(dāng)?shù)靥禺a(chǎn)，多是些堅果、綠豆糕和熱帶水果之類。我到冰柜里拿了一瓶水，正要給素查，介錯一把奪過去：“做好你的任務(wù)，不要操心這些無關(guān)的事?！闭f著擅自擰開瓶蓋，“咕嘟咕嘟”自己先灌了大半瓶。

“你……”我對這種幼稚的行為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素查說：“沒關(guān)系，暈車本來就不能喝冰水，他沒錯。剛才他進(jìn)店里幫我要了一塊姜，夠了。我沒事。”

我有些慚愧地看看介錯，他正斜眼看我。目光交接，不免有些心虛，不知道自己在不好意思些什么。

童氏秋草發(fā)話了：“不急趕路的話，午餐就在這里解決吧，也好慢慢休息下?！?

我剛想說不吃了直接趕路，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嚕?！表懥似饋?。于是大家紛紛以我肚子餓了為理由，擠進(jìn)了店里，讓我無語了好一陣。

不過食物果然還是熱的比較好吃，炸春卷、象魚和甘蔗蝦風(fēng)味獨特，大快朵頤。牛肉粉和雞肉粉加上幾滴檸檬汁，鮮香可口。最后來杯滴漏咖啡和一碗水果撈，簡直人生享受。之前在范氏黃菊家里，私人廚師基本都是西餐供應(yīng)，如今終于嘗到如此地道的當(dāng)?shù)孛朗?，實在是大滿足。

酒足飯飽，太陽正是最烈的時候，在店里吹著風(fēng)扇倒也涼爽，大家一致決定休息一會兒再上路，于是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吹牛打屁。

鐵手巖鷹跟黎文英壞笑道：“哥們兒挺會玩兒啊，昨晚你們在隔壁那么熱鬧~還奏樂？”

黎文英的S國語言不是特別好，半桶水，有點不明白鐵手巖鷹的意思，童氏秋草翻譯給他聽，“咯咯”媚笑道：“是啊~那么多年我也是頭一次見識，原來阿英那么騷的~腳上系鈴鐺的有，但從來沒見過老貮系鈴鐺的~怪不得我說這兩天總聽見風(fēng)鈴聲呢~”說完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鐵手巖鷹也跟著大笑了起來，連素查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成天開H腔的肯定都是不行的人?！蔽野櫭监絿伭艘痪?，離開座位到一邊的攤子上選零食。介錯也在那里挑選水果，他沒有跟他們嬉笑，不動聲色低聲說：“查一下這個黎文英什么來頭，怎么來的。”

“什么怎么來的？”

“從來沒見過有人在那里系鈴鐺，小心他是什么其他組織的人，暴露我們的行蹤。”

這時店門打開，走進(jìn)來一個耳朵上穿著象牙耳堵、身著土錦的小姑娘，腦后綰著個發(fā)髻，皮膚黝黑，看樣子大概十三、四歲。她一進(jìn)來就跟店主說了一通，我們一句都沒聽懂。

童氏秋草回應(yīng)了她，對我們說：“她是我們南部邊境的少數(shù)民族，色丁人，我們都喜歡叫他們山里人。她說的意思是，她在門口看到了我們的車，想要搭便車一起走，讓我們捎她一程?！?

“她要去哪里？”鐵手巖鷹問。

童氏秋草翻譯說：“她說隨便我們，把她放到哪里算哪里。我已經(jīng)拒絕了。”

介錯卻說：“帶上她一起走?！?

大家伙頓時全都轉(zhuǎn)頭看他，然后又一同轉(zhuǎn)過去打量那個小姑娘：這時候為什么突然那么草率？難不成這個少數(shù)民族小姑娘有什么特別之處？

童氏秋草環(huán)顧大家，每個人都不置可否。于是她一面跟小姑娘說什么，一面搶過其挎包，將里面的東西全部掏出來翻看，然而內(nèi)容簡陋，只有一兩件換洗衣服、幾幅土錦，還有一根木質(zhì)發(fā)簪，并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不但沒有一文錢，竟連吃的都沒有。童氏秋草粗魯?shù)仃喟l(fā)簪仔細(xì)觀察一番，確認(rèn)了這個小姑娘對我們沒有什么威脅，便答應(yīng)了她的請求，讓她上車。

路上，童氏秋草一直在盤問小姑娘。通過她翻譯，我們得知，這個小姑娘名字叫安亞，是南部邊境上的色丁族人，今年剛14歲，是從家里逃出來的，想找個地方能學(xué)點東西安身立命，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該去哪里。

一聽這個，方玭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愛心泛濫起來：“正是上學(xué)的年紀(jì)吧，為什么逃家？是受到虐待了嗎？還是跟我一樣……忍受不了貧窮？”

童氏秋草說：“她在逃婚?！?

“想得真遠(yuǎn)?！蔽艺f，“小小年紀(jì)結(jié)什么婚？”

“這邊山里人就是這樣的，基本不怎么上學(xué)，十三四歲就結(jié)婚了。不過也會有例外啊，比如她?！蓖锨锊葜钢赴瞾?。

“不上學(xué)靠什么安身立命？”

“她有手藝?！彼焓诌^來再次翻出安亞包里的土錦，“她說這是她自己純手工織造的，打算先用這個賣些錢做下一步安排。”

我和方玭將土錦展開來觀賞。這種少數(shù)民族的土錦色彩繁復(fù)、上面分布著各種各樣的紋樣和圖案，風(fēng)情濃厚，美輪美奐。我和方玭都被這樣美麗的織品吸引，贊嘆不已。

方玭唏噓道：“想起了我阿媽以前也總是在織布機(jī)前手工織這樣的錦……可惜我為什么不老老實實跟她學(xué)做這個呢？非要跟爸爸去什么大城市？”

安亞看到我們喜歡她做的土錦，十分開心，轉(zhuǎn)過來跟我們比比劃劃說了很多。童氏秋草說：“她說，土錦上的紋樣就是他們族人的歷史，訴說著神是如何開天辟地，創(chuàng)造他們這個村寨的。在語言文字不發(fā)達(dá)的少數(shù)民族，通?？楀\就是穿在身上的歷史書。這些紋樣都是織造土錦的女人自己設(shè)計的，通過描繪各種紋樣圖案，對神表達(dá)自己的祈求。她現(xiàn)在正在給你們介紹每一組紋樣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這個聽起來挺有意思，我興趣濃厚，比劃著向安亞請教各類紋樣的含義，一路上時間過得飛快。

——我想知道這個少數(shù)民族的小姑娘，她的祈求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