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回廊內墻角下,昂問。
“可能童氏秋草已經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藏身之處。”
昂一驚:“什么?到底在哪里?”
我默默地往上指。
童氏秋草的化妝鏡滾到我腳下應該并非巧合,因為我彎腰想要拾起鏡子的那一瞬間,竟然在鏡子里看到了上方藻井里的銳利反光。那深不見底的藻井如黑洞一般,除非鏡子將外面斜射到地面上的陽光反射進去,否則那里面不會有任何發(fā)光的東西。而當我想要仔細看清楚時,鏡面突然被上面落下來的東西砸碎,說明有人不想被我們發(fā)現(xiàn)。因此,不管躲在藻井上的是誰,總之上面有人!
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在圣殿門外士兵的注視下,給了我那么明確的暗示,然后一個人順利脫身……這樣的女人,多虧她有心幫我,如果她要陰我的話,還真不知道會怎么死。
夜深人靜之時,我們避過士兵的巡視,第三次回到中央圣殿。
由于被厚重的石頭包圍,夜里的圣殿更是漆黑一片,沒有一絲亮光。躡手躡腳溜進圣殿,在墻腳下探到了白天童氏秋草踢過去的碎鏡子,鑲螺鈿的紅木鏡子套依然完好無損,我小心翼翼拾起來,怕觸碰了碎鏡面而發(fā)出聲音,因為在空曠的圣殿里,四面都是光滑的石頭,隨意發(fā)出點聲音就會造成嗡嗡的回聲。我一直懷疑她將鏡子踩碎后踢過來的動作其實也別有用心,想到被踢過去的鏡子套撞到側門外的小石子,心里總覺得不對勁,她是不是故意把那個小石頭弄到門外?這又是為什么?是在暗示什么,還是在掩飾什么?
我打手勢讓昂給我放風,自己蹲在地上,從墻腳下一路摸索到側門外,又一級級臺階慢慢尋找下來。臺階下是一片沒過腳踝的荒草,確認臺階上什么都沒有以后,我又跪在臺階下的草地里一寸一寸翻找荒草叢,最終讓我在草根下摸到一顆圓圓的東西,舉起來對著星光仔細端詳半天,不覺笑了。
——那是介錯外套上的紐扣,上面還有砸到鏡面的破損,我絕對不會認錯。他們果然就在這里,在中央圣殿的藻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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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緊緊攥著那顆紐扣,心里就有了底氣。我走到圣殿神像基座前,一躍而上,面朝神廟后門的帕瓦沙平原,結跏趺坐,五心向天,閉目冥想。
被黑暗包圍,仿佛置身于宇宙正中心,四周都是廣闊無邊的虛無。在這樣純凈的環(huán)境中,我卻沒法摒棄心中的雜念,各種碎片如潮水一般涌入腦中,不禁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走馬燈一般從媽媽想到李太太,從爸爸想到昂,還有介錯,還有一路上遇到的朋友們……不知為何,在某個縫隙間,突然看到了以前爸爸無意中跟我提起過的一件事,原本是與眼前境況完全無關的小事,卻讓我油然而生一種想法,覺得用某種方法沒準可以在不被周圍士兵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不用上到藻井里就能和他們直接對話,可是又不敢確定能夠成功,一旦失敗,輕則被遣返,重則性命堪憂,因此心里反復斗爭不止。
許久,我睜開眼,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試一試。
我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音量低聲問:“在這里滯留幾天,出了什么事?”說完,我環(huán)顧四周,在黑暗中感受自己幾乎能產生回音的劇烈心跳。昂守在門邊,警惕地盯著外面,微弱的星光隱隱約約灑在他身上,似乎并沒有聽到我說話。
和我預想的效果符合一部分,我稍稍松了一口氣,心里越發(fā)有底,繼續(xù)說:“……我知道你們在這里,請回答我。”
我的聲音像是被藻井吸進去一般石沉大海,四周寂靜無聲,讓我一度懷疑自己的判斷是錯的——他們到底在不在這里?
過了很久,就在我?guī)缀跻艞壍臅r候,介錯有些無奈的聲音幽幽傳入耳中:“你們來干什么?”
——賭對了!我雙目圓睜,幾乎要跳起來,他們所處的位置果然能清晰聽到我說話!
這個“曼荼羅”式中圓外方的建筑布局以及那個中空須彌山一般的尖形藻井互相呼應的精密結構,在圣殿中央的圓形范圍內產生了類似于天壇回音壁的效果,只要身處于這個音場內部,就算是距離再遠,也能夠聽到同在音場內的人竊竊私語聲,只不過無法辨別聲源,像是被聲音包圍一般,效果好似天人交流,有如神旨,而身處于音場外部的人則幾乎聽不到這些對話。古人的智慧果然神奇,如果沒聽說過這種現(xiàn)象,光是看到古代祭司的能力,一定會倒頭膜拜。而現(xiàn)在,感覺我就是神,我在和天對話!
我激動不已,捂住臉,呢喃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封醫(yī)生和你在一起吧?”
安靜了一會兒,介錯道:“沒什么事就趕緊回去,這里危險。”
我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件事無論如何都得請教你們。……還有方玭和伊晃正等著跟你們會和,你們在這里做什么?”
這時,換成了封遷微弱的聲音說:“是素查醫(yī)生。他現(xiàn)在就在這一帶,我們正在想辦法緊急找他。……他偷了我的東西,必須盡快找到他,否則……”
“素查?他還沒有回到故鄉(xiāng)嗎?沒什么事的話,就不用理他了……”我說,“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家伙,能偷你什么武器?偷了他也不會用吧?”
“……VX,500mg。”
“……”我頓時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素查想干什么?他不是實現(xiàn)愿望,回到了故鄉(xiāng)嗎?而且聽封遷的聲音,似乎情況不太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介錯說:“這事不用你管,是我的疏忽。你們盡快回去。”
“封遷你有什么毛病隨身攜帶那么多這種東西!怎么不當?shù)V泉水自己喝掉!”我不禁罵道,“我是不是可以幫忙……”
“你自己被跟蹤了不知道嗎?”介錯的聲音突然強硬起來,“而且就你上山的這段時間里都不止一伙人跟蹤你。先把屁股擦干凈來再說幫別人,不要讓你的愚蠢害到人家!”
“……什么?!”
可能是聲音大了些,昂回過頭來:“姐姐,你在那念念有詞什么?在跟我說話嗎?”
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跳下神壇就往外走。
真是……還以為自己這段時間有所成長,可是一到介錯面前頓時就被打回白癡原形,實在心塞。原本還以為拒絕了他會讓他感到深受打擊,沒想到他真是狀態(tài)好得很,又開始打擊起我來了。我頓時完全不想理他……其實說起來,看到他沒有被我的任性影響,也稍微放下心了。
和昂一同溜到寺廟外墻,果然看到空地上停著兩輛吉普車,其中一輛軍用吉普十分眼熟,看車牌,毫不意外那是Josiah的車,還有另外一輛完全沒見過,不知是何方神圣。果然有人無聲無息地跟上來了,而且在疏散游客的時候還沒看到,沒準是晚上來的,介錯什么時候注意到的?莫非他看到了Josiah本人?看來Josiah對我們仍然不死心,很可能還是沖著那張紙條來的。
那么,另外一輛吉普是誰的?還有其他的人跟蹤我們?又會是誰呢?為什么?
【本卷完】